东莞那些供打工仔们居住的出租屋的夜晚是在一片喧闹声中来临的，下班的时候，从工业区大门走过来的人，黑压压一大片，有的骑着自行车，带着年轻的女人，飞快地在人群中穿过，于是，出租屋的巷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男人的呐喊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在工厂里上班，他们被压制着不能交头接耳说小话，所以，下班后，所有被压制的能量就得到了充分的释放，楼道里，不时滚过一阵闷雷一般的声音，像鬼子进村扫荡一般。
起来了，起来了，天都黑了。滑哥用喊喇叭的声音对着我喊道，他此时正跟我一样，躺在床上，他一边喊，一边用他那穿着臭袜子的大脚在我的屁股上踢了踢，我们这时候正各睡着一头。
梦还没有做完呢，让我把梦做完再起来吧。我说道。
好梦留着慢慢做，一下子都做完了，就是恶梦了，快起来吧，一起吃晚饭去，我还要请人家的客呢，不要误了我的大事。滑哥说道。
你别吓唬我，不过，我已经被你吓唬到了，我起床。我坐起来，伸伸懒腰说道。
我们下到楼下，只见所有的ip电话亭都挤满了人，后面还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滑哥排在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后面，起初他是兴致勃勃的，目光在那女子的屁股上扫了又扫，当那女子进到电话亭半个小时都没有出来的时候，他就不耐烦了，骂道，废话真多。然后怏怏不快地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掏出了他的诺基亚手机，给他的前班长打电话。这里不得不交代的是那时候ip电话是一毛钱一分钟，而手机话费即便是拨打12593，话费也是高达每分钟四毛九。
班长，你老人家下班没有？滑哥用无限温暖的口吻说道。
下班了，怎么了，你今天过来东莞长安了？班长说道。
过来了，今天上午到的。滑哥说道。
你小子来无影去无踪，好神秘，过来也不提前跟我打一声招呼。班长说道。
大白天，怕影响你上班，所以没有骚扰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过来喝杯酒啊，我请客。滑哥说道。
吃饭有空，其他事情就没空，要陪老婆。班长说道。
你过来吧，cd小酒馆。滑哥说道。
工业区附近的出租屋一楼，精明的生意人都会租赁下来做门面，饮食店，手机店，商店应有尽有，只要是人们生活需要的，都能够在这里找到，滑哥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酒馆里坐了下来，立马走过来一个水灵的女子，说道，老板，你要吃点啥子呢？
滑哥看了看菜单，说道，五香卤排骨，龙抄手，三大炮，蚂蚁上树，夫妻肺片，一样来一份，另外，带一箱啤酒过来。
我听滑哥说出那一串名字，脸吓得铁青。
我没有听错吧，你点了夫妻肺片？我问道。
是啊，口味很好的。滑哥说道。
人的肺也可以吃，逆天了。我说道。
那滑哥听我这么一说，就笑了起来，对着我说道，庐谷，这世界很大，无奇不有，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饱饱口福。
你可别吓到我了，我一个山里来的人，经不得吓唬。我说道。
我们正在说着，一个壮实白净的男子走了进来，滑哥一看那男子进来，就立马迎了上去，手里的一只香烟早就递了过去。这是一位满嘴都是啥子的川籍男子，一进店，就说道，蒋华，你这是搞啥子名堂咯。
班长大人，不就是吃一个便饭而已。滑哥用谦卑的语气说道。
等到他们坐下来后，菜就陆续端了上来，在正月阴冷的空气中，这些五颜六色的菜在饭桌上飘着热气，也飘着独特的香味。
来，趁热吃。滑哥拿起筷子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晓得的，cd小吃是我的最爱。班长说道。
我很惊讶，这不就是一些寻常之菜吗？取那么惊世骇俗的菜名，把人都吓得半死，老实说，这风味小吃，还真是别有滋味。
当当当几杯啤酒咕噜咕噜地喝下肚子，滑哥觉得应该是机会要提工作上的事情了，就悄悄凑到那人耳边说道，班长，还可以回去么？
蒋华，你想回来，那就难啊，公司人事部有明文规定，辞工半年后，才可以重新录用，这条规矩至今都没有人破，我不过是一个小班长，在他们面前，屁都不是一个，我想要你，也没有办法。班长说道。
哦，那是进不了厂了。滑哥说道。
过年的时候，厂里生产任务忙，你一定要请假回去过年，请一两天没有问题，你非得要请一个礼拜，我的权限就是两天，超过五天，得总经理点头，总经理不会为你开这个口子的，那你就只有辞工一条路，你走了，工厂很快就招到新人了，你要真想回来，也得在外面再熬上半年。班长虽然喝了点酒，但头脑是清醒的，他真诚地说道。
你是知道的，我在你下面干了三年，三年都没有请假回去过一次，我是真的想家啊。滑哥说道。
