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说了许多，才回到最开始的话题。
“阿鸢，我为孩子取的都是男孩名字，你便取几个女孩名字吧。”
姜鸢微避开他递来的调羹：“喝不下了。”
她并不看他，神色相较之前仿佛又冷了些，搂着手中的暖炉便作势起身：“我累得很，还是你来取吧。”
裴璟笑容略有些凝固，细细打量她冷凝的面色，不知方才哪里惹恼了她。
姜鸢在身旁一众人等的搀扶陪同下，缓缓朝后花园走去。
月份大了，大夫也建议她每日饭后多走一走，说是适当的锻炼有益于生产。
裴璟快走上前，为她披上翠绿色的软缎斗篷。
“我去处理公务了，附属诸国进贡来不少宝物，昨日皇兄特许我挑了些新奇异样的，待会儿宫中应该便有人送过来了。”
姜鸢垂睫，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挑着细细的斗篷系带，翻转了几下便系出了一个漂亮的绳结。
若有若无的嗯了声。
待他松开了系好的绳结，她便径直朝前而去。
再没看他一眼。
王府府邸是先帝亲赐下的，遍请了江南巧匠铸建。
姜鸢站在原地，抬目随处一望便是精巧宏丽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石头堆砌而成的假山别有文雅意趣，水塘清澈明净。
眼下的时节没有姹紫嫣红，仅有梅花一枝独秀，正值盛放。
而临近莲池旁，正好有一大片梅林，这也是姜鸢这段时日最常去的地方。
红梅白雪，相得益彰。
事到如今，只有这美轮美奂的自然景观，才能让她枯寂的心感受到一丝畅悦。
梅林中间有一方白玉石桌，上面铺设了绵软垫子与桌布，姜鸢如往日一般坐了下来。
梅香清浅醉人，沁人心脾。
一行内监抬着些被红布盖着的物件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个一脸机灵样的小太监，身着宫里统一服饰，见了姜鸢便笑盈盈的：“姑娘安好。”
“这是圣上给璟王殿下的赏赐，殿下命我们先给您过过眼。”
言罢身后的太监便依次将手中所持物件一一拿到姜鸢面前来。
的确都是些精巧难得的玩意儿：鼻烟壶、琉璃五彩瓶、铜鎏金掐丝珐琅宫灯……
最后一个物件有些大，是由两个人小心翼翼抬到姜鸢面前的。
红布揭落，一扇约莫一人高的奢华精美镜子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镜子镶嵌在周围纯金雕刻成的花卉植物雕饰中，色泽金亮耀眼。
但更为令人称奇的是正中间的光洁镜面。
与铜镜不同，这面镜子光洁鉴人，能够无比清晰地映照出面前的事物。
姜鸢身旁的丫鬟婆子盯着镜子里如肉眼亲见的景象，不由得暗暗称奇。
这……这天底下竟然有这般清晰的镜子！
太监望着明显愣在原地的姜鸢，殷勤介绍道：“姑娘，这东西是最珍奇的一件，是远从西洋进献而来的宝贝。”
“这宫中拢共就一件，还被璟王殿下挑去送了过来……”
姜鸢看着镜中，头脑一阵嗡鸣，完全听不见耳边任何声音……
镜子清晰无比地映照出她此刻身着锦裳玉绒、梳着繁复发髻、身怀六甲的清贵模样。
姜鸢只觉得涔涔寒意与最深层的毛骨悚然感从骨头缝里源源不断地钻出，蔓延到四肢百骸……
镜中的人是谁？
是她吗？
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镜子里难掩惊恐的面容逐渐与一个身着现代服饰、笑容温暖阳光的年轻女孩重合起来。
她这几个月来的自欺欺人和自我麻痹就这样被以最残忍的方式打碎。
她紧紧攥住衣袖，慌忙无比地别开目光：“拿下去，把它拿下去！”
周围人被她如此剧烈的反应吓住，连忙将镜子盖上红布移走了。
“姑娘，这是怎的了？”
周围服侍的人不明所以，忧切小心地问道。
姜鸢掩在衣袖里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低垂着眼睫像魔怔了一样喃喃：“不是，这不是我……”
四周的人都被她这副古怪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好半晌才有一个婆子上前：“姑、姑娘，是不是吹了风受风寒了，要不咱们先回去，把大夫叫来看看……”
姜鸢似是根本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有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来。
下一瞬，那搀扶的侍女面色一白——
姜鸢身后那团巴掌大的鲜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
有经验的婆子见状，顿时惊呼：“快、快去请大夫还有稳婆过来，快啊！”
“姑娘这是提前早产了！”
*
城外，两匹骏马疾驰若飞，踢踏声响震天际。
裴璟薄唇抿得死紧，握着缰绳的手背上用力到凸显根根青筋。
周遭的景物已经快到令人眼花缭乱，耳间皆是寒冷刺骨的冷风呼声，但心焦若焚的他犹嫌不够，咬一咬牙又攥住鞭子猛施力道甩在马身上，厉然喝道：“驾！”
