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坐下,听到梁岳讲述这几年发生的事,感叹道:

  “世事沧桑,老夫游历天下,也见惯悲欢离合,吾弟谢渊之死,还是令我悲痛万分。”

  “节哀。”

  两个都是心境超然之人,不需过多言语。

  谢玄游历四方,见惯民生百态,感叹世家大族的贪婪,以及百姓多灾多难。

  心灰意冷之下,于是换上道袍避世。

  “世上还有谁能北伐?”他不禁叹息。

  “一定会有的。”

  梁岳想着某个在北方的大哥。

  蛰伏多年,自己已把所有知识教给他了,基本是冷兵器时代所有战法。

  战法或许有些片面,对于沙场名将而言,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说清楚,三言两语,一点就透。

  “那我拭目以待。”谢玄直接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来,咱两比一比,看你这些年武艺如何?”

  砰!!

  话音刚落,他一脚踢向梁岳脑袋。

  梁岳侧身躲开,后退三丈。

  谢玄一步迈出三丈,空中飞起一脚。

  砰!

  未击中,踹断碗口大的树木,可见力道有多大。

  梁岳没有用神念感应,而是凭借武功招数对打,八禽功、边荒功、太平神拳、火掌功……。

  “不打了,这些你都学会了?”谢玄停下来,揉了揉拳头。

  “侥幸侥幸。”梁岳故作谦虚。

  “哈哈,侥幸?修炼数年,即将突破上品,这是天资绝佳的武学天才。”

  谢玄喘着气坐下,八荒功堪比异种内力,前些年因为五脏六腑受了伤,导致耐力差了不少。

  “是啊,快突破了。”

  如果谢玄听到梁岳数个月前才重拾内力,估计会大呼妖孽。

  两人聊起内功以及孙家。

  “呵呵,米贼鼠辈而已,不值一提。”

  与梁岳一样,谢玄并不太看得上这些人。

  世家大族拥兵上万,岂是这些人能攻破?

  “对了,你为何能驾驭这些复杂武功?”

  “此乃小周天纯阳功。”

  梁岳假装从袖子,实际是从储物袋中拿出纯阳功。

  纯阳功不厚,密密麻麻画满人体经络穴位。

  “小周天?不错。以后我孙子灵运交给你了。”

  “这……”

  梁岳心里无语,柳庄都快变成幼儿园了。

  刘义符、谢灵运、檀道济这都是想做什么?

  “以后我这一脉的人听你指挥。”

  “也行,以后他就是长乐派的人了。”

  梁岳不把什么武功当回事。

  武功再高,终究浮云。

  所谓武林门派,不过是保卫梁氏的武装。将来若是政局有变,儿女天下大可去得。

  饮尽一壶酒,谢玄道袍一震,洒然离开。

  “再会。”

  数年未归,头发花白,谢玄如今只想归家。

  “有空常来。”

  梁岳悠哉下山。

  梧桐园内,祝英台晒着太阳打瞌睡。

  梁岳解开大氅,披在妻子身上。

  “山伯?”祝英台醒来,“我想给长乐镇的孩子发点粮食。”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

  长乐镇外面的民众已经村落化,祝英台经常救济老幼,颇受人爱戴,甚至比自己这个长乐亭侯名望还要高。

  “爹爹!”

  小鹤云举着草龟,迈着小脚丫飞扑而来。

  “啊……又重了,今天打算吃什么?”

  “不吃。”

  “不吃怎么行……”

  往后的日子基本是炼丹、练武,又或是通书信。

  梁岳训练了一批信鸽,以此与寻阳郡、北方彭城、或者岳丈家通信。

  “大哥初来乍到,他们不会让你打顺风仗,硬仗可能让你上;若想立功,则打硬仗,打胜仗。结合南方水系,多用阵法。”

  扑腾……

  信鸽传往北方。

  刘充那边连连传来捷报。

  第一仗击溃慕容燕国胡虏,斩首一百二十人。

  第二仗三千击八千,大胜。

  第三仗,三千击一万五千,敌军退兵。

  三十三岁北府军将领刘充,初现锋芒。

  林坚随军,镇压后方,确保粮路安全,檀韶作为运粮官屡屡保证后勤。

  梧桐园。

  庭中枇杷开,梧桐黄叶落。

  微风拂过荷花池,吹皱一池春水。

  孩子们吃着枇杷,今天没有训练,檀道济久违地给他们放了假。

  祝英台肚子开始大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

  梁岳依然靠着躺椅,旁边碳炉煮着青梅酒,悠闲自在。

  他转过头,对祝英台侍女说道:“雨亭,把我的信拿过来。”

  第一封是陶渊明来信,说自己老母、张文之吃了药,咳嗽病症已经根治。

  第二份是岳丈家中来信,祝公远和祝雄台即将前往会稽参加兰亭宴。

  刘充迟迟没有消息。

  梁岳喃喃自语,道:“此时此刻,大哥应当可以独掌一军了吧?”

