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风华录 再别父兄

小说:江湖:少年风华录 作者:妩玖玖 更新时间:2025-01-31 17:52:34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尹轩站在尹德的坟前以酒祭拜,他与厉虎肩并着肩站立:“当真要留在山上?”

  身旁的人环顾四周三两成群的土坟,再看看这座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的新坟,眼中情绪晦涩不明:“大伯去得突然,我想留下来收拾收拾。更何况经此事后,金山内对大伯这一脉多有不服,你身边多一个帮衬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三姑娘那边有永宁城引路,路上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从前我总想着多担点责、多做些事,好尽快为师父分忧,却许久未与师父交心,也不知师父内心竟被折磨至如此,以至于被罗刹谷的人利用,落得如此下场。”

  “我何尝不是如此,以前提起金山只会想到失踪的父亲、寻夫的母亲以及送到程家堡的那些新奇玩意和四季不绝的书信。如今站到这里才发现,小时候那么多的记忆都被我抛之脑后了。若是我长久生活在这里,怕是也会和他一样吧。”

  来这里之前,尹轩特意去他们一家四口生活过的春风小院走过一遍,那儿已经空置很多年了。

  院门被人加了一道锁,尹轩用从尹德院子里翻出来的钥匙将它打开。

  春风小院里的物件摆放没有变化,院里的桌凳还摆在池塘边,只不过老旧许多,父亲与大伯在每个偷溜出去带小吃零嘴回来的夜晚,总是带着他在这里“分赃”。

  昔日父亲、大伯教他凫水、钓鱼的池塘里满是枯败落叶漂浮,看着很是破败。

  沿着摔倒过无数次的石子路向里走是他们曾经居住的房屋,在靠近尹德屋门的边上,有一扇残破的窗,那是尹彻在与尹德切磋却不小心把看戏的尹轩踹下池塘时,刘曼华砸出来的。

  尹彻打包票说会修得非常漂亮,却在第二天匆匆离开金山为沙掌门寻药,此去便是再也没回来。

  厉虎知道尹轩内心并不比自己好受多少,便将大掌轻搭在尹轩宽厚的肩上以示安慰,随后两人再无言语。

  一峰之主匆匆离世确实让金山门内事务繁忙起来,沙掌门并未将秘宝被罗刹谷带走的消息传出去,众人只当罪人伏诛,万事落定。

  程家堡的人见两派合谋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叨扰,和永宁城的人一道下山去。

  对剑法不感兴趣的焦彩儿瞧了任泽的枪法后对金山枪十分感兴趣,程蕴雪本也未将她当侍女看待,见她如此喜欢便试问她是否愿意拜入金山门下。

  金山女弟子虽少但并非没有,听闻聚水峰峰主任泽座下便正好有几名习枪的内门女弟子。

  焦彩儿自然是感激涕零,顺利留在金山上,开始她的武学生涯。

  “你们倒是演的一出好戏,亏得我们几个着急忙慌地赶来生怕您一个冲动和金山干起来。”下山路上,程蕴雪不服气地冲程裕说道。

  程裕因为刚刚知晓了自己女儿宁受鞭刑也不愿留在程家堡内的事,并不搭理她。

  程蕴雪瞥一眼父亲严肃的脸,又马上收回眼神佯装乖巧,不再出声。

  “喂,你。”程佳怡趁着程佳赜与凌温言搭话的功夫,赶上凌旭升的脚步。

  程佳怡同样用余光看一眼凌温言,确定人还不会过来的情况下扭捏着开口:“你和你师姐昨晚用的那一招叫什么名字?”

  凌旭升看着这两姐妹如出一辙的动作,面上不由得带上笑,挑眉道:“我师娘教的独门剑术。”

  特意强调的“独门”二字让程佳怡的脸垮了下来,忽而又想起他师娘是程柔,脸上浮现雀跃:“你师娘是我程家堡的人,她的剑术也就是程家堡的剑术咯?”

  “独门独门,当然是我师娘自己创的。你想学?”

  程佳怡何止想学,她甚至巴不得立马再瞧他们师姐弟二人再使一次那样新颖且漂亮的剑术,可是她又哪能放下面子承认:“程家堡女子剑法那么多,我学这做什么。花里胡哨也不见多大杀伤力,只是从未见过打听打听罢了。”

  程佳怡前脚刚走,凌温言后脚便跟上来了:“程四姑娘说什么呢?”