身后的江渡死命地牵住缰绳猛甩马鞭才能不被甩在远处。
临近府邸，裴璟却似想到什么一般猛地一勒缰绳，转马朝江渡扔过去一道令牌：“快，进宫去请齐太医入府！”
……
燃着暖炭的卧房中，早已是一片人仰马翻，不时地便有丫鬟婆子往来端送热水与生产所需的一应物件。
姜鸢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被子，额角被湿汗完全浸湿，神情苍白痛苦。
一旁的几个稳婆察看着她的情况，急迫唤她：“用力，姑娘再用点力啊！”
只是效果却微乎其微。
几番下来，稳婆们都面露恐意——
这瞧着，是要难产的模样啊！
紧紧阖着的房门被猛地推开，挟裹着满身严寒霜气的裴璟阔步直来。
还未待他走进内室，一个婆子便不长眼地拦在他跟前：“哎呦殿下，这产房污秽，您如何能——”
“滚开！”
裴璟俊颜僵冷地冷喝了声，径直抬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来，这屋中浓重的血腥气便使得他心神大震。
待看到床上那周身都似浸在水中、阖眸不醒的姜鸢时，他的手脚更是有一瞬的发软。
裴璟目光发直地盯着床上的姜鸢，艰难启唇：“情况……如何？”
稳婆颤颤巍巍地摇头，额角满是冷汗：“不、不太好……”
“瞧着，是有难产的迹象。”
难产二字落在裴璟耳中，不逊于一记惊天骇雷。
一身墨绿服制、背着药箱、头须皆白的老者匆匆而来。
裴璟被打击得黯淡瘆黑的眸子顿时重燃亮光，齐太医也看出了此时的危急情势，简单察看了一下姜鸢后便吩咐人去熬参汤。
有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杏林妙手坐诊，原本因为情况险急的众人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迫切规整地做着分内之事。
可许久过去，情况依旧没有改善，齐太医再次察看姜鸢之后，便走到旁侧对裴璟道：“眼下情势危急，姜姑娘一直昏迷不醒，也使不上力气。”
“以防万一，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太医目光矍铄：“产妇还是孩子，还望殿下慎思！”
裴璟耳鼓嗡鸣，犹似幻听。
满是虚汗的双拳紧到发颤，他定了定眸光，握住太医的手臂——
“我要产妇！”
他双目沁红，字字顿切、毫无犹豫之态：“我只要她安康，望太医，尽全力保她性命，我裴某定有重谢！”
“阿鸢，我为孩子取的都是男孩名字，你便取几个女孩名字吧。”
姜鸢微避开他递来的调羹：“喝不下了。”
她并不看他，神色相较之前仿佛又冷了些，搂着手中的暖炉便作势起身：“我累得很，还是你来取吧。”
裴璟笑容略有些凝固，细细打量她冷凝的面色，不知方才哪里惹恼了她。
姜鸢在身旁一众人等的搀扶陪同下，缓缓朝后花园走去。
月份大了，大夫也建议她每日饭后多走一走，说是适当的锻炼有益于生产。
裴璟快走上前，为她披上翠绿色的软缎斗篷。
“我去处理公务了，附属诸国进贡来不少宝物，昨日皇兄特许我挑了些新奇异样的，待会儿宫中应该便有人送过来了。”
姜鸢垂睫，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挑着细细的斗篷系带，翻转了几下便系出了一个漂亮的绳结。
若有若无的嗯了声。
待他松开了系好的绳结，她便径直朝前而去。
再没看他一眼。
王府府邸是先帝亲赐下的，遍请了江南巧匠铸建。
姜鸢站在原地，抬目随处一望便是精巧宏丽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石头堆砌而成的假山别有文雅意趣，水塘清澈明净。
眼下的时节没有姹紫嫣红，仅有梅花一枝独秀，正值盛放。
而临近莲池旁，正好有一大片梅林，这也是姜鸢这段时日最常去的地方。
红梅白雪，相得益彰。
事到如今，只有这美轮美奂的自然景观，才能让她枯寂的心感受到一丝畅悦。
梅林中间有一方白玉石桌，上面铺设了绵软垫子与桌布，姜鸢如往日一般坐了下来。
梅香清浅醉人，沁人心脾。
一行内监抬着些被红布盖着的物件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个一脸机灵样的小太监，身着宫里统一服饰，见了姜鸢便笑盈盈的：“姑娘安好。”
“这是圣上给璟王殿下的赏赐，殿下命我们先给您过过眼。”
言罢身后的太监便依次将手中所持物件一一拿到姜鸢面前来。
的确都是些精巧难得的玩意儿：鼻烟壶、琉璃五彩瓶、铜鎏金掐丝珐琅宫灯……
最后一个物件有些大，是由两个人小心翼翼抬到姜鸢面前的。
红布揭落，一扇约莫一人高的奢华精美镜子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镜子镶嵌在周围纯金雕刻成的花卉植物雕饰中，色泽金亮耀眼。
但更为令人称奇的是正中间的光洁镜面。
与铜镜不同，这面镜子光洁鉴人，能够无比清晰地映照出面前的事物。