  北府军是晋室最强军,掌握北府军,意味着朝政话语权增加。

  估计公务繁忙,没空回信。

  梁岳想了想,将信件放下。

  “功名利禄,过眼烟云,累,太累了。”

  行军打仗,危机四伏,常常十几天不休息,尤其是跟凶恶胡虏作战,更是要打起十分精神。

  如今有了高个子顶在前方,后方倒也乐得自在。

  “英台,岳丈岳母快来了。”

  “啊?”祝英台惊喜万分,她已经快一年半没有见到父母了。

  ……

  坞堡之外有集市。

  农田沃土,农舍炊烟。

  许净明坐在村正家大堂,病人依次上前看病。

  庄中两年,岁月悠闲。

  许净明渐渐习惯治病救人的忙碌,庄主曾说,这也是平天下之道。

  想想也是,救人一命,不是平天下又是什么。

  “肚痛?不要慌……平时多洗手,有条件的话烧热水。”许净明低头开药,偶尔用金针治病。

  人多的地方往往草木稀疏,好在庄主去年选育了不少长势十足的灌木野草,否则柳庄这一带早已是一片荒芜。

  “天下大事,无非是吃饱肚子,治好病痛。当真如是也。”

  哒哒……

  绿树幽幽道旁,远方传来马蹄声。

  许净明定睛一看,竟是刘将军林司马等人。

  刘充皮肤黝黑,络腮胡乱长,面上带有几道疤痕,眼神充满凶厉。

  林坚瘦削了许多,此刻亦是面色阴鸷,一言不发。

  铁骑煞气逼人,长枪血迹未干。

  许净明预感大事不妙。

  车队停在庄外,刘充等人进入山庄。是

  梧桐园内。

  “庄主,刘将军回来了?”

  “嗯?”梁岳惊愕,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一行人快步前去迎接。

  “大哥,二哥。”

  刘充看到梁岳刹那,上前一步,重重拍着他的肩膀。

  “三弟。”

  林坚潸然泪下,道:“简训没了……”

  “这……”

  林简训是刘充之妻,林坚之妹。

  “节哀,回去再说。”

  后山,三人围坐。

  砰!

  刘充拍案而起,眼中带着杀机,咬牙切齿道:

  “司马道子、王国宝,我与你势不两立!”

  刘充一路势如破竹,渐渐动摇了司马家的军权,于是胡虏大军袭来,司马道人令其他军队后防,独留刘充等人的驻城孤悬敌阵,并且不运粮草补给。

  之后刘充损失多人杀出重围,妻子因此而死。

  之后刘充因作战不利被撤下。

  两人对司马晋恨之入骨。

  一想到自己为这种皇室做事,刘充一腔热血,仿佛像是喂了狗。

  “三弟,你说的没错,司马家的信用连狗都不如。”

  刘充原先以为朝堂斗争是世家豪族之间的龌龊,现在他想通了,司马家根本不配作为天下之主。

  “大哥,你现在是什么官位?”

  “都督会稽、东阳、永嘉三郡军事、建武将军,假节。”

  如果是战区,那就是手握重兵的大都督,可惜这是会稽,最多打打流民。

  梁岳霍然起身,眼神锋利,说:“既然晋室不可靠,不如我们虎据一方,将来若有变,可割据一方,或登临至高权位。”

  晋朝不过是诸侯游戏。

  虎据一方不代表叛乱、荆州江州巴蜀那些士族张扬跋扈,听调不听宣,朝廷也只能给他们加官进爵,维持他们效忠自己的体面。

  刘充与林坚两人面面相觑。

  好点子!

  “晋室无用,大哥亲自出马平定天下,重整汉家江山。”

  刘充面色沉重,高举酒杯:“来,将来共举大业,为娘子报仇。我兄弟三人,往后同患难共富贵!”

