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闭上了的眼，老皇帝的目光浑浊些许，看向姜灵徽时，笑容渐渐浮现，他的声音有些沧桑，也带着哀凉：“徽儿。朕这一辈子对不起过很多人，最对不起的，就是凝嫔，朕不止对不起她，更对不起自己。”凝嫔死后，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午夜梦回，再出现在眼前的女子竟有了交相重叠，不知道那张含笑的脸，究竟是先皇后，还是凝嫔。
冷落凝嫔的那些年，老皇帝流连蜂蝶之中。与令贵妃生下了三皇子，凝嫔一死，老皇帝又很快续弦，娶了现在的皇后。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忘怀那个女人，让他心痛又无奈的是，越想忘，就越忘不掉，后知后觉。似乎是人的本性。
姜灵徽抬眸，雯然一笑，笑容里有着对老皇帝的宽慰，那小孩子一样的笑容多少让老皇帝心里好受一些。
“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现在皇爷爷好好对待二皇子才是正理。”姜灵徽有意将话题拨到章辉身上，她知道，那日被迷晕，就是章辉下的手，可见章辉早就已经和寒央澈合谋，那么他的用意何在？如果他真的有老皇帝说的那样，对他记恨不已，那么，他此番回京就是想要将自己的父亲拉下龙椅……被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姜灵徽倒吸了口凉气。
疲惫又烦躁地摇头。老皇帝的语气很低沉：“朕知道。你向来是个会说话的人，那日他回来，你一直在中间劝和，若是无你，只怕那日我们就撕破了脸，朕这张老脸也没处搁了。章辉身边的侍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么多年也没少挑拨吧，如若不然，朕的儿子也不至于公然挑衅。”
心里明镜儿似的，章辉对老皇帝的忤逆之意并非是这几年在边疆才存的念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姜灵徽看着老皇帝眸中难得有些期待的光亮，点点头：“定然是下人挑唆。”顿了顿，又觉得这话怕是要害人，又补充道：“不过二皇子也太不懂事，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收敛，定是只当您是父亲，忘了您是君，还在与您赌气呢。”
她的话说得老皇帝心暖，好像真如她所说，他们之间的恩怨跳不开父子的圈，章辉的种种忤逆都只是与自己怄气罢了。
唇边刚要有点笑意，万宁却急慌慌地推门而入，跪在地上，道：“皇上，万梓良带群臣参见。”
一见这架势，姜灵徽就明白了，哪里是参见？显然是逼到宫中来了。万梓良一党，向来有权有势，如果大局不变，那么他应该是跟随三皇子的，但是，自己从半路杀了出来，便由不得他了。现在，他不好好过消停日子，跑到宫中来威胁老皇帝，究竟意在何为？
老皇帝却没有那么惊讶，只是凉凉一笑，然后拉过姜灵徽的手，道：“徽儿，你去会他们一会。”
一愣，姜灵徽很不解：“我……这不合适吧？”
万宁更是惊愕不已。
老皇帝却闭上了眼，淡淡道：“你很会说话，去和他们周旋周旋，朕累了，不想见人。”
知道老皇帝年岁大了，处理朝政越来越力不从心，权柄下移是必然之势，但姜灵徽还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将这权柄交于她。
她毕竟是女儿之身，要想叱咤朝廷极难。
姜灵徽的迟疑老皇帝不睁眼也知道，不轻不重叹息了一声：“你不必害怕。朕要你去，就是信任你，徽儿，不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握了握拳头，姜灵徽点头，“好。”
一直隐忍着的万宁终于控制不住，道：“皇上，不可啊，姜尚宫怎么能对付得了万梓良那群人呢？您还是亲自去吧。”
看了万宁一眼，姜灵徽摇头，以示她可以度过此关，道：“万公公不用再劝了，既然皇爷爷不想去，就由我这个孙女来代替吧，我想，万尚书再来势汹汹，也不会不顾念皇爷爷的，今儿我就且演一出滑稽戏，给大臣们找找乐子。”
万宁看着她离开的坚定身影，哑口无言，按照九千岁的吩咐，她应该没有这么快就抛头露面的。
偏殿坐满了两排大臣，见万宁走了进来，都肃穆起身，盯着门外可能会出现的那抹早就衰老如腐朽的身躯，接下来的行礼，可能只会是礼节性的弯一弯身。
