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耻者！”
“滚出来！”
窗外又响起了狂躁的声音。
卡瑞达与吉娜坐在一张圆桌旁，胖胖的中年女人已经精疲力尽。从清晨到中午，这帮人已经来了四次，睡眠不足，疲惫，完全不能阻止他们的精神，就算卡瑞达轰走了四次，他们也会第五次重新登场。
“他吗的，一群没有教养的蠢货，我再去揍他们一顿！”
卡瑞达愤怒地要去寻找棍棒，结果被吉娜拉住手腕。后者这两天完全没有睡好，眼圈黑黑的，黑色的及肩发有些凌乱，更显得脸色发白，像张纯净的纸。
“算了吧，女士，他们还会再来的。”吉娜抿着嘴。
她已经不止一次劝说过了围困庄园的人群，她解释过很多遍，毒雾与她无关，那不是神的怒火，她也从没有亵渎过什么神。但完全没人听，那帮人甚至还往她的身上砸东西，吉娜那时候真的就要冲过去打人，但她看见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一边朝她丢石头，一边哈哈大笑，顿时泄了气，灰溜溜回房。
那些孩子连为什么要攻击她都不知道，但大人们都这么做，他们只觉得开心。
第一次遭遇如此磨难的贵族少女低着头，卡瑞达关心地抚摸着她纤细的手。少女看着妇人，吸了吸鼻子，很感动，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同样中了暗紫色的毒，却无条件相信她的好人。
卡瑞达在她面前放下餐盘：“吃点东西。”
“胃口不好。”
这话从少女嘴里说出来真够惊异的。
卡瑞达狠狠咒骂了外面那帮蠢货的亲人，挑起吉娜的袖子，看到那年轻的肌肤上布满了比所有中毒者都浓重的紫色。在毒雾出现时，一切治疗都没了作用，毒素重新侵蚀了她，那仿佛是早被设定好的炸药，毒素消退的瞬间就是炸药爆发的时刻。
卡瑞达问：“疼么？”
吉娜摇晃头。
“一定很疼。”卡瑞达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嘶了一声，“我碰一下就特别疼，晚上睡觉会很痒……你一定比我们更加煎熬，吉娜，有时候疼痛要喊出来才舒服，别憋着。”
吉娜微微一笑：“女士，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的一位导师常和我说，人类是从骨头里散发着贱气的生物，我们很容易满足，很难成长。要变得更加强大，就得经受折磨和苦难，你看，我现在正变得强大呢。”
卡瑞达揉了揉眼睛，也笑出来：“吉娜，你真的很多方面挺像那臭小子的。”
吉娜嘟起嘴：“我才不可能像那个小骗子。”
突然。
房间中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
卡瑞达赶紧站起来，往味道来源跑去。她看到原来有扇窗户被打破了，薄薄的木头经不起石块几砸，有人发现森严中出现缺口，就进来了点燃的火把，将一把椅子烧得火光噼啪。
“该死的！”
卡瑞达拿盆水过来浇灭了火，掉头回到房间，却找不到吉娜的人影了。
明明少女一分钟前还乖乖端坐着。
她赶紧往窗外看，少女出现在眼下，她正朝愤怒至极的人群走去。
喂？
吉娜，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自己却要出去呢？
那些人现在已经疯掉了，他们身上都发出炽热的火焰，你走近，是会被吞没的啊！
“她出来了！”
“可耻者，终于决定向神献祭来平息祂之怒火了吗？”
“她手上没拿武器吧？”
“拿绳子，上，绑了她，烧死她！”
两个小孩没中毒，他们看见高高的大人们眼里充满憎恨，手指往那个女孩指点，觉得好有意思，好有趣。红炉镇平时太安静了，没有有趣的事情发生，终于，太好玩了！
那个黑发的姐姐是大人们经常谈论的恶魔么？
好玩。
杀恶魔的游戏。
真好玩！
他们把小石头举起来，丢出去。
圆石不要。
要用就用尖的。
尖锐的石头砸到吉娜的脸上。
血流了下来。
额前的发丝落下来，盖住一条线的黑眉，盖住睫毛。
恶魔流血了！
太好了！
我们回到家，一定会得到糖果的。
