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姑姑画的画,他恐怕都要记不清父亲和母亲的面容。

  即使记住了父母的容颜又如何。

  他们还是又换了一张面皮活着,这一张面皮也太过神奇,神奇到,近在咫尺都不能相认。

  祝兴国看得久了些,眼睛发酸,没能忍住,急忙抬手去拂掉眼角的眼泪。

  姜评看到他哭,喉结滚动,鼻子泛酸,眼眶有些湿润,勉强地露出笑意。

  祝兴国伸手去接他手中的食盒,“给我。”

  姜评轻点着下巴,将食盒递给他。

  就连在一边的顾华月都看出了不对劲,“呀,哥哥,你这次居然没离开?你之前不是很讨厌姜叔叔的吗?”

  祝兴国面露苦涩,没接话,只是在踏进堂屋之前,回头再看了一眼姜评。

  他想要回答华月,这不叫讨厌,叫避嫌。

  用另一样的方式,来保护重要的人。

  之前他来了,都是姑姑招待。

  如今,姑姑生病,或者是不愿意走出离奇的心境,不愿意面对现实。

  也要学着去招待。

  顾华月不明所以,皱着小小的眉头,抬手抠着后脑勺,眨着眼眸,稚嫩的面上更是挂着疑问的神色。

  姜评收起油纸伞,靠在竹墙上,关注着顾华月的一举一动,沉思了片刻,小声道,“华月,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顾华月摇头,小脸上漾开一个小小的笑意,“姜叔叔人很好。”

  “嗯。”姜评迟缓地抬手,轻抚在了顾华月的肩膀上,柔声宽慰,“华月,你也很好。”

  姜评敛了眼眸,偏头去看郗铨,“再过几天,你们就要搬家去翠湖,我们也做不成邻居了。”

  郗铨微微仰首,冷静地看着他,“瞧你这话说的,还是邻里之间。”

  姜评浅笑,“她呢?状态怎么样?”

  “不太好。”郗铨声音低的快要听不出来。

  林素想起家里就郗遥,郗淮和郗潜外出,谁知道那个从未见过的于乔申是好是坏。

  来不及说着告辞的话。

  撑开雨伞,刚走到院坝里。

  门楼下再次进来一个健壮的身影。

  浑身湿透,衣衫上沾满泥土,在风雨交加中,听到了他的沉闷喘息。

  方靖捂着岔气的肚子,不顾身上的泥泞,大步走到屋檐下来。

  林素忙上前一步,深知给他撑伞也没什么作用,可还是将雨伞举过他头顶。

  看方靖神色慌张。

  姜评走下台阶,紧张地询问,“什么事让你这么慌张?”

  方靖语深呼吸一口气,眼眸里的慌张仍在,“在来的路上,遇到大长虫。”

  “有这么粗。”方靖比画了一下,那惊恐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中,面色煞白,直打冷颤。

  抬起来比画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惊惶的视线望向在屋檐下站着的郗铨。

  看见他,说话声都变得颤抖。

  “长虫?”姜评满眼疑问,回头去看着在屋檐下没有半点慌乱的郗铨。

  急忙去问方靖。

  “这长虫,与你们宋国说的可是一个东西?”

  姜评和言青忠聊天时,提起过长虫,在他们眼里,长虫是蛇。

  而在蛮荒土著口里,长虫则是一种浑身长着触角和四脚趾的鬼东西。

  这玩意在雨季出没,每年的三到六月,是其出没的最佳时期。

  可,这畜生都有多少年没有出现了?

  好像,记得,从刚到这里后就没有出现。

  “不是。”方靖一提起这个,满脸的慌张,舌头打结,“浑身都是触角,长着毛茸茸的白毛,尾巴上有一点红色。”

  方靖望向姜评,“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姜评叹口气,“我以为是你们说的蛇。”

  方靖急忙走到屋檐下,浑身打着颤,面白无血色,“这比蛇还要恐怖。”

  “别看它行动缓慢,要是被咬,全身肿胀。”姜评叹口气,恍惚间,想到了食人熊。

  那个畜生身强体壮,全都是靠着郗铨以生命为代价解决的。

  食人熊的弱点是眼睛,鼻子,以及耳朵,还有肚子。

  不知这个长虫,弱点是什么,原主的记忆里,可没有和畜生打过交道啊。

  只是听族人说起这个畜生的存在,和咬伤了不少人,而那些人,则是没有能活着回来。

  再去林子寻找族人时,已经只剩下带有残肉的森森骸骨。

  “那我们要怎么做?”方靖擦拭着额头,额头上已然分不清和雨水和汗水。

  骑着马肆意地赶回来,身后如同有数万只鬼在追赶。

  现在冷静下来一些,后背冷嗖嗖的。

  “哥。”方靖呆滞的目光,瞧着面不改色的郗铨。

  “你先去换身干净衣衫,照看好遥遥和景兴。”郗铨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满是不舍,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

  方靖一怔,却还是很听话地点头,“好。”

  郗铨眼眸温润,有着隐隐的泪光,垂下眼眸,将怀中的襁褓递到了林素的面前,轻声吩咐。

  “三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拜托您照看若宁,等延曲醒来,你就跟她说,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林素错愕地点点头,连忙踩过台阶,到了屋檐下,抱起郗若宁,“你放心,我一定照看好若宁。”

  祝兴国和顾华月没有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继续听下去,也就明白了。

  “姜评,你去准备外出捕猎的武器,我再交代一些事情,就来找你。”

  姜评看见他轻微眨眼,之前他也给过同样的暗示,没多问,转身走了。

  方靖瞧着郗铨这样子,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心都猛烈跳起来,“你这……”

  郗铨浅浅一笑,望向林素,上前一步,垂着眼眸,去看沉睡的郗若宁,抬手轻点着她的鼻尖。

  “兴国,华月,在家里,要听话,知道吗?”

  郗铨偏过头来,瞧着在身边站着的祝兴国和顾华月。

  表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知怎地,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来,都齐齐地点头。

  “嗯。”

  声腔中满是哭音。

  郗铨去拿了早就准备好的武器和药物。

  走之前,坐在炕沿,多瞧了祝延曲几眼,留下一封信和一只竹簪,一只鸡血藤手镯,提起行囊,头也没回,去找姜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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