  “问你昨晚用的剑法叫什么呢……得亏金山的人只将我们当做程家堡弟子,认为我们使的是程家堡的剑法,要不然师父可得骂人咯。”

  “本就是基于程家堡剑法得来的招式,不怕旁人瞧见……不过既然她们有人想学,告诉她们也无妨。”凌温言盯着石阶思索一会,有了定夺。

  凌旭升伸手将凌温言的行囊接过:“你愿意教,她还不一定放得下面子来学呢。”

  金山山门处,便是众人分别之地。

  程蕴雪因着程裕生气也不敢去招惹,只与程佳赜说着离别的话。

  “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你若被选入万霄门,以后见面可就更难了。天南地北的,没有我们几个在你身旁你可别哭。”程家堡的子女向来是一同长大,感情深厚,程佳赜自然是和旁人一样,不愿意让程蕴雪去那淮南郡万霄门闯江湖。

  “程家堡的女儿家往后都是要被拘在程家堡的,我们家除去三姑母,可曾出过一位女儿家在外的?三哥哥你是知道我性子的,一辈子被困在那方天地,长大后便是嫁人、相夫教子,倒不如叫我去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真是没点忌讳。”

  程佳赜从包里摸出两个小瓷瓶:“你轻功了得但武功不行,红瓶子里的与罗刹谷这次下的毒很像,内服后内力尽失,全身绵软,半柱香后才会恢复;白瓶子里是上好的内伤药,一颗见效,你好生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兄妹俩收拾妥当,看见那边程裕正在叮嘱凌氏姐弟,程裕像是感受到程蕴雪的目光,抬头望来,程蕴雪立马偏头假装与程佳赜说话。

  半晌没听到身后有动静,程蕴雪不由得有些失落,谁想一转头,便看见身后立着程裕。

  程裕对着她的头轻轻拍一下:“你这丫头脾气倒是比我还大。”

  程蕴雪罕见地没有怼回去,小手背在身后,低垂着头很是乖巧。

  娇生惯养的女儿第一次一个人离家这么远,程裕到底心疼,可他知道程蕴雪的性子和她母亲一般倔强,也没有选择开口劝说:“路上有永宁城引路,你又与温言、旭升相互扶持,我就没什么要多说的。只是万一成了万霄门的弟子,切记待人接物要平和些,不可使小脾气,淮南郡富庶,各路人马来来往往,你在大街上切莫鲁莽行事,冲撞到别人可就不好抽身了。一旦入门,你们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若没选上也没关系,你三叔屋里的佳靖哥哥在那边办事,同他一起回来便是。我程裕的女儿,再潜心学个十天半个月,定然能入那万霄门的。”

  父亲的手在肩边拍打,慈爱的目光让程蕴雪真真切切意识到离别之际已然到来,这一次可不像先前有尹轩时刻在旁相助,没有长辈在旁边照料,也没有人会因为“程家堡弟子”的名号以礼相待。

  “爹。”程蕴雪眼中盈满泪水,朝程裕扑过去。

  此去一别,不知要多少年岁才得再相见。

  程裕笑着接住她,一遍又一遍抚着程蕴雪的后脑勺:“此去淮南可不准给你爹丢脸!”

  “放心吧爹!我这一去,定当让世人瞧瞧我程家女儿的威风!”程蕴雪闻言,赶忙擦净眼泪从程裕怀抱中脱出,笑得灿烂无比,斗志昂扬。

  不同于金山这厢祥和景象,云殷那边气氛不洽,颇有针锋相对模样。

  云殷破天荒的登门拜访虽说没吃闭门羹,却还是被主人家隔着一道屏风相见。

  荻云大长公主的府邸大而素雅,主厅里的楠木立柱彰显主人家昔日辉煌,只是此刻庭院中皆着缟素,人烟稀少,平白里生出几份悲凉。

  “老身久病缠身,就不污殿下的眼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且说你所为何事吧。”屏风后的老者穿着素锦白衣,额头前还裹着一抹白布。