吉娜揉了揉流血的额头，鼻子有点发酸，眼睛有点充血。她想，家族的人们会怎么做呢？他们一定会用最极端最残酷的手段，剥掉这些人的皮，把他们的肉一块一块在最缓慢的死亡中割下来喂给狗。
那样也挺好的。
原来我最厌恶的做法，是这么有效，美丽，还解气啊！
但是——
不对。
不对，那样不对。
很小的时候，吉娜握着自己爷爷苍老的手，站在最高处俯瞰行刑场的一切。她的爷爷拄着金手杖，向纳闷的她讲述被砍头者的罪状，那人因不满意他们的家族，绑架了一个族人请求对话，但没有贵族愿意与他对话，卫队们雷厉风行将他推上了断头台。
爷爷说，那个人其实一点错都没有，但他有必要是错的，所以他就得错，犯错就要受到惩罚。
那时候还扎着辫子，只有高大老人膝盖那么高的吉娜却回答，他们看起来真丑。
她指着那些观看行刑的贵族，男人们看着残忍的一幕谈笑，女人们坐在男人的腿上，嘴角也挂着轻蔑的笑意。
那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若不高傲地面对，则不是合格的大贵族。
吉娜说，太丑了，好恶心，爷爷，我要离开这里。
她拽着老人的袍尾，老人只好说着好的好的，被她带着一起离开。
那时老人已经离死期不远，他有所感应，于是首次没有完全溺爱小女孩，蹲下来语重心长说，吉娜，每个人，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你能掌握无数生死，就能控制无数人。你若能接受，那你就会成为最尊贵的女人，你若不能接受……那会很辛苦的，因为你失去了权柄，就需要艰难的解决方式了。
是什么呢？
老人挑了挑眉毛，点着她的小脑袋回答，是善意，我的孙女。
小女孩听不明白。
女孩有点明白了。
吉娜伸出双手，像个贵族一样平静地对人们说：“带走我吧，别找卡瑞达女士的麻烦了。”
她的手腕被绳索捆上。
卡瑞达冲出来，拿木棍轰开几个人，但面前有两百多人，他们围聚着吉娜，少女随着人潮被带走。
卡瑞达仿佛看到自己儿子和蓝背心们离开的画面。
虽然不一样。
但一样的地方还是有的。
他们都面带笑容，回望着她。
“滚出来！”
窗外又响起了狂躁的声音。
卡瑞达与吉娜坐在一张圆桌旁，胖胖的中年女人已经精疲力尽。从清晨到中午，这帮人已经来了四次，睡眠不足，疲惫，完全不能阻止他们的精神，就算卡瑞达轰走了四次，他们也会第五次重新登场。
“他吗的，一群没有教养的蠢货，我再去揍他们一顿！”
卡瑞达愤怒地要去寻找棍棒，结果被吉娜拉住手腕。后者这两天完全没有睡好，眼圈黑黑的，黑色的及肩发有些凌乱，更显得脸色发白，像张纯净的纸。
“算了吧，女士，他们还会再来的。”吉娜抿着嘴。
她已经不止一次劝说过了围困庄园的人群，她解释过很多遍，毒雾与她无关，那不是神的怒火，她也从没有亵渎过什么神。但完全没人听，那帮人甚至还往她的身上砸东西，吉娜那时候真的就要冲过去打人，但她看见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一边朝她丢石头，一边哈哈大笑，顿时泄了气，灰溜溜回房。
那些孩子连为什么要攻击她都不知道，但大人们都这么做，他们只觉得开心。
第一次遭遇如此磨难的贵族少女低着头，卡瑞达关心地抚摸着她纤细的手。少女看着妇人，吸了吸鼻子，很感动，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同样中了暗紫色的毒，却无条件相信她的好人。
卡瑞达在她面前放下餐盘：“吃点东西。”
“胃口不好。”
这话从少女嘴里说出来真够惊异的。
卡瑞达狠狠咒骂了外面那帮蠢货的亲人，挑起吉娜的袖子，看到那年轻的肌肤上布满了比所有中毒者都浓重的紫色。在毒雾出现时，一切治疗都没了作用，毒素重新侵蚀了她，那仿佛是早被设定好的炸药，毒素消退的瞬间就是炸药爆发的时刻。
卡瑞达问：“疼么？”
吉娜摇晃头。
“一定很疼。”卡瑞达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嘶了一声，“我碰一下就特别疼，晚上睡觉会很痒……你一定比我们更加煎熬，吉娜，有时候疼痛要喊出来才舒服，别憋着。”
