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不愧是邪神。

  【狩魔】进度满格之后,艾林眼前瞬间亮起了大片妖艳的红光。

  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染红视线范围内一切的光,竟是一只只足印。

  触手、半空、塔身、直至巨目邪神之上……

  乍一看,怕是超过一万只了。

  血红的足印环绕着高塔,若血莲般开满了天空,狰狞的巨目邪神被点缀得分外妖邪和森然。

  “幸好,”他心想,“【狩魔】进度蓄满之后,就不计算持续时间了,否则要走完这么多步,怕是十级的【狩魔】也不够。”

  他右脚轻轻踩在了触手上的第一个红印,然后跟着冥冥之中的节奏,连走五步。

  “嗤啦!”

  巨目射出的红光擦着他凌乱的头发,将他脚下的触手一分为二。

  艾林站在被切断那部分,跟着轰然下坠。

  不过他没有急着闪烁,信步一跃,恰巧踏步在残留本能痉挛着甩过来的触手尖端。

  下一个足印已经被另一只触手配合地接上。

  他踩在这个足印上,伏身。

  “噗~”

  庞然的威压汇聚在他头顶,宛若实质般挤爆空气。

  艾林也是第一次发现,魔力眷顾浓郁到一定程度之后,竟然不仅有颜色,还会释放出光芒。

  不是红光,而是灰色的……

  仿佛空气中飘飘洋洋着火山爆发后,带着万物生机绝灭时,浓郁绝望的灰烬……

  “似曾相识……”艾林皱眉,又踩在了下一个红印上,“在哪遇到过类似的感觉?”

  他闭着眼睛冥思,旋身躲过一击未中后,接连呼啸而来的灰色威压。

  “哗哗~”

  威压犹如涨潮的水,扑涌而来,却总是离他差一点,似乎只要加把力,速度再快一些,便触手可及。

  但那绝望的灰色光芒,却不管怎么提速和汹涌,都会一点点。

  有时甚至仅有一根发丝的距离。

  这令邪神出离愤怒,再也无法维持原本的高姿态。

  “……僭越……叛逆……渎神之人……”

  空气中涌动着强烈的精神波动。

  不过艾林看似随意的步伐,却不仅让他躲过了念动的红光、绝望的威压,甚至连精神波动中,可能带来伤害的那些都被闪过。

  【狩魔】总是如此可靠。

  只要熬过积蓄进度的过程,不刻意违背身体内自然而然的预感,无论对手多强,最终必然能够被彻底地杀死。

  当然,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

  不仅是传递来的精神波动因为他的躲闪,变得断断续续,像疯子的污言碎语……

  脚下、眼前、还有那浮在天空中,浩瀚如登天之梯的血红之印,似乎也在说明一点。

  【狩魔】是有极限的。

  “……灰色……绝望……”

  脚步不停,湛蓝的猫瞳愣愣地看着迎面而来,却戛然而止的绝望之光。

  他的脑海仿佛有闪电劈过,刹那间劈开了所有迷雾。

  “想起来了!”他眼睛一亮。

  怨气残渣……

  哈德逊子爵城堡中的那个临时的魔力之所喷涌出黑色元素。

  虽然不是如同眼前的灰色,但这股子绝望和诡异,却如出一辙。

  “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艾林皱了皱眉,“难不成大眼珠子邪神,就是来自魔力之所背后的世界……”

  思维如潮,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

  因为他知道,当他思考到哈德逊子爵废弃城堡中的那个魔力之所后,这种似有似无的关联,便只能暂且记下,无法深思。

  毕竟几个月前,当他送走法兰茜丝卡的母亲莎迪亚,吸收第一块阿德·盖斯之门的碎片之后,他去过一次废弃城堡。

  不过那时候,那个喷吐着黑色元素的魔力之所,已经随着碎片被吸收,彻底消失。

  “吼!”

  突如其来的兽吼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艾林循声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威力惊人的红光和庞然的威压都消失了,空气中躁动的精神波动也隐藏了起来。

  一大群食尸生物,顺着血肉高塔和触手,争先恐后地攀爬上来了。

  血肉堆叠在一起,如蛆虫蠕动。

  那龇着锋利尖牙,浊黄涎水自口中,肆意横飞的模样,甚至比蛆虫更加恶心和狰狞。

  “这是看单体攻击无效,改换人海战术了?”他眼睛瞥了一下身下,勾了勾嘴角。

  这个策略并不差。

  毕竟当食尸生物涌上来时,他能躲过一两只食尸鬼,难不成还能全部躲过去?