  荻云大长公主并未打算客套,开门见山的姿态反倒叫云殷只能尴尬讪笑:“皇姑祖母说笑了,云殷此番前来可不正是云游到此,想着许久未见您老人家,听闻您前些日子病了,特来瞧瞧,也陪您说说话。”

  “如你所见,老身还吊着半口气,没死成。”

  云殷知道这位皇姑祖母心怀芥蒂,但也未翻脸,毕竟他今日也是为此事而来的,只不过让他好声好气的说话肯定是没门了:“驸马已经去世许多年了吧,我看这庭中缟素都泛起黄边,皇姑祖母也不叫人置换。虽没什么人上门拜访,但也得讲究一些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入老妇人耳中很是刺耳,她一拍桌几:“我夫我子被奸佞所害,死无全尸。世态炎凉,如今连你这晚辈也要到我这寡居妇人前耀武扬威么!”

  身旁的老嬷嬷连忙上前顺气,深怕她有个好歹,对云殷说话的语气也更加不耐:“二殿下若是专程来说这些话的,不如就此离去吧。我们府上接待不了您这般贵客。”

  云殷忽的笑了,瞧她们这副模样,眼里满是得意:“晚辈前来可不是专门说这些刺激祖姑母的,只是兔走乌飞,谁又会记得当年驸马是如何平定荻云郡叛乱,立下赫赫战功,春风得意时迎娶一朝长公主,更何况此时战乱纷飞,云家上上下下为权为名斗得个头破血流,又有谁会去辩驳自诩忠良的驸马与小表叔为何要谋反。阖府上下只剩您一个,当真不知父皇这是念及旧情,还是恨极了,才要将您放在人间地狱折磨。”

  荻云大长公主听到这番话心中的气反而四散而去,她摆手挥退嬷嬷,又偏头看这满园白色:“他一生不追名不逐利,投军平反也是为向皇帝讨赏将我娶回家,在荻云过平凡安生日子。”

  扶阳是他们初遇的地方,荻云虽是他们的家,但也是他被处刑的地方,她是不愿意回去的。

  “晚辈一路走来,途径闵溪、河定两郡,夏日洪水泛泛已经成灾,隐有瘟疫之兆,流民上万,死伤未知,然却无人报至皇城,若非亲身走一遭有谁能知。皇祖姑母向来良善,也体会过个中滋味,必然看不得那情景。”

  “呵,或许有人报了呢。”

  云殷的大哥,也就是前些日子被封的太子殿下荻云大长公主曾经也见过几面,眉目阴鸷,为人偏执,不是为帝的料子。比起两郡洪灾瘟疫,皇都附近兵扰不断的燕王更叫他忧心吧,现在大雍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何来精力去救灾呢?

  “只可惜我是个清闲皇子,封地都没有,手上并无积蓄与人脉……”云殷抬眼看向屏风,他等着他的好皇姑祖母回复。

  荻云大长公主不是没有动摇,她自身已经受尽生与死的苦楚,如何能安心让供她吃穿的百姓受苦,可她又摆摆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这些个掌权的尚且不珍惜,我一个闲居怨妇又怎会出手。”

  “您或许无所谓,那被冤枉的驸马与小表叔呢?”

  云殷还是那般淡淡的语气,却能让起身欲走的荻云大长公主坐下。

  “南方只有越楚二王,越王正在蚕食荻云诸郡,楚王北上讨伐吴王,观望整个南方,只有您有资格与手段收复民心。民心所向,岂不是真相所在?”

  “晚辈虽无人相助,却有计谋在心,若得皇祖姑母相助,驸马之事想来是易如反掌的。”

  云殷说得很在理,乱世也有乱世的好处,人们吃穿不暖,你给足吃穿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故而,乱世也是英名辈出的时候,那些蛰伏许久的东西,总会寻着机会生长,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成功。

  荻云大长公主隔着屏风深深看着昔日无名的云殷,那起身行礼等待她回答的身子腰脊挺立,从容不迫。

  “老身知道你的意思了。尔昭,带二殿下去熟悉下荻云事物。尔昭自小跟在我身边,你事无巨细都可问他。”

  被称作尔昭的老爷爷走出屏风,恭敬朝云殷行礼。

  云殷知道事成,朝荻云大长公主离去的身影行礼:“晚辈恭送皇祖姑母。再会时晚辈必定还驸马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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