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衍与维森握了握手,便从容离开了洋行。此行,他的目的已然达成。这批手枪,他自己留一把使用,其余的,权当是一项投资。毕竟,哪个陆军军官能拒绝一把颜值出众的配枪呢?

  买下这批枪,便算是向维森先生献上了足够的诚意。接下来,他只需静候维森检验这份诚意。这其中的门道,其实并不难揣摩,无论对方是否用心,事情的发展逻辑都清晰可循。

  借着这次机会,与花旗洋行搭上关系,如此一来,他的计划便能有条不紊地逐步推进。另外,还有一件事,待思媛回来,也到了该着手去办的时候了。

  提及思媛,此刻的她正在休息之中。来到沪上时,她腹中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先是找地方租下房子,而后赶忙去检查身体,一切安顿妥当后,便安下心来安胎。平日里,她不过是翻翻报刊,再吩咐老孟每日都泡在茶馆里。

  每天午后,思媛总会下楼,到咖啡厅里喝上一杯咖啡。她初来乍到,对沪上的行情全然陌生,自然不敢盲目投入。她深知,要先在这儿生活一阵子,慢慢去了解情况。就像陆嘉衍教她的那样,女人去贵妇们常聚的地方,男人则去三教九流混杂之处。

  老孟为人沉稳,又在天桥历练过,身手还十分了得,茶馆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最适合他去收集消息。而这高档的咖啡厅,向来是贵妇们云集之所。思媛待在这里,既能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儿,又绝对安全。

  老孟到底是天桥底下混出来的角儿,听了思媛的吩咐,揣着二十大洋就去张罗。先是掏了三枚银毫,在旧货摊翻出两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又找到车行老板寻了份拉车的营生。末了,以每月五块大洋的价钱,在华界租下间巴掌大的亭子间。

  此后每日清晨,他套上洗得泛灰的短衫,拉着黄包车往车夫扎堆的码头边去。怀里总揣着两盒三铜元一包的“品海“牌香烟,有活计便弓着背拉客穿街过巷,没生意时就往石墩上一蹲,划着火柴挨个递烟。青烟缭绕间,车夫们的家长里短、码头新到的洋货行情,都成了他的成果。

  日头爬到中天,老孟攥着铜板拐进大饼摊,五个麦香扑鼻的饼子往蓝布包袱里一塞,便晃悠进街角的茶楼。

  这茶楼是座三层的砖木楼,楼梯扶手磨得发亮。一楼摆着锈迹斑斑的铝壶,里头裹着纱布包的碎茶叶咕嘟冒泡,穷汉们花几个子儿就能买碗浑汤解渴。

  上到二楼,八仙桌上早聚着戴瓜皮帽的“白相人“。提笼架鸟的旧派爷叔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眼观六路的“包打听“——这些穿纺绸长衫的掮客,正端着茶碗低声商议着哪桩生意有油水。

  三楼的雕花木门常年半掩,里头飘出龙井混着水烟的气息。整层楼只摆着四张酸枝木八仙桌,桌旁的檀木太师椅却各有主家。

  只是这些帮派头头的座次像走马灯,昨儿还拍着桌子分码头红利的大哥,今日或许就沉在黄浦江里喂鱼了。

  二楼飘来“蟹壳黄”的焦香,盘里的生煎包滋滋冒油。老孟啜着茶,看穿阴丹士林布衫的掮客们,用算盘珠子拨弄生意经。

  新来沪上的绸缎商、药材贩子,举目无亲,没有门路。总要捧着银元求这些“包打听”牵线搭桥,茶水钱里掺着的都是抽成的油水。

  楼下铝壶仍在咕嘟冒泡,却鲜少有人舍得往二楼挪步。老孟把竹筷戳进冷透的大饼,听着楼下脚夫们砸吧嘴的声响——码头扛大包的苦力、守仓库的更夫、赶脚行的汉子,连买碗茶汤都要算计着铜板。

  黄浦江的汽笛声穿透茶楼,老孟望着窗外桅杆如林的码头。洋轮卸下的煤油、花布堆成小山,各省运来的桐油、茶叶塞满仓库。

  二楼的“包打听”们正是靠这水陆枢纽吃差价,三楼的帮派头头则用斧头和手枪划地盘:来自齐鲁的“小癞痢”,手下的青皮守着苦力棚。苏北“长脚”的喽啰盯着仓库钥匙,黄包车行都被赣省的“独龙眼”的管得死死的。

  唯有两个叼着象牙烟嘴的本地爷叔,坐镇中桌调解纷争。阶层森严,背后各有势力。

  霞飞路转角的咖啡厅里,留声机淌出优雅的旋律。思媛搅动着咖啡,听邻座西装革履的掮客压低嗓音谈论卢布债券。落地窗外霓虹流转,十里洋场的中高层早已嗅着风向。

  有人囤着金银英镑,有人根据黄金起落吃差价,更多人在进出口贸易里腾挪,把黄浦江的潮声都算进了生意经。

  她指尖划过记事本上一条条,上周刚把剩下的卢布债券兑成美元,再全部转购了金条。前日又趁着银价浮动时,靠兑换银元吃了一波福利。

  这些辗转腾挪的差价,早已够思媛现在买下这家咖啡厅,还能覆盖现在的开销。

  咖啡厅对面,二虎蹲在青石板阶上,粗陶碗里的阳春面腾着热气。

  他左手端碗右手执筷,眼睛却不时扫过巷口往来行人,裤管还沾着今早的尘土。思媛倚着玻璃窗看他,见这年轻小子嗦面时还绷着脊背。

  “该寻个勤快的丫鬟了。”她摩挲着东珠耳坠轻笑,这憨厚的孩子,若能成家定下心性,将来带起怕是把好手。

  “太太,伐好意思哦,我看了好几天了,侬这副耳环真漂亮呀!看了我心里实在放不下,今朝只有老老面皮来问侬了,这是哪里买的啊?”

  一位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款步而来,眉眼间带着几分歉意的神色,纤指指着耳垂上摇曳的珠饰,柔声问道。

  思媛瞥见那袭月白色软缎旗袍的身影。一捋长发挂在耳边,耳垂上的东珠耳坠随之轻晃。她指尖摩挲着自己耳际同样圆润的珠饰,笑意漫上眼角:“我先生在京城有些旧交情,特地淘来的。曼丽小姐也瞧上这对儿了?”

  少女闻言惊愕道:“你...竟认得我?”

  “沪上名媛谁不晓得?纺织大亨的掌上明珠,听说上个月刚从法兰西进修回来。我常来这里喝茶,所以知道了。”思媛指了指茶杯盏推过去,红茶氤氲的热气让少女解除了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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