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了冰冷的空气。

  共平猛地从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弹坐起来,动作剧烈得几乎要把脊椎折断。

  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消毒水的冰冷味道,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肺叶。

  汗,冰冷的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紧贴在皮肤上。

  不是运动后的热汗,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名为恐惧的寒冰融化后的产物。

  从恐怖的地狱健身房中醒来,共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捂住自己的屁股。

  还……还好,没有彻底报废……

  器械深蹲……蛋白粉灌注……四根大针筒……

  TMD这都是什么地狱节目,根本不是人类的脑子可以想出来的。

  在这些恐怖节目的轮番问候下,就算再坚固的铁闸,也会变得一泻千里,畅通无阻。

  紧接着他回过神来,茫然地环顾四周。

  周围不再是温暖的卧室,也不是地狱般的八角笼。

  这里是一个冰冷的金属腔室。

  毫无温度的惨白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亮了闪烁着冷光的合金墙壁。

  地面上复杂交错的线缆管道,周围那些布满指示灯和显示屏,发出低沉嗡鸣的庞大仪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无一不在证明着,这里是一处实验室。

  “你醒了,共平小朋友。”

  一个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响起,如同手术刀划过空气。

  共平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循声望去。

  房间另一侧,一道颀长的身影背对着他,正专注地看着一块悬浮在半空的全息屏幕。

  屏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意义不明的数据和波形图。

  那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研究员大褂,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额前那缕标志性的蓝色螺旋状刘海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阿克罗玛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隼,带着一种审视实验标本般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

  “欢迎回到现实,看来,我为你精心调制的美梦,似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副作用?”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但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丝毫笑意。

  “嗯,梦境反馈的数据波动相当剧烈,甚至超出了部分安全阈值,很有趣。”

  共平的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

  是他!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那该死的梦!!

  “你……你……”

  共平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你对我做了什么?!那些梦……那些怪物……”

  “做了什么?”

  阿克罗玛向前踱了两步,脚步声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如同敲在共平的心脏上。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舞台,一个让你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和欲望得以具象化的舞台。至于演员……”

  他摊开戴着白色实验手套的手,动作优雅而冷漠。

  “是你自己选的。或者应该说,是你潜意识里相信会出现在那里的角色。毕竟,在梦里,相信就是一切。”

  他微微俯身,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靠近共平,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让我们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阿克罗玛。或许你没听过我的名字,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那个让你在梦里发出美妙惨叫的东西,那个能让你忘却一切痛苦的东西……它叫梦子烟。”

  阿克罗玛顿了顿,似乎在享受共平脸上那混合着恐惧、屈辱和一丝残留渴望的复杂表情。

  “是的。”

  他平静地宣布,声音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清晰无比,带着一种神谕般的威严。

  “我,就是梦子烟的创造者。”

  共平的身体猛地一颤,呼吸几乎停滞。

  创造者……那个把他拖入天堂又打入地狱的烟雾的主人……

  “刚才那个……梦……”

  共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操控的恐惧让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也是……也是你……特制的?”

  “特制?”

  阿克罗玛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冰冷而残酷。

  “当然。为了迎接你这位特殊的客人,自然需要一份独一无二的见面礼。普通的梦子烟只能编织美梦,而我,已经可以精确控制情绪走向。”

  他指了指身后那台闪烁着无数数据流的庞大仪器。

  “人类的梦境,在我的实验室里,不过是可编辑、可编译、可运行的代码程序。痛苦、欢愉、恐惧、爱恋……一切情绪,皆在掌控。”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仿佛在虚空中拨动无形的琴弦。

  “现在,我就是编织你们梦境的神。”

  阿克罗玛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我让你们进入美梦,你们便只能沉沦,我让你们进入噩梦,你们便只能承受。这就是我的权柄,建立在科学基石上的……神权。”

  共平听着这如同恶魔低语般的话语,看着阿克罗玛那双在镜片后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眼睛,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彻底粉碎。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反抗念头。

  眼前这个男人,比快枪队凶残百倍,比肌头四恐怖万倍!他是真正的恶魔!

  “不……不要……”

  共平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带着绝望的哭腔。

  “求求你……阿克罗玛大人……求求你……给我那种只做美梦的烟……我只想做美梦……不想醒……求求你了……”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滚落下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阿克罗玛脚边,卑微地抱住阿克罗玛穿着锃亮皮鞋的脚踝,像一条乞怜的狗。

  “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只要……只要让我回去……回到琉璃小姐身边……回到那个温暖的地方……没有痛苦……求你了……”

  他的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想用这种卑微到极致的姿态换取一丝怜悯。

  “求你了……给我烟……给我梦……”

  阿克罗玛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彻底崩溃、尊严尽失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和一丝厌恶。

  这种为了逃避现实而甘愿沉沦、为了虚幻美梦可以出卖一切的姿态,正是他所需要的。

  只不过对方没种的样子,实在让他发自内心厌恶。

  这种垃圾,是怎么被他看上的?真是让人不爽……

  他缓缓蹲下身,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哦?什么都愿意做?听起来……很有诚意。”

  共平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狂喜光芒,拼命点头。

  “愿意!愿意!我发誓!阿克罗玛大人!”

  “很好。”

  阿克罗玛伸出穿着名贵皮鞋的脚,轻轻抬起共平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镜片后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我的要求很简单。告诉我……关于莫真的一切。”

  共平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莫真先生?他怎么会问这个?!

