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越来越沉,世界在她的视野中,一层一层的缩小,最后变成了没有声音没有画面的虚无。

  意识朦胧中,身后似乎有一双臂弯托着自己,尽管不那么宽厚坚实,但却无端的给予莳萝熟悉的安心。

  静——

  像是沉睡了一个世纪一般,莳萝再次睁开眼睛时,脑袋依旧昏沉发痛。

  尤其是后脑勺处,闷闷的疼痛一阵阵的袭来。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在挥动手臂的时候感受到了紧紧桎梏的力量。

  天色已黑,周围的光线很暗。

  莳萝只能隐约看见,有一团黑色的影躺在自己身旁,“它”伸出手臂,紧紧地将自己锁在怀中,力道很大,让她无法挣脱。

  那人身上,带着一股清淡的茶香,幽幽的飘入她的嗅觉世界,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莳萝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从头到脚的每一寸肌肉都松懈了力气,懒散的瘫软了下来。

  手背上似乎牵扯着什么东西,“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有凉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入。

  莳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浊气。

  她感觉到,禁锢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突然僵了一下,紧接着,有颤抖沙哑的声音响起——

  “小时,你醒了吗?”

  那声音低沉且轻细,却在静谧的黑夜中无比清晰,以试探的口吻,带着满满的小心翼翼。

  “嗯”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但对于莳萝来说,却发出得无比艰难。

  就像是无人经过的小路,杂草逐渐生长,掩盖了道路的行迹。

  又像是废弃的水井,水汽缓慢蒸发,灰尘和青苔一点点将其掩埋。

  莳萝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说过话,只知道嗓音格外的喑哑,发出的声音像是锯子锯木头一般难听。

  “开灯好吗?”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的说。

  顾言鑫松开一只手臂,按下床头的壁灯开关。

  柔和的灯光亮起,驱散了无边的黑暗。

  莳萝缓缓转过头,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是她所熟悉的,但轮廓却瘦得脱了形。原本就棱角分明,此刻更是尖锐逼人。

  深邃漆黑的眸子一如往昔,只是布满了红红的血丝。

  光洁的下巴上,不知何时生出了胡须,密密渣渣的一层,显现出一种颓丧的疲倦。

  他很累。

  这是她看到他的第一感受。

  有些心疼。

  这是她心中缓缓生出另一种感受。

  此刻,顾言鑫的眼眶微微发红,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隐隐闪动着晶莹的光点。

  他努力忍住眼中的泪水,不让它落下来。

  喉中有些哽咽,发出的声音变得晦涩:“小时......”

  只两字,便止住了声,无法继续言语。

  从昏迷到清醒,于她而言,也许只是漫长的一觉。

  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六个多月,一百八十多天煎熬的等待。

  医生说,七十二小时之内,是病人清醒可能性最大的时期。

  他于是三天没有合眼,满心期盼的等待着。

  然而,三天后,她没有醒来。

  医生说,十四天之内,病人清醒的可能性有五成以上。

  他于是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她床前,但两周后她依旧没有清醒。

  后来医生说,如果过了二十一天,病人还能醒来的可能就微乎其微了。

  他于是经历了生命中最煎熬的一周。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期待她能在下一刻睁开眼睛。

  可是,他仍然没有醒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人包括薛母,都慢慢接受了女儿变成植物人,无法清醒的事实了。

  他们渐渐从悲痛中走出,逐渐回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轨迹。

  唯有顾言鑫,依旧拒绝接受,近乎固执的坚持着。

  他扔下了俱乐部的日常训练,放下了自己作为队长的责任,不再参加一切比赛。

  每一日、每一时、每一秒,都陪在莳萝身边,一刻也不曾远离。

  一个人,在不被众人理解的绝望中坚持着,是怎样的滋味?

  没有人比顾言鑫更清楚。

  他照顾着她,从不假手于人,其细致用心程度,就连薛母也自愧不如。

  时间回到ED战队输了比赛的那一天。

  比赛结束之后,记者蜂拥上台,将顾言鑫极其队员团团围住。

  “鑫神,你认为这一次比赛的结果,是否和选用候选队员有关?”

  “武空,这一次比赛你代替林越出战,是有什么内幕吗?”

  ...

  记者们咄咄逼人的态度,顾言鑫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在意的是,那些人围在自己身边遮挡住了自己望向阿莳的视线。

  顾言鑫不禁皱起了眉,脸上的冰冷淡漠更甚,周身散发出的孤寒气息越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面对记者们的提问,他只是冷着一张脸不回答,颀长的身形笔直的伫立在台子中央,给予人无形的压力。

  顾言鑫面无表情的往外走,跟在他身边的记者也随着他的脚步而移动着。

  突然,不知道网上爆出了什么新闻,在场的记者们纷纷转移了焦点,架着摄像机飞快的跑向别处。

  林越刚上完卫生间走出来,就被一群记者包围了。

  他一脸懵逼的望着那些围着自己的记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越神,最近有传闻说,你会退出ED,请问是真的吗?”

  林越:???

  他要退队?他怎么不知道?

  还没等林越摇头,另一个记者的话筒便伸到了他的面前——

  “越神,有人爆料,你与娱乐圈三线女明星晏墨是情侣关系,请问是真的吗?”

  林越脸色微沉:“这是我的个人隐私,好像不需要同你们交代吧。”

  这样的回答,在诸多记者们的眼中,便是与默认无异了。

  他们于是接着问道——

  “众所周知,晏墨私生活混乱,请问与这样的人交往,你不怕对自己的事业造成影响吗?”

  “这一次你没有参加比赛,而是由预备队员上场,是否有这方面的因素。”

  “既然晏墨已经对你的事业造成了影响,你是否会考虑与她分手?”

  ...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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