  即便是狩魔状态下,应该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何况只要他逼不得已砍杀食尸生物,或者施展法印,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邪神必然再次掀起疯狂的攻势,连同他身周的魔物,一同碾成肉泥。

  “可惜祂想错了!”

  当邪神改变策略的这一刻,祂就已经死了!

  艾林一改之前闲适轻松的模样。

  电光火石之间,他变换方向,从挥舞触手的末端,如一根满弓脱弦的利箭,直刺向了血肉高塔。

  他没必要将躲过所有食尸生物的攻击。

  【狩魔】的目标只有一个……

  邪神的命!

  “呼~”

  狂风在耳边呼啸。

  凌乱无规则的的足印已经消失大半,仅剩环绕着血肉高塔,清晰可见的一个个血印组成的阶梯。

  【狩魔】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触手和血肉高塔上分泌的粘液,不仅对他而言光滑难以站立,难道那些食尸生物就能免疫了?

  不!

  他们不能!

  否则山谷中心几乎已经堆叠在一起食尸生物,怎么会现在才沿着过上血肉的高塔,疯狂地攀爬?

  因此。

  当它们都可以顺着看似的光滑的血肉爬行时,艾林也同样可以,甚至更强更快。

  再加上邪神停止了一切攻击……

  艾林与最终的胜利之间,仅剩一片通途!

  “踏踏……啪……”

  脚下粘稠的粘液迅速变得干涸,等他疾奔到空洞着眼眶的高塔前,触手甚至比山谷的地面还要干燥。

  随后他侧身闪过一只巨食尸鬼的黑色利爪,踏步一个后空翻。

  征伐甲胄的铁靴,稳稳地抓住了,带着一个个空洞的血肉高塔。

  紧跟着。

  艾林手腕一翻,舞了一个剑花之后,在垂直于地面的高塔上,违反常理地狂奔向漆黑发蓝的天空。

  “嗬!”

  他痛快地长啸一声。

  看到血红的足印攀附在血肉高塔之前,艾林都不知道征伐甲胄靴子的“平坦:免疫沼泽、淤地、雪原等大部分地形带来的负面影”,竟然还可以免疫重力。

  踏上几乎九十度的血肉高塔之后,那种重心转移的奇妙感觉,令他忍不住有种不受一切束缚的畅快。

  “啪啪啪~”

  急促地脚步声,脚底的血肉上传来。

  即便违反常理地于高塔上奔跑,艾林的速度依旧将身后蹼泳而来的食尸生物,全部甩在了身后。

  “吼!”

  山谷中魔物,恐吓似的大声嘶吼。

  邪神似乎发现不妙了。

  血肉高塔尝试着重新分泌粘液、巨大的竖瞳颤抖着重新酝酿猩红的光、灰色凝成实质的威压扭曲着空气,再次向着迎面压下……

  可惜来不及了!

  精灵高塔不过区区十六、十七层,听着很高,但加上高塔下的高地,也不过百米左右。

  邪神反应过来情况不对时,他已至塔楼中段。

  等脚底开始发滑,氤氲如雾气的红光和威压出现时,闪烁着强烈惊愕、愤怒和一丝丝恐惧的巨目便已近在咫尺。

  是的。

  邪神在恐惧。

  看着那渺小的身影越来越近,祂竟然感受到了恐惧。

  祂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明明任由那渺小的蝼蚁抵近,也无法伤祂分毫,就算仪式不完整,能力残缺也一样。

  凡人岂能伤害神明!

  但祂就是从那双冷漠的冰蓝瞳孔中,看见了死亡。

  不!

  于邪神而言,似乎还来得及。

  “噗!”

  红与灰之光交织毁灭的异彩,刺破空气,猛地压下。

  而艾林只要坚持向上,便无处可躲,只能转身迎向疯狂的食尸生物。

  “闪烁?”

  湛蓝的猫瞳倒映着的红与灰之光越来越近,他想到一个技能。

  但血肉高塔上的血红足印却径直穿过,危险到令猎魔人的敏锐感知不断报警,头皮发麻的念动力和威压,直指邪神的猩红巨目。

  像在告诉他……

  不要怂,就是干!

  考虑到【狩魔】的完美履历,以及方才足印指引他一直绕圈闪躲,却不使用闪烁直接传送到目标位置的异状。

  艾林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后,猛地睁眼。

  赌了!