姜鸢身旁的丫鬟婆子盯着镜子里如肉眼亲见的景象，不由得暗暗称奇。
这……这天底下竟然有这般清晰的镜子！
太监望着明显愣在原地的姜鸢，殷勤介绍道：“姑娘，这东西是最珍奇的一件，是远从西洋进献而来的宝贝。”
“这宫中拢共就一件，还被璟王殿下挑去送了过来……”
姜鸢看着镜中，头脑一阵嗡鸣，完全听不见耳边任何声音……
镜子清晰无比地映照出她此刻身着锦裳玉绒、梳着繁复发髻、身怀六甲的清贵模样。
姜鸢只觉得涔涔寒意与最深层的毛骨悚然感从骨头缝里源源不断地钻出，蔓延到四肢百骸……
镜中的人是谁？
是她吗？
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镜子里难掩惊恐的面容逐渐与一个身着现代服饰、笑容温暖阳光的年轻女孩重合起来。
她这几个月来的自欺欺人和自我麻痹就这样被以最残忍的方式打碎。
她紧紧攥住衣袖，慌忙无比地别开目光：“拿下去，把它拿下去！”
周围人被她如此剧烈的反应吓住，连忙将镜子盖上红布移走了。
“姑娘，这是怎的了？”
周围服侍的人不明所以，忧切小心地问道。
姜鸢掩在衣袖里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低垂着眼睫像魔怔了一样喃喃：“不是，这不是我……”
四周的人都被她这副古怪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好半晌才有一个婆子上前：“姑、姑娘，是不是吹了风受风寒了，要不咱们先回去，把大夫叫来看看……”
姜鸢似是根本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有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来。
下一瞬，那搀扶的侍女面色一白——
姜鸢身后那团巴掌大的鲜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
有经验的婆子见状，顿时惊呼：“快、快去请大夫还有稳婆过来，快啊！”
“姑娘这是提前早产了！”
*
城外，两匹骏马疾驰若飞，踢踏声响震天际。
裴璟薄唇抿得死紧，握着缰绳的手背上用力到凸显根根青筋。
周遭的景物已经快到令人眼花缭乱，耳间皆是寒冷刺骨的冷风呼声，但心焦若焚的他犹嫌不够，咬一咬牙又攥住鞭子猛施力道甩在马身上，厉然喝道：“驾！”
身后的江渡死命地牵住缰绳猛甩马鞭才能不被甩在远处。
临近府邸，裴璟却似想到什么一般猛地一勒缰绳，转马朝江渡扔过去一道令牌：“快，进宫去请齐太医入府！”
……
燃着暖炭的卧房中，早已是一片人仰马翻，不时地便有丫鬟婆子往来端送热水与生产所需的一应物件。
姜鸢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被子，额角被湿汗完全浸湿，神情苍白痛苦。
一旁的几个稳婆察看着她的情况，急迫唤她：“用力，姑娘再用点力啊！”
只是效果却微乎其微。
几番下来，稳婆们都面露恐意——
这瞧着，是要难产的模样啊！
紧紧阖着的房门被猛地推开，挟裹着满身严寒霜气的裴璟阔步直来。
还未待他走进内室，一个婆子便不长眼地拦在他跟前：“哎呦殿下，这产房污秽，您如何能——”
“滚开！”
裴璟俊颜僵冷地冷喝了声，径直抬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来，这屋中浓重的血腥气便使得他心神大震。
待看到床上那周身都似浸在水中、阖眸不醒的姜鸢时，他的手脚更是有一瞬的发软。
裴璟目光发直地盯着床上的姜鸢，艰难启唇：“情况……如何？”
稳婆颤颤巍巍地摇头，额角满是冷汗：“不、不太好……”
“瞧着，是有难产的迹象。”
难产二字落在裴璟耳中，不逊于一记惊天骇雷。
一身墨绿服制、背着药箱、头须皆白的老者匆匆而来。
裴璟被打击得黯淡瘆黑的眸子顿时重燃亮光，齐太医也看出了此时的危急情势，简单察看了一下姜鸢后便吩咐人去熬参汤。
有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杏林妙手坐诊，原本因为情况险急的众人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迫切规整地做着分内之事。
可许久过去，情况依旧没有改善，齐太医再次察看姜鸢之后，便走到旁侧对裴璟道：“眼下情势危急，姜姑娘一直昏迷不醒，也使不上力气。”
“以防万一，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太医目光矍铄：“产妇还是孩子，还望殿下慎思！”
裴璟耳鼓嗡鸣，犹似幻听。
满是虚汗的双拳紧到发颤，他定了定眸光，握住太医的手臂——
“我要产妇！”
他双目沁红，字字顿切、毫无犹豫之态：“我只要她安康，望太医，尽全力保她性命，我裴某定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