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莫斯科仍然被冰雪所笼罩,看不到丝毫春天的气息。

  窗外的风雪正拍打着窗棂,米哈伊尔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刺耳的铃声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职业的本能告诉他,深夜来电从不是好兆头,在接起电话的时候,他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很平淡,但是语气却非常严厉打。

  “上校同志,将军要见您,就是现在。”

  简短的指令后,电话被挂断了。

  米哈伊尔盯着听筒,沉默了一会,然后,他就对醒来妻子说道:

  “我要去一趟卢比扬卡。”

  他的话,让妻子一阵紧张,说道:

  “没事吧,”

  “没事,又不是二十多年前。”

  他嘴上这么说着,然后穿上厚重的大衣,戴手套时,他仍然在思索着,为什么将会在这个时候召见他。

  作为上一任驻长安情报站负责人,米哈伊尔是去年返回的莫斯科,他已经结束了任期,依照惯例,他官升一级,成为了上校,开始负责SEA和东约国家的情报分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未来几年内成为大校,并且担负起对SEA和东约国家的情报工作。

  对于他来说这是肉眼可见的未来。

  当然了,再往上一步,想要成为将军,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推开门,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瞬间灌进领口,相比于长安的海风,冬天里莫斯科的风像无数根细针扎在皮肤上。

  发动汽车后,米哈依尔看着窗外的风雪,眉头皱成了一团。

  “这鬼天气……”

  车轮碾过积雪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灯划破漫天风雪,前方的道路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头。

  驱车顶着风雪前行,天地间一片苍茫,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无尽的风雪吞噬。

  就这样,沿着街道行驶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来到了卢比扬卡广场,视野出现了捷尔任斯基的雕像,往那里看了一眼,他就驶入了广场内。

  在一间灯光昏暗的办公室里,他见到了将军。将军指间的香烟燃到了尽头,灰烬摇摇欲坠却迟迟未弹,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像一座微型的废墟。看到米哈伊尔进来,将军将一份报纸推过来,然后说道:

  “上校,就像你两年前预测的一样,他们超过了我们。”

  将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说话的时候,他用燃尽的烟蒂续了一根香烟,在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的时候,他说道:

  “在经济上,我们已经不是世界第二了。”

  简直的一句话,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米哈伊尔接过报纸,头条新闻的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眼底。他的目光看到“世界第二”四个字,心里涌起一阵荒谬的平静——该来的终究来了。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喉结滚动着:

  “将军,实际上我们早就不是了。从工业指数上来说,他们在两年前,实际上就已经与我们不相上下了。”

  将军盯着他看了一眼,那目光像X光扫描仪,似乎要穿透他的内心,看清他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米哈伊尔迎着将军的视线时,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SEA街头,他所看到那种繁荣,那时在苏联看不到,当时他的心里似乎就已经有了答案,那个时候,苏联与SEA的差距事实上早就被拉大了。

  只不过,没有人意识到而已。

  “谢谢你的坦诚,上校。”

  将军终于移开视线,重新点燃一支烟,火柴擦出的火光映亮他眼底的红血丝:

  “那么现在问题在于,我们应该如何阻止他们超过我们呢?”

  米哈伊尔沉默了下来,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两年前他曾经来到这里,向将军提醒了他的担心,他们制定了计划,可是现在看起来,那个利用越南拖延其发展的计划,根本就是一个笑话——那时他们加大了对越南的援助,帮助了河内实现了统一,只等着SEA投入其中,像美国人一样去阻挡那一切,可是却像嗅到陷阱的狼,掉头就走,一门心思扑在经济和出口订单上。

  他当时就意识到,这个对手远比想象中狡猾。

  “这很困难。”

  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

  “哪怕是在越南,我们引诱他们过去,他们却果断地放弃。相比遏制我们,他们更倾向于发展自身的经济,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压根就不在意河内的扩张,虽然,他们依然对撤退到外海的南越军队提供援助,但是也就是局限于此。

  相比于战争,他们更看重经济,现在他们终于超过了我们。”

  将军点了点头,烟灰终于从烟蒂坠落。

  “是的,这正是他们聪明的地方。”

  他的苦笑里裹着自嘲:

  “可是,我们总需要遏制他们的发展。”

  米哈伊尔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世界地图上,埃塞俄比亚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圈,像块正在流血的伤口。那里的农场里,苏联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当地建设的农场、铁路等设施,却频频遭到游击队的袭击——而那些游击队员就是SEA支持的。

  两年前的“月球危机”期间,所谓的自由军越过了边境,开始在埃塞俄比亚发动袭击,现在他们占据着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甚至拥有自己的空军。

  而SEA呢?

