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铁衣斩杀祁志成,不觉间追随敌人来到城门洞口,天空昏暗,城门洞更是如同黑昼,外面一片雪白,大雪已经覆盖了整个世界。

  视线刹那间从刺眼的白色到鲜血阻挡瞳孔,又变成红色,然后是层层叠叠的鞑靼弓手,“轰”天空为之一暗,莫铁衣全身插满箭羽,最后的意识是用手中的巨刃支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百步外,韩淮安身边的同胞也在箭雨中纷然倒下,他单手持枪急冲,撞入对方的队列中,手中的长枪已经刺进鞑靼人的身体,他伸出手去,他步伐自然,伸手也自然,与一名百夫长手臂交错而过,韩淮安抓住他,冲向前方。

  推着百夫长,将前方七八个人撞成一团,看他失去武器,更多的人围过来,想捡这泼天的富贵。

  高速的奔行中,对方还手,韩淮安重拳轰在了百夫长的脸上,一拳之后又是一拳、再一拳,那鲜血和眼睛都飚飞出来。

  他脚步踏上对方已经开始倾倒的身体,膝盖、胸口、肩膀,每一步都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

  韩淮安身影跃起在前方士兵的头顶上,然后随着肘砸落下去,翻滚,冲撞,刀光与枪风交错而来,犹如林海。

  他随手夺过一把钢刀,挥舞着,带起粘稠的血液,随后又是劈斩、大挥,前方的人死了,被后方的人推上来,军阵的推进犹如巨墙、大地。

  敌人再次恐惧后退。

  韩淮安再次急冲向前,身影在人海里起伏……

  “斩杀此人者,封万户侯……”

  “斩杀此人者,封万户侯……”

  叫喊声从远处的望楼一路传了过来。

  人山人海再次围拢过来,不断挤压……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如约地等在了时光的终点,沉浮于人海中的那一刻,他心中竟没有半点的波澜,甚至……像是有着期待的感觉。

  “霜妹!某对不住你,某违背了你我之间的诺言。你的一颦一笑像暖阳一样,是我心中的永恒。某没能在同一时间随你到另一个世界相聚,是人世间有铎儿牵绊,如今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了。到时候了,这一天我等的好苦啊!我现在终于可以到来一个世界找你了,我相信我们能再次相遇、相知、相爱,继续我们未竟的故事。

  锋刃纵横,韩淮安穿行于锋刃之中,沉重的肘击会将人的胸口都打得塌陷下去,盾牌挤上来,被他崩打成圆,长刀的挥舞会带来更多人的倒下,像是画地为牢,牢狱之中,尽为死地,但更多的人还是会冲杀过来,他有时候跃出人群、落下去,远处还有看似无尽的距离。

  飘落身上雪花,瞬间被热血融化,人声在喧嚣,地上堆砌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有负伤被践踏的士兵。

  韩淮安每一步的踏出,就像是重若万斤,踏在人身上,钢刀断裂,抢来的长枪冲出一丈后卡在人身体里断了,鞑靼涌过来,他的身上被劈出刀痕,周围的人又被他砸翻,长枪再次变为钢刀,他挥出刀光,同样冲着迎面的刀山枪林,斩出一片血海。

  他期待着砸烂世间的一切丑恶,人世间再没有坏人。

  就像眼前飞舞的飘雪,一片洁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抱怨、焦虑、后悔、自责、自卑、失望、懊悔、孤独、‌挫折、‌恐惧、忧郁、多疑、心力交瘁等。

  这样的结果……

  不好……

  也好……

  拳头将一个人的脸打烂,刀光斩在他背上,他也想起些事情来,身体匍匐冲撞,口中喊出来。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雷霆般的声音在内力的迫发下,朝着四面八方传递开去,犹如海浪扑岸的狂啸。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前方几个人轰隆隆地倒在地上,韩淮安夺来钢刀,扑向前方,朝着人腿斩出一片血浪,他顶着血浪前行,长枪朝下方扎过来,他的身体顺着枪杆挤撞翻滚,膝盖将一个人撞飞,抢来长枪,横扫出去。

  “华夏……”三四杆长枪被他砸歪,韩淮安将枪锋刺出去又拖回来,“男儿……”

  “……永不做亡国奴!”

  那声音传向四面八方,人群被刺出一条缝隙,韩淮安撞上去,随后缝隙又开始收缩,沸腾的鲜血飙射,有他的,更多是别人的。

  那声音在厮杀中又响起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华夏男儿,永不做亡国奴……”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远远近近的,许多人都听到这个声音,厮杀一直在进行,呼喊,嚎叫,死前的哀嚎,都被这呐喊声掩盖,人山人海中,十余丈的推进,无数的刀枪刺过来,他浑身血浆冰冻在碎裂的铁甲上,然后再次喷洒一层,变成暗紫色,然后再次变红,层层叠叠的。

  不断反击,每一次前行,都在吼出一样的声音来。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华夏男儿,永不做亡国奴……”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四面八方有不同的号令传来,有人大喊:“阿里海牙传令令,活着此撩。”,亦有人喊:“此乃奸雄,杀无赦。”

  命令冲突在一起,导致了更为混乱的局面,但韩淮安身在其中,几乎察觉不到,他只是在前行中,机械斩杀面前一切阻挡自己前行的道路。机械式的吼喊着,心中的那份执着与美好愿望。

  一身的过往不停在心中走马灯一样地在眼前重现,自小有了记忆伊始,躺在祖母怀里,听那曾外公的故事,“岳母刺字”、“河北起事”、“攻破襄阳”,“收复商州”、“朱仙镇大捷”、“挥师北伐”、“莫须有”、“风波亭”。

  他想起校场习武,熟读兵书,随父征战沙场,开封夜游那惊魂一瞥,然后是哀求祖母到昌信侯家提亲,然后是鸿雁传书、相思成灾、洞房花烛、山盟海誓、月下描眉。

  厮杀的间隙中,他看见天空中有惊鸟飞过,战马开始躁动,开始不再听从主人的命令,然后仰天长嘶……

  然后是山崩地裂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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