  接下来,梁岳为两人规划。

  以刘充的能力,可以吞并或者招揽豪强世家,打造一支强军,经营地盘。

  会稽郡不必多虑,谢玄一脉支持、王凝之被架空,解决剩余永嘉、东阳两郡即可。

  “大哥,东阳郡有葛家,葛家向来与我交好,你可以获得他们的支持。剩下永嘉郡靠你了。”

  “千万要记住,拉拢一部分世家,另一部分打压。最好拉拢北地侨望。”

  这些是北地流亡来的家族,还是后渡河的,土地已被占完,这些人上位欲望强烈,值得拉拢。

  这个时代,若想成就大业,没有士族的帮助,可谓是举步维艰。

  “征战天下,重整汉家江山。”梁岳心中感慨万千。

  众人心目中的桃花源,或许在不远的将来。

  若是刘充大哥建立汉家江山,那么自己晚年生活也有着落了。

  太元十七年,月光之下,三人定下志向。

  ……

  次日,清晨。

  “三弟,再会!”刘充抱拳。

  “三弟,漠北狐裘,还有北地道士手箓放在堂中。”林坚嘱咐道。

  “大哥二哥保重!”

  梁岳目送两人离开。

  两人又去创业了。

  这次打算以上虞为根据地,此地有不少流民侨望,侨望世家也是世家,他们没有多少经济能力,却有政治名望,可以很轻易推到前台。

  一场割据行动悄无声息展开。

  司马两兄弟和他们的前人一般,在朝廷内部争斗不休,等他们发现,三郡早已失去控制。

  被发现也无所谓,司马家本身没多少实控地盘,其他刺史权臣、顶级世家控制的地盘更大,管都管不过来;刘充他们唯一的敌人是当地世家。

  梧桐园内。

  众多小家伙又多了一个鼻孔朝天,不正眼看人的小家伙。

  此乃谢玄之孙谢灵运。

  谢玄当然不止这个孙子,不过此子更加聪慧。

  “你就是谢灵运?听说你三岁识千字?七岁通读四书?”

  “正是。”谢灵运鼻孔朝天,傲然道。

  “小屁孩,那你比我差点,我过目不忘,通读万卷。”

  “我不信。”谢灵运不信。

  “你拿着。”梁岳把刘义符手中的尚书递给谢灵运。

  谢灵运翻开每一页,对方每一页对答如流,这才相信此人说的是真的,这下不敢倨傲,心服口服。

  “如何?”梁岳依旧不放弃。

  “别跟小孩较真。”

  祝英台在一旁噗嗤一笑。

  “好好。”梁岳朗声一笑,转过头教导刘义符识字,最后不耐烦将本子递给谢灵运,“来,你教他。”

  “好。”

  两个小孩躲在角落学习去了。

  而其他人则是在檀道济带领下练武。

  未来时局稳定,梁岳可能跑遍大江南北,他们可留下来护宅。

  望着这群生机勃勃的小孩子。

  梁岳与祝英台对视一眼。

  “我们也快老了啊。”

  “我二十四,你二十七,青春年华,还没老。”祝英台伸手抚平梁岳的眉头。

  她也不明白,为何丈夫时常发出这种感叹,明明正值青春年少。

  二十七岁,往后还很漫长,孩子都没生出来。

  “确实很长。”梁岳握着她的手,“以后天下太平,我们游历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吧。”

  祝英台眼前一亮,一想到儿女,以后还有孙辈,有些期待,又不确定,说:“孩子们怎么办?”

  “儿孙自有儿孙福。”

  “好,一言为定,不要忘了。山伯兄!”

  宁阳子八十岁尸解,梁岳不知道八十岁就要立刻尸解,还是能活一段时间,随时准备尸解。

  根本无从知晓具体条件,导致他认为生命像是倒计时。

  梁岳抬起头,众人神态各异,嬉笑打闹;此时此刻,定是快乐无边。

  未来太远,长生路上风景多。

  他笑了笑,翻开林坚带来的北地道士记录。

  此乃莱阳相氏所留,记载了有关先祖方相氏的传说。

  方相氏乃是上古巫师,夏商之时,一直是主导宫廷祭祀的巫师,跳着一种“桑林之舞”,这是模仿八种兽类的祭祀之舞。

  先祖头戴黄金四目面具、玄衣朱裳、以惊驱疫疠之鬼,护佑国家安宁。

  神力来源于黄金四目面具,最后一代先祖带着面具出门,之后不知所踪。

  那一代先祖是汉代人,巡游方向,乃是——淮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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