谁不想家啊，可是我们既然选择了出来打工，就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残酷安排，公司的规矩破不了。班长说道。
滑哥就没有言语了。
吃过晚饭，班长对着滑哥说道，蒋华，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小领导，改日你找到好工作，我请你吃大餐。他说完，就转身走了，他住在工厂的集体宿舍，滑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逝在工业区的大门口，然后对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正月的夜晚仍然寒冷，灯光下，他长叹呵出的气体，在天空中袅袅升起，然后消逝于无形之中，我忽然感觉我出来打工发财致富的美梦，就像他呵出的气，刚开始是那么婀娜美丽，最后就化为虚有了。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我打了一个冷颤。
晚上回到临时房里，我们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滑哥满怀热忱要重新回到原来工厂的美梦破灭后，他就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一般，精神涣散，一进房间，就将自己的身躯重重地扔到在床上，那简易之床不堪重负，就发出格叽格叽吃力的异响。
公共卫生间在楼道的尽头，夜晚，楼道里昏暗的路灯开着，行走经过的人，会投射下大片的影子，我带着洗漱用品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的我影子在逼仄的楼道里拉长，跳跃，做出各种夸张的姿势。
洗手间的水龙头很小，用水高峰期，水压也很低，我甚至感觉那水不是一股一股地流出来，而是一滴一滴富有耐性地滴落下来的。
我洗完脸，就把两只脚大大咧咧地叉开，挤出几点牙膏，就往嘴里扫，高露洁牙膏的泡沫真的丰富，那墙面上用透明胶粘了一面小镜子，我一边拉锯子一般操作着牙刷，一边透过镜子，用眼睛看那些满嘴洁白的泡沫，她们安静地盛开在我的脸庞，我于是朝着自己努了努嘴巴，挤了挤眼睛，然后对着自己满意地微笑着。
透过镜子，我看见那微笑还盛开在我的脸上，这时候，洗手间的房门无比惊悚地被擂响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叫道，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快给我出来。
他妈的，遇见酒鬼了。我心里一边骂着，一边将洗手间的门拉开了，我看见一个满嘴酒气的中年男子，打着趔趄走了进来，那男子走到坑位边，忽然那平头向下一跌，哇地一声就从肚子里倒出了一大口秽物。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哥，喝醉了吗？
还，还，还差那么一点，快到八，八成了。那中年男子说道。
他头脑里还有意识，关键是一个人还可以趔趄着走到洗手间来，所以，他还不能算是十分的烂醉。
一个人喝，还是一群人喝呢？我问道。
那中年男子听我这么一问，竟然在我面前孩子一般地肆无忌惮地大声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朝着洗手间外走去，或许已经将肚中之物尽数吐尽，包括酒，所以，他哭着离开的时候，步子看起来不再那么飘摇。
我捂住鼻子，将那些秽物用水冲走掉，看着他一倒一倒地向着楼道的中间走去，他住在我们的对面，他的身子是滚进了那间出租屋里的。
我迅速将口漱完，就往回走，只见那醉汉的门，还留着一道缝隙，房门还没有掩上，透过那缝隙，我看见他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头用枕头包裹着，身子剧烈地起伏着，他还在哭泣，而我的身后，正月里的寒风不时地呜咽着穿过楼道，楼道两端尽头的那些窗户玻璃，早已经被大风摇碎了，风进来，有点肆无忌惮。
忽然，那阵风将醉汉的门吹开了，门跟墙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那醉汉本来就像一只蜷缩着的无人关注的流浪狗一样，瑟瑟缩缩在床上，听见这一声巨响，就从床上弹射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那醉汉瞪着一双大眼睛对着我吼道。
对不起，刚才你的门没有关好，是风吹开的，我是想看看你，你醉了，没有人照顾，我怕你有意外。我诚恳地说道。
这门撞击的巨响，也惊吓到滑哥了，他也把门打开，伸出了一头茂盛的头发来。
庐谷，发生了什么事？滑哥冲着我喊道。
这位老兄喝醉了，看起来他很痛苦。我说道。
滑哥听我这么一说，就走了过来。
我们就一起走了进去，滑哥胆子很大，就坐在他的床上，对他说道，老兄，你一个人喝酒，也不叫上我们。