没有料到，门外款款走过来的是个女孩子，她的头发合乎礼节地挽了一个髻，上面插着登五宝雕凤琉璃翡翠簪，虽然一身朴素干净，却因发髻上的那只格外夺目的簪子而散发着光彩。
没来头的惊艳了一下，等看清了来人的脸，万梓良便僵住了，是她？她怎么来了？老头子呢？
姜灵徽却步履轻轻稳稳地走了过来，又旁若无人地坐在了首位，万宁一脸尴尬，看着怔愣在原地满口“这，这……！”的大臣们，哑口无言，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次，的确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以往这些大臣来见皇上，不是要求挪换某块城州的知府提督，再将这块肥肉阴差阳错地扔进自己腰包，就是谈什么减徭役，降赋税，当然，这些好处百姓是捞不着的，他们只是变相要钱而已，而这些钱，老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手扔给了他们，万宁有时都看不下去了，但他心里却残忍的知道，老皇帝现在身子骨不行了，像从前一样熬夜看奏折更是再也不能了，老皇帝已经无法再和他们斗下去。
万梓良带头冷笑了一声，“这不是万尚宫吗？一个小丫头片子来这儿作甚？这里可没有你的章宁。”说完，也不管合不合礼数，万梓良立刻与身边的几位大臣笑成一片，有谨慎些的没有笑，而是小心打量着姜灵徽的神色，凭他们的直觉，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姜灵徽勾唇一笑，没有接他的茬儿，只是突然好似来了兴致一般，道：“万尚书还不知道吧？皇爷爷正在为万小姐谋划亲事呢，太子这么久还未娶妻，都说万小姐贤良淑德，想是配得上的。”
万梓良是领教过姜灵徽手段的人，知道她没有如此好心，冷哼了一声，在等待她的后话。
然而，姜灵徽并未再多言，将别有深意的目光从万梓良的身上移开了，对着众人，清嗓抬声道：“今儿大家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也别白跑一趟。”
众人面面相觑，一位老大臣奚落道：“我们和你说得着吗？一个未出嫁的女人家竟然抛头露面，也不觉得丢脸！更何况，姜尚宫不是已经定亲了吗。这样的女人也配嫁入皇家！真是天大的笑柄。”
万宁也不禁为姜灵徽捏了把汗，却见她淡然自若地一笑：“您这话说得有理，我贸然来此的确草率。但是您又何尝不知道一个道理----皇爷爷既然派了我来，就是觉得我能应付。那您是觉得皇爷爷不够英明了？”
老大臣当然不敢说这话，即使老皇帝老了，但他若真较起劲来也不是玩的，没谁会愿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何况这脚还是为了万梓良砸的。
万梓良又冷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反驳，姜灵徽又徐徐道：“正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就是这个理。皇上英明。”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头子开了口，一开口，众人皆沉默，看着他的眼神颇为敬重。
姜灵徽愣了一下，依照万宁所说，这群人中最为位高权势的就该是万梓良了，怎么，这个人是？
许是也没料到他会来，万宁的脸色先是很不好看，然后又红润了几分，对着姜灵徽低语道：“那可是老臣森定恩。”
森定恩！姜灵徽闻声立刻嫣嫣一笑，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说话人的面前，干干脆脆地笑道：“原来是森大人，是我失礼了。”话说完，姜灵徽的笑意又凝了一凝，“大人怎生和他们一起来？难道也是想……”上广巨号。
连连摇头，森定恩也笑了，道：“左不过跟过来看看。”
万梓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老头子刚说要跟来时，他一来碍于颜面不敢反驳，心里又敬重森定恩几分，只笑着问，森大人您来做什么啊？森定恩当时咬牙切齿的说，皇帝老儿有负于我，这一朝怎么也要相报回来。当时万梓良的确压抑着喜悦之情，森定恩是什么人啊？那相当于是老皇帝的最后宝刀了，如能留为己用，万梓良求之不得。没有想到，森定恩给他来这么一出。要知道，森定恩已经不上早朝多时了，如若不然，万梓良也不敢带他来。即便森定恩权势已不再，但他在朝中的威望却丝毫没有减少过。