  一股巨大的惶恐攫住了共平的心脏。

  和莫真先生之间的事情……是他那段短暂“辉煌”背后的秘密,是他最私密的往事。

  眼前这个恶魔……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莫……莫真先生……”

  共平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眼神躲闪。

  “他……他怎么了?”

  阿克罗玛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据我所知,在你遇到那个穿红西装的家伙之前,你只是一个在下城区挣扎求存,靠着日结零工和偷窃糊口的阴沟老鼠。你的水水獭獭阿水,也是一只营养不良、连水枪都喷不利索的废物。”

  阿克罗玛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精准地剜剜开共平最不堪的伤疤。

  “然而,就在你接触了莫真之后,一切都变了。你突然就成为了一名训练家。你的水水獭獭在短短时间内,水枪威力暴涨,甚至能洞穿挂逼房的天花板,还能在精灵大会那种场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撼那只炎兔儿……这种飞跃式的提升,根本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精灵培育学模型。”

  阿克罗玛俯身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和威胁。

  “告诉我,共平小朋友。在那个穿红西装的疯子对你做了什么?他对你说了什么?他给了你什么?或者……他对你的精灵……动了什么手脚?把你知道的,关于他力量的秘密,一个字不落地告诉我。作为交换……”

  他直起身,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玻璃瓶,里面是闪烁着梦幻光泽的粉色烟雾。

  “这就是你通往琉璃小姐身边的车票。只做美梦的……纯纯的烟。”

  阿克罗玛轻轻摇晃着瓶子,粉色的烟雾在灯光下流转,散发出致命的诱惑。

  “说吧。你的美梦,就在你眼前。”

  共平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小瓶子,里面流转的粉色烟雾仿佛变成了琉璃小姐温柔的微笑、温暖的怀抱、粉丝的赞美……

  美梦……琉璃小姐……没有痛苦……

  出卖莫真先生的秘密?

  一个念头闪过心头,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和愧疚。

  但这点刺痛,在铺天盖地对美梦的渴望和对现实痛苦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说……我说!”

  共平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语无伦次,急于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莫真先生……他……他没给我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对阿水做什么!真的!他就是……就是跟我说了几句话!”

  阿克罗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怀疑。

  “几句话?”

  “是……是的!”

  共平用力点头,生怕对方不信。

  “他说……他说要成为训练家……第一步……是要拥有自信微笑!”

  共平努力模仿着莫真当时的样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泪痕和鼻涕的笑容。

  “第二步,是要拥有坚毅眼神!”

  共平拼命瞪大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坚毅”,但在极度的恐惧和疲惫下,那双眼睛只有惊恐和混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共平的声音带着一种荒诞的虔诚。

  “就是相信……相信和精灵之间的羁绊!让精灵思我所思,想我所想……只要心意相通……它就拥有为我实现一切的力量!”

  说完,共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满怀期待又无比恐惧地看着阿克罗玛手中的小瓶子。

  “就……就是这样!真的!他就教了我这个!什么自信微笑!坚毅眼神!还有羁绊!我就是靠这个才让阿水变强的!真的!我没骗你!阿克罗玛大人!快……快给我烟吧!”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声。

  阿克罗玛脸上的平静如同碎裂的冰面,一点点剥落。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的共平,里面翻涌着惊愕、荒谬、以及……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自信微笑?坚毅眼神?和精灵的羁绊?

  这TMD是什么鬼东西?!小孩子听的睡前童话吗?!

  这简直是对他引以为傲的科学的侮辱!对他精密仪器分析结果的嘲讽!

  他耗费心力捕获这个废物,精心设计噩梦摧毁其意志,就为了听这种……这种幼儿园级别的“力量真言”?!

  一股被戏耍的暴戾瞬间冲垮了阿克罗玛的理智。

  他猛地直起身,手中的梦子烟小瓶被他捏得咯咯作响,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无比阴鸷。

  “呵……”

  一声冰冷的、带着极致怒意的嗤笑从他喉咙里挤出。

  “自信微笑?坚毅眼神?羁绊?共平小朋友……你是不是觉得……我阿克罗玛,很好耍?还是说……你心里,还在为那个穿红西装的疯子保守秘密?是他的死忠?嗯?”

  那恐怖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砸在共平身上。

  他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头摆手。

  “不!不是!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莫真先生他真的只教了我这个!真的!阿克罗玛大人!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击地面发出咚咚闷响。

  “真话?”

  阿克罗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

  “好!很好!既然你这么忠心耿耿,这么喜欢玩你那套过家家的把戏……”

  他猛地将手中的梦子烟小瓶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一声脆响,精致的玻璃瓶四分五裂,里面粉色的烟雾逸散出来,瞬间被实验室的空气净化系统抽走,消失无踪。

  共平看着那消散的粉色烟雾,如同看着自己最后的美梦彻底破灭,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不——!”

  阿克罗玛对共平的绝望视若无睹,他脸上露出一个狰狞而冰冷的笑容,转身走向那台布满显示屏的庞大仪器。

  “没关系。科学自有其方法。”

  他冰冷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如同死神的宣判。

  “就算你嘴硬到底,我也有的是手段,从你的记忆里、从你的精灵身上、甚至从你的痛苦和崩溃里……把真相挖出来!”

  他的手指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变得更加狂暴。

  “让我们看看,在你那套可笑的‘自信微笑’和‘坚毅眼神’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进来吧,现在……该你登场了!呵呵,共平小朋友,这可是我为你请的专业人士,可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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