小弟，你莫取笑我了。那男子说道。
世界还没有毁灭，地球还在运转，老兄，你犯不着这样折腾自己。我说道。
小兄弟，你们莫取笑我，我心里苦啊，喝点酒，发点疯，我的心里就会好受一点。醉汉说道。
起来了，起来了，天都黑了。滑哥用喊喇叭的声音对着我喊道，他此时正跟我一样，躺在床上，他一边喊，一边用他那穿着臭袜子的大脚在我的屁股上踢了踢，我们这时候正各睡着一头。
梦还没有做完呢，让我把梦做完再起来吧。我说道。
好梦留着慢慢做，一下子都做完了，就是恶梦了，快起来吧，一起吃晚饭去，我还要请人家的客呢，不要误了我的大事。滑哥说道。
你别吓唬我，不过，我已经被你吓唬到了，我起床。我坐起来，伸伸懒腰说道。
我们下到楼下，只见所有的ip电话亭都挤满了人，后面还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滑哥排在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后面，起初他是兴致勃勃的，目光在那女子的屁股上扫了又扫，当那女子进到电话亭半个小时都没有出来的时候，他就不耐烦了，骂道，废话真多。然后怏怏不快地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掏出了他的诺基亚手机，给他的前班长打电话。这里不得不交代的是那时候ip电话是一毛钱一分钟，而手机话费即便是拨打12593，话费也是高达每分钟四毛九。
班长，你老人家下班没有？滑哥用无限温暖的口吻说道。
下班了，怎么了，你今天过来东莞长安了？班长说道。
过来了，今天上午到的。滑哥说道。
你小子来无影去无踪，好神秘，过来也不提前跟我打一声招呼。班长说道。
大白天，怕影响你上班，所以没有骚扰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过来喝杯酒啊，我请客。滑哥说道。
吃饭有空，其他事情就没空，要陪老婆。班长说道。
你过来吧，cd小酒馆。滑哥说道。
工业区附近的出租屋一楼，精明的生意人都会租赁下来做门面，饮食店，手机店，商店应有尽有，只要是人们生活需要的，都能够在这里找到，滑哥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酒馆里坐了下来，立马走过来一个水灵的女子，说道，老板，你要吃点啥子呢？
滑哥看了看菜单，说道，五香卤排骨，龙抄手，三大炮，蚂蚁上树，夫妻肺片，一样来一份，另外，带一箱啤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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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听错吧，你点了夫妻肺片？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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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肺也可以吃，逆天了。我说道。
那滑哥听我这么一说，就笑了起来，对着我说道，庐谷，这世界很大，无奇不有，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饱饱口福。
你可别吓到我了，我一个山里来的人，经不得吓唬。我说道。
我们正在说着，一个壮实白净的男子走了进来，滑哥一看那男子进来，就立马迎了上去，手里的一只香烟早就递了过去。这是一位满嘴都是啥子的川籍男子，一进店，就说道，蒋华，你这是搞啥子名堂咯。
班长大人，不就是吃一个便饭而已。滑哥用谦卑的语气说道。
等到他们坐下来后，菜就陆续端了上来，在正月阴冷的空气中，这些五颜六色的菜在饭桌上飘着热气，也飘着独特的香味。
来，趁热吃。滑哥拿起筷子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晓得的，cd小吃是我的最爱。班长说道。
我很惊讶，这不就是一些寻常之菜吗？取那么惊世骇俗的菜名，把人都吓得半死，老实说，这风味小吃，还真是别有滋味。
当当当几杯啤酒咕噜咕噜地喝下肚子，滑哥觉得应该是机会要提工作上的事情了，就悄悄凑到那人耳边说道，班长，还可以回去么？
蒋华，你想回来，那就难啊，公司人事部有明文规定，辞工半年后，才可以重新录用，这条规矩至今都没有人破，我不过是一个小班长，在他们面前，屁都不是一个，我想要你，也没有办法。班长说道。
哦，那是进不了厂了。滑哥说道。