可森定恩也的确是老江湖了，万梓良竟然有些庆幸，如果今天来的真的是老皇帝，那森定恩这张嘴又不知道会说出多少事情。到时候，即使老皇帝不在意，但他们君臣相对，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冷落凝嫔的那些年，老皇帝流连蜂蝶之中。与令贵妃生下了三皇子，凝嫔一死，老皇帝又很快续弦，娶了现在的皇后。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忘怀那个女人，让他心痛又无奈的是，越想忘，就越忘不掉，后知后觉。似乎是人的本性。
姜灵徽抬眸，雯然一笑，笑容里有着对老皇帝的宽慰，那小孩子一样的笑容多少让老皇帝心里好受一些。
“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现在皇爷爷好好对待二皇子才是正理。”姜灵徽有意将话题拨到章辉身上，她知道，那日被迷晕，就是章辉下的手，可见章辉早就已经和寒央澈合谋，那么他的用意何在？如果他真的有老皇帝说的那样，对他记恨不已，那么，他此番回京就是想要将自己的父亲拉下龙椅……被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姜灵徽倒吸了口凉气。
疲惫又烦躁地摇头。老皇帝的语气很低沉：“朕知道。你向来是个会说话的人，那日他回来，你一直在中间劝和，若是无你，只怕那日我们就撕破了脸，朕这张老脸也没处搁了。章辉身边的侍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么多年也没少挑拨吧，如若不然，朕的儿子也不至于公然挑衅。”
心里明镜儿似的，章辉对老皇帝的忤逆之意并非是这几年在边疆才存的念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姜灵徽看着老皇帝眸中难得有些期待的光亮，点点头：“定然是下人挑唆。”顿了顿，又觉得这话怕是要害人，又补充道：“不过二皇子也太不懂事，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收敛，定是只当您是父亲，忘了您是君，还在与您赌气呢。”
她的话说得老皇帝心暖，好像真如她所说，他们之间的恩怨跳不开父子的圈，章辉的种种忤逆都只是与自己怄气罢了。
唇边刚要有点笑意，万宁却急慌慌地推门而入，跪在地上，道：“皇上，万梓良带群臣参见。”
一见这架势，姜灵徽就明白了，哪里是参见？显然是逼到宫中来了。万梓良一党，向来有权有势，如果大局不变，那么他应该是跟随三皇子的，但是，自己从半路杀了出来，便由不得他了。现在，他不好好过消停日子，跑到宫中来威胁老皇帝，究竟意在何为？
老皇帝却没有那么惊讶，只是凉凉一笑，然后拉过姜灵徽的手，道：“徽儿，你去会他们一会。”
一愣，姜灵徽很不解：“我……这不合适吧？”
万宁更是惊愕不已。
老皇帝却闭上了眼，淡淡道：“你很会说话，去和他们周旋周旋，朕累了，不想见人。”
知道老皇帝年岁大了，处理朝政越来越力不从心，权柄下移是必然之势，但姜灵徽还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将这权柄交于她。
她毕竟是女儿之身，要想叱咤朝廷极难。
姜灵徽的迟疑老皇帝不睁眼也知道，不轻不重叹息了一声：“你不必害怕。朕要你去，就是信任你，徽儿，不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握了握拳头，姜灵徽点头，“好。”
一直隐忍着的万宁终于控制不住，道：“皇上，不可啊，姜尚宫怎么能对付得了万梓良那群人呢？您还是亲自去吧。”
看了万宁一眼，姜灵徽摇头，以示她可以度过此关，道：“万公公不用再劝了，既然皇爷爷不想去，就由我这个孙女来代替吧，我想，万尚书再来势汹汹，也不会不顾念皇爷爷的，今儿我就且演一出滑稽戏，给大臣们找找乐子。”
万宁看着她离开的坚定身影，哑口无言，按照九千岁的吩咐，她应该没有这么快就抛头露面的。
偏殿坐满了两排大臣，见万宁走了进来，都肃穆起身，盯着门外可能会出现的那抹早就衰老如腐朽的身躯，接下来的行礼，可能只会是礼节性的弯一弯身。
没有料到，门外款款走过来的是个女孩子，她的头发合乎礼节地挽了一个髻，上面插着登五宝雕凤琉璃翡翠簪，虽然一身朴素干净，却因发髻上的那只格外夺目的簪子而散发着光彩。
没来头的惊艳了一下，等看清了来人的脸，万梓良便僵住了，是她？她怎么来了？老头子呢？