  “啊——”

  他狰狞地张大嘴巴怒吼,额头青筋鼓胀,直视那灰红之光,及其后狰狞的巨瞳,不仅不停留,反而加快了脚步。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混杂着耳边呼啸的狂风。

  当他距离邪神的毁灭之光仅有五米,裸露在的皮肤都汗毛竖起,似乎无计可施时,忽然灵光一闪。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

  氤氲在血液中的金色能量,骤然星星点点地从血管中与交汇而来的四色魔力掺杂。

  不过与以往不同。

  那金色的能量从血液中刚被析出,似乎感应到了他心中愤怒和决绝,以仿佛要沸腾的频率震颤。

  兽吼能量都带上了血色。

  紧跟着与变异器官中交汇而来的四色魔力,一个刹那便融为了红色。

  那不是鲜血的红。

  而是愤怒,是极致的,要将天地都燃尽的怒火之色。

  “Yir……”

  天地开始剧烈地共鸣。

  野性磅礴的吼声吼出的刹那,灰红之光都为之一滞,高塔坚韧粗糙的血肉以猎魔人为中心,荡起了重重涟漪。

  强烈的威压骤然爆发。

  交织着的灰红之光,灰色骤然消失。

  “……ulr……”

  又一个古怪的吼声响起。

  暴怒荒蛮。

  “兽吼:狂暴”的强烈威压也在此刻消失。

  同时消失的,还有本就被削弱了的猩红之光。

  艾林和邪神之间,空空如也,一片坦荡。

  比猎魔人大上数十倍的巨目,猛地收缩成线。

  整个山谷似乎都陷入一片死寂。

  祂似乎想做什么,但这个时候艾林已经踏出一步走到了巨目眼前。

  一双猫瞳带着冷漠和暴怒交织的幽蓝之光,瞥了祂一眼,像在看一个死物。

  随后他又是一步,蹬在猩红的眼球,纵身一跃,来到了巨目之上的高空。

  “呼~”

  灼热的热气,自鼻腔勃然而出,仿佛要点燃空气。

  沛然甚至灼烧了四肢百骸的力量感,充斥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点燃了每一颗细胞。

  剑,在激越地颤抖。

  巴尔莫在渴望,渴望时隔漫长的岁月之后,再次协助持剑之人,达成世所罕见的伟业。

  艾林同意了。

  于是。

  巴尔莫停止了颤抖,乖巧地随着他的身姿在半空中翻转,古朴的剑尖闪烁着凌冽寒光直指那只巨目。

  巨目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祂消去氤氲的红光和灰雾,抬眼静静地看着猎魔人了。

  猎魔人便也从那双猩红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嘶~”

  深吸气。

  收剑于胸前。

  然后……

  刺!

  在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刹那。

  “轰~”

  剧烈的气爆声响起,充斥全身的能量,凝聚于双手。

  骤然间,掺杂在红色光点中的魔力,被自然而然地引动,没有溢出身体,竟然在刹那间融合成原初魔力般的绿色。

  随着爆鸣声迅速汇聚在巴尔莫古朴的剑身、剑刃、剑尖后,猛地窜出一道粗壮的绿芒。

  眨眼间,便刺在邪神巨目的中心,艾林倒影的心脏处。

  “嗤~”

  一生轻响,绿芒融入了进去,留下一个焦黑又深不可测的黑洞。

  天地之间安静了刹那。

  “……我会再回来的……奇迹之……”

  艾林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邪神巍峨高远的声音,这音色比刚出现时都更像一个神明。

  不过……

  还会再回来?

  这是什么经典的反派之语……

  下一瞬。

  脑海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竖直的瞳孔骤然颤抖,瞪大,似乎发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区区人类怎么会……”

  “轰!”

  仿佛突然引爆了无数炸弹,打断了祂。

  比魔法闪光术,还要白炽的光芒自那焦洞亮起,然后瞬间蔓延被血肉覆盖的整座高塔。

  塔身上亮起一道道光亮的裂痕。

  也是在此刻,比以往使用“兽吼:狂暴”都要强烈的虚弱和眩晕感袭来,让艾林感觉自己快死了同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只要【狩魔】进度攒满,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死……

  但是……

  但是。

  但是!

  “但是它不包售后啊!!!”

  艾林惊恐地喊出了声。

  天崩地裂般的轰鸣中,炽热的骄阳在他眼前……

  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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