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看着痛苦到了极致的晏无锦,不知不觉眼中又泛起泪。

  她想走到晏无锦面前,想要拥抱他,想要跟他说没关系,想要……

  可是,一条路再长也有尽头。

  她还没走几步,就被拴在脚上的铁链拉扯不能向前。

  这条路,她注定是不能再走下去。

  月白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

  “晏无锦,你可以难过。但是,不要难过太久。忘了我吧。你要好好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晏无锦,他长大了。

  从软萌的小团子,到可以撑起楚国脊梁的帝王。

  一如她期待的那样,却又超出她的期待,远比她期待的还要好。

  能在这个世界遇到他。

  并与他相爱,已经很值得感激了。

  世界在一瞬间黑白颠倒,天旋地转。

  在她还有意识的最后一秒。

  时间像是突然被拉长,又像是世界一瞬间静止了。

  月白看见,漫天风雪纷纷扬扬落下,洒满一地落寞。

  真是可惜了。

  她和晏无锦说好的,要牵着彼此的手走下去,看来是不可能完成了。

  月白红了眼眶,“以后,这条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很抱歉。”

  她转身,坠入火海中。

  耳边,是徐徐风声。

  晏无锦颤着眼睑,他想要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火势愈来愈猛。

  他眸中却失了色彩。

  晏无锦的光,逐渐黯淡。

  ……

  三日后。

  御书房。

  晏无锦坐在椅子上,处理着近日积攒的奏章。

  他刚将批阅后的奏章放于一侧,不小心的动作,露出桌底压住的一封信。

  晏无锦面无表情的拆开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张扬肆意,像她一样。

  “对不起啦,说好要陪你的一起走下去的,还是没能办到。

  若是可以,忘掉我吧。

  虽然想让你不要忘了我,但是如果你太难过,我更希望你忘掉我。

  好好生活下去吧。

  若是有可能,我会在未来与你相见。”

  御书房里是死寂的沉默和浓郁的冷清。

  晏无锦维持看信的动作,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一动不动的,甚至连眼睑都没颤着。

  他就像是在冬日枯萎的草木,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没有你,我怎么办?

  你携光而来,不同于他物,救我于尘埃。

  却又留我一人于尘世徘徊。

  不愿勾起相思,不敢出门赏雪。

  偏偏大雪纷飞不止,害我相思无数个深夜。

  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自私的人了。明明已经不会再回到我身边,还要我跌跌撞撞独自落寞。

  花织节过了一遭又一遭,初雪落了一年又一年。

  你还是,没回来。

  都说初雪之时,一切谎言都可以被原谅。

  你说要陪我一起走下去,也是骗人的吗?

  六年后。

  又是初雪至,天大寒。

  晏无锦刚下早朝。

  他还在梅苑走,就听到宫人着急忙慌的跑到他面前。“陛下,不好了,朝华殿又走水了。”

  朝华殿在五年前被完全修复,却再也没住人。

  “啪嗒。”

  冷冬萧瑟,梅花树上的叶子被最后一片积雪压垮。

  晏无锦冷淡的扯了扯嘴角,踏入风雪中。

  他的背影如同喑哑的琴弦,萧瑟落寞。

  风雪跌落在他肩上,带着冷冽和孤单的尖锐刺痛。

  朝华殿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宫人灭火。

  火势不是太大,应当是老鼠打翻烛台,才不小心走火。

  晏无锦远远的看着,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黑暗吞噬。

  思念煽风点火,折磨着,让他疯魔。

  “吱呀——”

  大殿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晏无锦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望过去。

  他看清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后,眸中光芒一寸寸碎裂。

  一瞬间,眼泪溢满眼眶。

  他眉眼也不复青涩,却还是昔日的少年。

  月白唤他,“晏无锦。”

  “嗯。”

  晏无锦仿佛还陷在梦中,痴痴的点着头。

  他的声音有点像浸润过醉花楼烈酒的冰块。

  冰冰凉凉,一点点低哑,听不出情绪,捉摸不定。

  “我回来了,我还是想和你一起看一场雪。”

  月白踩着雪,着一身张扬肆意的红衣。

  她一步一步摇曳而来,身后是燎燎火光。

  笑颜灿烂如春天,消融了几载寒冬。

  晏无锦听到,有什么碎裂开来。

  他已经分不清什么破碎了,但是,他知道,那一定在这风雪里。

  他喉结滚了滚,“嗯。”

  月白已经走到他面前。

  她笑容潋滟,仿若十里春光。

  晏无锦这才像是完全回过神来。

  他紧紧搂着月白,声音嘶哑开来,“月白,我好想好想你啊。”

  “是吗?”

  月白笑了,微红的眸中含着耀眼的光屑。

  晏无锦仍旧紧紧的抱着她。

  “我真的,好想你啊。”

  月白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安静地嗅着属于他的味道。

  清淡的檀木香气,温暖惬意,像沉淀了的六年岁月,像寒冬消融后和煦的春光。

  清日熹微,透过漫天风雪映上他面庞,描摹着晏无锦的眉眼,无声惊艳了岁月。

  他抿了抿唇,微敛着狭长的凤眸,慢吞吞的开口,“我也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啊。”

  和想象中的一样喜欢,却比想象中的更加喜欢。

  喜欢日复一日的肆意蔓延,把他心里填满,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

  月白被晏无锦委屈巴巴的样子弄得心都化了。

  她忍不住上手捧着他脸,“我也喜欢你啊。”

  晏无锦眼圈都红了。

  他喑哑着嗓音,低沉的问道,“别再离开我好吗。”

  月白点点头,又牵着他的手,“好。”

  初雪愈下愈大。

  两人的背影也慢慢失去轮廓,化作模糊的淡红色,慢慢融化寒冬。

  传闻,在初雪时,一切谎言都可以被谅解。

  但是,听说初雪还有另一个寓意。

  那就是,只要和相爱的人一起看过初雪,就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

  荒凉寂静里,我被囚于黑暗滋长不休的诡怪之地。

  这里,乌云遮天蔽日,寸草不生。

  有的只是无尽死寂,世界一片混淆毫无界限。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从未有人想要听到我的声音。

  直到,你携光,措不及防闯入我的世界,照亮暗淡混沌。

  从此。

  你所历经之处,万物生长,世界开始变化,逐渐有了颜色。

  我看见,拨云见日,星空辽阔,冰雪在一瞬间消融。

  我看见,世界的尽头是你。

  余生很长,还有太多未知。

  但是,只要是你。

  无论未来多么艰险,我借着你的光,好像也可以面对。

  你是我的爱,我的欲/望,我的救赎,我的世界。

  我的,往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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