  他们甚至在官邸接见“自由战士”,并且承诺会给他们更多的支持。

  他们为什么这么干?

  就是为了报复苏联对河内的支持。

  “埃塞俄比亚。”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仿佛赌徒押上了最后筹码:

  “从两年前,他们就在扶持当地的叛乱分子,现在他们已经占领了大片的土地。叛乱分子的存在不仅影响到我们在当地的农场生产,而且还影响到我们在当地的利益,我们的盟友正处于非常困难的处境。

  既然他们选择在那里回击我们,那么,我们就在那里回击他们,把埃塞俄比亚变成另一个越南,一个耗尽他们财富的越南!

  我想,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将军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越来越快,他在心里权衡着其中的得失。

  “确实,埃塞俄比亚对我们确实非常重要。”

  他顿了顿,烟灰缸里的烟蒂又多了一枚。

  “但是我们在那里投入力量太多,会不会影响到我们自身呢?”

  米哈伊尔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攥紧,他稍微想了想,然后说道。

  “将军,我们都非常清楚,长安为什么会选择在埃塞俄比亚反击我们,那里的人们不像河内那么善战,而且那里也没有茂密的热带雨林供游击队隐藏,但是那里却有我们的农场——每年提供一千万吨玉米和上百万吨牛肉的农场,对苏联来说,那里就是我们的另一个乌克兰!

  是一个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也不可能放弃的地方,所以,他们选择了埃塞俄比亚。”

  对于长安会选择埃塞俄比亚,他并不觉得的意外,甚至当第一次知道那里传来的消息时,他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SEA不是没有反攻,他们不是选择了沉默,他们只是换了一个方式,换了一个地方,在最致命的地方,给予苏联最致命的一击!

  换句话来说,他们掌握了主动权!

  深吸一口气,米哈伊尔看着将军说道:

  “既然我们不可能放弃,那么,我们就要投入我们的力量,将军,如果我们不投入更多的力量,他们又怎么可能投入自己的力量呢?”

  他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

  “毕竟,那里是我们的粮仓,如果我们失去了那里,所失去的将是上千万吨粮食。这会导致莫斯科的货架上再也没有充足的食物,到时候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雪依旧在窗外肆虐,拍打窗玻璃的声音越来越急,虽然很细微,但是听起来像催命的鼓点。

  将军看着米哈伊尔,眼神里交织着怀疑与挣扎,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上校你知道吗?”

  将军再一次点着一根香烟,然后说道:

  “去年,为了赢得月球竞赛,国家投资超过50亿卢布用于太空计划,我们建造了更大的火箭,更大的空间站,更大的月球基地,而且根据计划,在未来的十年里,我我们将太空中投入不少于500亿卢布,因为月球非常重要……”

  他提到非常重要时,特别加重语气,因为重要,所以直到现在,三国的瓜分谈判还没有结束,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新希望矿场”,苏联需要月球上的晶体,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新的矿场。

  在这种情况下,“新希望矿场”的重要性也就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谈判也就在无数次的破裂与重启中,艰难的推进着。

  而与此同时,苏联对月球的投资也在不断的加大,在短短一年内,基地就扩建了四倍,驻守基地的宇航员也超过了60人,他们正在勘探更多的区域,以寻找新的矿场。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需要钱。

  需要大量的钱!

  也正因如此,就必须要减少在其它地区的开支。

  “将军,月球重要,我们的粮食同样也非常重要,我们必须要在那里投入更多的力量,只有如此,才能在那里消耗SEA的国力。”

  “但是同样也会消耗我们自身的力量。”

  将军无奈说了一声,然后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说道:

  “可是,我们却又没有其它的选择。”

  看着满面无奈的将军,米哈伊尔知道,他们都清楚这是饮鸩止渴,但在这场注定艰难的较量中,他们似乎只能选择最锋利的那把刀,哪怕会先割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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