过年的时候，厂里生产任务忙，你一定要请假回去过年，请一两天没有问题，你非得要请一个礼拜，我的权限就是两天，超过五天，得总经理点头，总经理不会为你开这个口子的，那你就只有辞工一条路，你走了，工厂很快就招到新人了，你要真想回来，也得在外面再熬上半年。班长虽然喝了点酒，但头脑是清醒的，他真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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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的夜晚仍然寒冷，灯光下，他长叹呵出的气体，在天空中袅袅升起，然后消逝于无形之中，我忽然感觉我出来打工发财致富的美梦，就像他呵出的气，刚开始是那么婀娜美丽，最后就化为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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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临时房里，我们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滑哥满怀热忱要重新回到原来工厂的美梦破灭后，他就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一般，精神涣散，一进房间，就将自己的身躯重重地扔到在床上，那简易之床不堪重负，就发出格叽格叽吃力的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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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镜子，我看见那微笑还盛开在我的脸上，这时候，洗手间的房门无比惊悚地被擂响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叫道，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快给我出来。
他妈的，遇见酒鬼了。我心里一边骂着，一边将洗手间的门拉开了，我看见一个满嘴酒气的中年男子，打着趔趄走了进来，那男子走到坑位边，忽然那平头向下一跌，哇地一声就从肚子里倒出了一大口秽物。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哥，喝醉了吗？
还，还，还差那么一点，快到八，八成了。那中年男子说道。
他头脑里还有意识，关键是一个人还可以趔趄着走到洗手间来，所以，他还不能算是十分的烂醉。
一个人喝，还是一群人喝呢？我问道。
那中年男子听我这么一问，竟然在我面前孩子一般地肆无忌惮地大声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朝着洗手间外走去，或许已经将肚中之物尽数吐尽，包括酒，所以，他哭着离开的时候，步子看起来不再那么飘摇。
我捂住鼻子，将那些秽物用水冲走掉，看着他一倒一倒地向着楼道的中间走去，他住在我们的对面，他的身子是滚进了那间出租屋里的。
我迅速将口漱完，就往回走，只见那醉汉的门，还留着一道缝隙，房门还没有掩上，透过那缝隙，我看见他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头用枕头包裹着，身子剧烈地起伏着，他还在哭泣，而我的身后，正月里的寒风不时地呜咽着穿过楼道，楼道两端尽头的那些窗户玻璃，早已经被大风摇碎了，风进来，有点肆无忌惮。
忽然，那阵风将醉汉的门吹开了，门跟墙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那醉汉本来就像一只蜷缩着的无人关注的流浪狗一样，瑟瑟缩缩在床上，听见这一声巨响，就从床上弹射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那醉汉瞪着一双大眼睛对着我吼道。
对不起，刚才你的门没有关好，是风吹开的，我是想看看你，你醉了，没有人照顾，我怕你有意外。我诚恳地说道。
这门撞击的巨响，也惊吓到滑哥了，他也把门打开，伸出了一头茂盛的头发来。
庐谷，发生了什么事？滑哥冲着我喊道。
这位老兄喝醉了，看起来他很痛苦。我说道。
滑哥听我这么一说，就走了过来。
我们就一起走了进去，滑哥胆子很大，就坐在他的床上，对他说道，老兄，你一个人喝酒，也不叫上我们。
小弟，你莫取笑我了。那男子说道。
世界还没有毁灭，地球还在运转，老兄，你犯不着这样折腾自己。我说道。
小兄弟，你们莫取笑我，我心里苦啊，喝点酒，发点疯，我的心里就会好受一点。醉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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