吉娜微微一笑：“女士，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的一位导师常和我说，人类是从骨头里散发着贱气的生物，我们很容易满足，很难成长。要变得更加强大，就得经受折磨和苦难，你看，我现在正变得强大呢。”
卡瑞达揉了揉眼睛，也笑出来：“吉娜，你真的很多方面挺像那臭小子的。”
吉娜嘟起嘴：“我才不可能像那个小骗子。”
突然。
房间中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
卡瑞达赶紧站起来，往味道来源跑去。她看到原来有扇窗户被打破了，薄薄的木头经不起石块几砸，有人发现森严中出现缺口，就进来了点燃的火把，将一把椅子烧得火光噼啪。
“该死的！”
卡瑞达拿盆水过来浇灭了火，掉头回到房间，却找不到吉娜的人影了。
明明少女一分钟前还乖乖端坐着。
她赶紧往窗外看，少女出现在眼下，她正朝愤怒至极的人群走去。
喂？
吉娜，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自己却要出去呢？
那些人现在已经疯掉了，他们身上都发出炽热的火焰，你走近，是会被吞没的啊！
“她出来了！”
“可耻者，终于决定向神献祭来平息祂之怒火了吗？”
“她手上没拿武器吧？”
“拿绳子，上，绑了她，烧死她！”
两个小孩没中毒，他们看见高高的大人们眼里充满憎恨，手指往那个女孩指点，觉得好有意思，好有趣。红炉镇平时太安静了，没有有趣的事情发生，终于，太好玩了！
那个黑发的姐姐是大人们经常谈论的恶魔么？
好玩。
杀恶魔的游戏。
真好玩！
他们把小石头举起来，丢出去。
圆石不要。
要用就用尖的。
尖锐的石头砸到吉娜的脸上。
血流了下来。
额前的发丝落下来，盖住一条线的黑眉，盖住睫毛。
恶魔流血了！
太好了！
我们回到家，一定会得到糖果的。
吉娜揉了揉流血的额头，鼻子有点发酸，眼睛有点充血。她想，家族的人们会怎么做呢？他们一定会用最极端最残酷的手段，剥掉这些人的皮，把他们的肉一块一块在最缓慢的死亡中割下来喂给狗。
那样也挺好的。
原来我最厌恶的做法，是这么有效，美丽，还解气啊！
但是——
不对。
不对，那样不对。
很小的时候，吉娜握着自己爷爷苍老的手，站在最高处俯瞰行刑场的一切。她的爷爷拄着金手杖，向纳闷的她讲述被砍头者的罪状，那人因不满意他们的家族，绑架了一个族人请求对话，但没有贵族愿意与他对话，卫队们雷厉风行将他推上了断头台。
爷爷说，那个人其实一点错都没有，但他有必要是错的，所以他就得错，犯错就要受到惩罚。
那时候还扎着辫子，只有高大老人膝盖那么高的吉娜却回答，他们看起来真丑。
她指着那些观看行刑的贵族，男人们看着残忍的一幕谈笑，女人们坐在男人的腿上，嘴角也挂着轻蔑的笑意。
那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若不高傲地面对，则不是合格的大贵族。
吉娜说，太丑了，好恶心，爷爷，我要离开这里。
她拽着老人的袍尾，老人只好说着好的好的，被她带着一起离开。
那时老人已经离死期不远，他有所感应，于是首次没有完全溺爱小女孩，蹲下来语重心长说，吉娜，每个人，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你能掌握无数生死，就能控制无数人。你若能接受，那你就会成为最尊贵的女人，你若不能接受……那会很辛苦的，因为你失去了权柄，就需要艰难的解决方式了。
是什么呢？
老人挑了挑眉毛，点着她的小脑袋回答，是善意，我的孙女。
小女孩听不明白。
女孩有点明白了。
吉娜伸出双手，像个贵族一样平静地对人们说：“带走我吧，别找卡瑞达女士的麻烦了。”
她的手腕被绳索捆上。
卡瑞达冲出来，拿木棍轰开几个人，但面前有两百多人，他们围聚着吉娜，少女随着人潮被带走。
卡瑞达仿佛看到自己儿子和蓝背心们离开的画面。
虽然不一样。
但一样的地方还是有的。
他们都面带笑容，回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