姜灵徽却步履轻轻稳稳地走了过来，又旁若无人地坐在了首位，万宁一脸尴尬，看着怔愣在原地满口“这，这……！”的大臣们，哑口无言，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次，的确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以往这些大臣来见皇上，不是要求挪换某块城州的知府提督，再将这块肥肉阴差阳错地扔进自己腰包，就是谈什么减徭役，降赋税，当然，这些好处百姓是捞不着的，他们只是变相要钱而已，而这些钱，老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手扔给了他们，万宁有时都看不下去了，但他心里却残忍的知道，老皇帝现在身子骨不行了，像从前一样熬夜看奏折更是再也不能了，老皇帝已经无法再和他们斗下去。
万梓良带头冷笑了一声，“这不是万尚宫吗？一个小丫头片子来这儿作甚？这里可没有你的章宁。”说完，也不管合不合礼数，万梓良立刻与身边的几位大臣笑成一片，有谨慎些的没有笑，而是小心打量着姜灵徽的神色，凭他们的直觉，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姜灵徽勾唇一笑，没有接他的茬儿，只是突然好似来了兴致一般，道：“万尚书还不知道吧？皇爷爷正在为万小姐谋划亲事呢，太子这么久还未娶妻，都说万小姐贤良淑德，想是配得上的。”
万梓良是领教过姜灵徽手段的人，知道她没有如此好心，冷哼了一声，在等待她的后话。
然而，姜灵徽并未再多言，将别有深意的目光从万梓良的身上移开了，对着众人，清嗓抬声道：“今儿大家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也别白跑一趟。”
众人面面相觑，一位老大臣奚落道：“我们和你说得着吗？一个未出嫁的女人家竟然抛头露面，也不觉得丢脸！更何况，姜尚宫不是已经定亲了吗。这样的女人也配嫁入皇家！真是天大的笑柄。”
万宁也不禁为姜灵徽捏了把汗，却见她淡然自若地一笑：“您这话说得有理，我贸然来此的确草率。但是您又何尝不知道一个道理----皇爷爷既然派了我来，就是觉得我能应付。那您是觉得皇爷爷不够英明了？”
老大臣当然不敢说这话，即使老皇帝老了，但他若真较起劲来也不是玩的，没谁会愿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何况这脚还是为了万梓良砸的。
万梓良又冷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反驳，姜灵徽又徐徐道：“正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就是这个理。皇上英明。”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头子开了口，一开口，众人皆沉默，看着他的眼神颇为敬重。
姜灵徽愣了一下，依照万宁所说，这群人中最为位高权势的就该是万梓良了，怎么，这个人是？
许是也没料到他会来，万宁的脸色先是很不好看，然后又红润了几分，对着姜灵徽低语道：“那可是老臣森定恩。”
森定恩！姜灵徽闻声立刻嫣嫣一笑，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说话人的面前，干干脆脆地笑道：“原来是森大人，是我失礼了。”话说完，姜灵徽的笑意又凝了一凝，“大人怎生和他们一起来？难道也是想……”上广巨号。
连连摇头，森定恩也笑了，道：“左不过跟过来看看。”
万梓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老头子刚说要跟来时，他一来碍于颜面不敢反驳，心里又敬重森定恩几分，只笑着问，森大人您来做什么啊？森定恩当时咬牙切齿的说，皇帝老儿有负于我，这一朝怎么也要相报回来。当时万梓良的确压抑着喜悦之情，森定恩是什么人啊？那相当于是老皇帝的最后宝刀了，如能留为己用，万梓良求之不得。没有想到，森定恩给他来这么一出。要知道，森定恩已经不上早朝多时了，如若不然，万梓良也不敢带他来。即便森定恩权势已不再，但他在朝中的威望却丝毫没有减少过。
可森定恩也的确是老江湖了，万梓良竟然有些庆幸，如果今天来的真的是老皇帝，那森定恩这张嘴又不知道会说出多少事情。到时候，即使老皇帝不在意，但他们君臣相对，也不是什么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