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巷深处拐角,背靠着墙壁的羽月莲轻轻低着头听着巷口楚子航细微的说话声,在她瓷白色的皮肤表面渐渐出现了裂痕,阴影打下的地方那些如青花瓷般美丽的白色骨质物如粘稠的液体般从裂缝中渗透而出。

  莲很感激皇帝,或者她更愿意称对方为姐姐。

  在接触林弦,得到对方的帮助后,她时常都会想如果自己真的有一个姐姐,那么一定会是林弦姐姐那样的,不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她更好的姐姐。

  在被樱井前辈救出来之后,莲一直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和三岛由乃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将愤怒转移到那些加害者身上不同,莲因为正常的环境太过阴暗,自身的性格也多有懦弱,总会去想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所有人甚至包括父母都不爱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个性格,她被救回猛鬼众后一度被认为是无用的废料,唯一的作用恐怕就是和蛇岐八家所做的一样,囚禁起来利用变异的血统继续提供可以压制混血种暴走的骨粉材料。

  樱井明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用他的话来说,猛鬼众聚集在一起的人都是因为血统问题而被蛇岐八家排挤,迫害的人,如果效仿蛇岐八家一样迫害自己的同胞,那和他们所憎恶的本家有什么区别?

  可他的发言并没有得到支持,猛鬼众之中依旧有人对羽月莲蠢蠢欲动,因为可以抑制血统暴走的骨骼材料实在是太令人心动了,尤其是他们这群本身血统就不稳定的人。

  就在事态即将转向坏的一面的时候,樱井明口中的那位大人出来了,她并没有以在猛鬼众的地位和权力去强制的命令所有人不准对羽月莲生出不好的想法,而只是带走了羽月莲去到了她休憩的庭院之中,等到羽月莲再回到众人面前时,她已经是阶梯药剂IV的适格者了。

  如果说一个没有斗志,没有自保能力的羽月莲在所有人眼中只不过是一味珍贵的药材,那么通过阶梯药剂脱胎换骨的羽月莲,无疑成为了猛鬼众之中真正的一个“鬼”,更是之前叫嚣着重新将她锁进地下室成为可再生消耗品的人高不可攀的人物。

  在庭院之中,皇帝其实并未和莲说太多的话,身为心理医生,她其实明白这样经历的孩子有些时候说再多的话也无法让她走出阴影。她只是将那药剂放在了莲的面前,柔声告诉了她药剂的一切副作用以及所有效果,告诉她:

  如果认为死亡的可怕不如千分之一那个骨瓷工坊的地下室,那就不如试一试新的选择吧!你的人生早已经跌落到了泥底,如果有人投下来绳子,那就不妨竭尽全力地抓住它。之后你每往上攀的一步,都是全新的人生。

  从那一天起,羽月莲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叫做尊重。皇帝直接替她跃过了想成为人的幻想,达到了人以上更高的位置。令平时让她恐慌的,让她害怕的那些目光只能仰视她,给予她尊重,给予她敬仰。

  少有人知道的是,皇帝赐予羽月莲的不仅是那份阶梯药剂,还有在那个庭院中隐藏的手术室中的一次小小的身体调整,从而让羽月莲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后巷之中,羽月莲无声之中轻轻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将那平时都舍不得穿的皇帝为她挑选的漂亮的裙子折迭好放在一旁地上铺垫的塑料口袋上,赤身裸体的她在后巷顶上一缕微暗的天光照耀下凸显出瓷器般易碎的苍白美。

  如液体般的苍白物质从她的皮肤下渗出,就像雪白的泥泞渐渐覆盖全身,直到整个人从头到脚几乎完全被骨骼覆盖了,就像一具未着色的人体模型,光滑,雪白,没有任何的裂痕和其他的色彩。在双眼的部分存在着细密到难以分辨的微孔,聚合在一起形成了微米级的小孔列阵,形成了多通道的视觉系统以观察外部的环境。

  不仅是体表的外骨甲,在那看似纤细娇小的女孩体内,那些在福音的控制下可塑性极强,甚至一度达到了以“液态”流动的高强度骨骼在通过拉伸和压缩后进行关节的膨胀加厚增强爆发力,不止如此,甚至骨骼与肌纤维也进行了难以想象的融合,真正地完成了“骨肌一体化”增强了全身上下的发力。

  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羽月莲踏出了小巷,她发出脚步声的一瞬,巷口的楚子航兀然放下了电话转头看向这边,与那阴暗后巷中屹立的雪白人影对视上了一起。

  —

  那是什么?

  楚子航的瞳眸在倒映出那苍白人体模型似的物体时思绪出现了一瞬的宕机。

  因为那奇异的造型,充满美和怪异的模样实在是太具有冲击性了,总会让人的思绪混乱一刻。

  也就是这一刻,那苍白的人形动了,她抓住了楚子航分神的刹那发起了这谋划已久的暗杀。

  爆裂声轰鸣!整个小巷的地面包括两侧的墙壁都在那几十倍人体爆发力的巨大力量下震裂了,灰尘以及石屑从裂痕中抛射崩出,更进一步遮掩了楚子航的观察范围!

  无数次生与死之间的经历培养的战斗习惯让楚子航的思绪还在停滞时,身体的本能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血管中的龙血急速升温,蝴蝶黑美瞳刹那间就被烧成了灰烬被热风卷走,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暴露之下,他完成了历史上君焰的使用者梦寐以求的壮举,舍弃任何的咏唱直接通过血统发动了言灵!

  言灵·君焰。

  赤炎的火环0.1秒不到的时间在楚子航的身前出现,碎裂,此时的那苍白的人形已经与他面贴面,足以融化钢铁,炸穿坦克外甲的爆炸零距离在两人的面前发生,炽亮的光和热照亮了整个阴暗的小巷!

  自杀式爆炸反击。

  暴血都尚未来得及使用的楚子航已经做好了被自己的君焰波及炸成重伤的准备,这也正合他的意,以他现在的站位,一旦被冲击波和热风吹走,他会正好落在几十米外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只要幸运不直接被汽车碾过,他就能拖着重伤的身体进行血统精炼技术,吊住性命的同时钻进人群躲避寻找反击的机会。

  任何暗杀者都会称赞和钦佩楚子航的觉悟,这是真正优秀的战士才能做出的最完美,也是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临场反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自杀式反击才能在这绝死的境地里挣扎出一丝生还的机会。

  可下一刻,那灼热的光和焰之中,苍白的骨刺穿透而过,正中楚子航的胸膛,从他双乳之间的胸骨贯穿而过,硬抗爆风和冲击波将原本要被炸飞的他硬生生扯在了原地!

  楚子航的黄金瞳死死盯住面前的那苍白没有五官的脸面,正面倾泻的高温和冲击波之中,这个苍白的人形居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击退,火焰无法融穿那白色的骨甲,而冲击波也被那从脚底延伸刺穿地面如树根般盘踞的骨蔓所抵消!

  宛如一颗苍白的礁石,分开了火焰的海啸,凌然不动。

  “言灵?”楚子航嘴角渗血,肺叶被击穿导致呼吸有些困难,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火焰灼烧的白色骨甲思考对策。

  可他从一开始思考的方向就是错的,因为他所面对的不是言灵。

  ——羽月莲没有言灵。

  羽月家世代如莲一样拥有着特殊骨骼体质的孩子都没有言灵,这也是他们注定无法反抗自己的命运的原罪。

  即使现在的莲通过阶梯药剂增强到了可以凌驾于本家执法人之上的程度,她依旧没有言灵,在混血种之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所以皇帝却赋予了她与言灵相当的权能,通过手术唤醒了她基因中返祖的部分,甚至进行了二次调整,使之从不可控转变为了一种可以通过意识控制的本能。

  这种本能羽月莲懵懂之中听见过皇帝称之为【福音】。

  这是一个这个世界上只有羽月莲独有的【福音】。

  羽月莲血统特殊性在于骨骼,而这个福音自然也是与骨骼有关,在通过手术之后,羽月莲的骨骼密度比起以前呈质的飞跃,她的骨骼密度已经远远超越钛合金,在通过高度分裂后得到的产品可以硬抗龙类的利爪,破坏性言灵的直击,就算是通过反器材狙击步枪射出的钨芯穿甲弹也难以击穿4公分厚的骨质分裂物。

  在深海或者高空坠落等极端环境的测试下,羽月莲的骨骼也可以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在韧性、弹性上的测试也是超过了现在人类能合成出的任何材料,测试羽月莲骨骼的猛鬼众科研人员还戏称如果羽月莲的骨骼可以量产合成的话,现在人类的材料学将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革新,连带着其他所有的学科都会因为材料学的进步而出现飞跃。

  但很可惜的是羽月莲只有一个,这种血统返祖,基因变异的现象在羽月家族也是罕见的个例,否则通过羽月莲骨骼磨粉后可遏制血统堕落的功效,就可以完全消除蛇岐八家和猛鬼众之间长久的矛盾了。

  拥有着这项福音的羽月莲毫无避免地被推上过战场,即使她几乎没有作战经验,可福音的强大也让她可以以碾压之势杀死那些本家的执法人,因为这个福音表现在战斗方面上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福音·骨权王座】

  这是皇帝赋予羽月莲这独特福音的名字,以拉丁词根推衍出的名讳,“osteothrone”,也可以翻译为:白骨王座。

  这是羽月莲的血统真正的完美姿态,就连蛇岐八家的皇都无可奈何的权能,单只论防御上甚至能达到次代种甚至初代种的地步,可能进攻手段会格外疲乏,杀伤力有限,但若只是想要贯穿一个来不及暴血的混血种的身躯绰绰有余了。

  这也是樱井明的断言,若是初见,羽月莲恐怕是最完美的暗杀本部小组中那位被称为人形凝固汽油弹的楚子航的人选。

  完全克制君焰的绝对防御,一击必杀的暗杀。

  火焰的浪涛,小巷墙壁的崩塌,巷外人群恐惧的沸腾之中,楚子航快速进行暴血试图稳住急速下跌的生命体征,青黑色龙鳞覆盖的左手死死抓住了胸口贯穿的白色利刺,听见了那苍白人形下传来了女孩低弱的声音:

  “林弦姐姐让我向您问好,楚子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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