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不见天日。唯有壁上昏黄的油灯跳跃着,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空气里混杂着霉味和血腥气,冲得人眼睛都疼。

  荆白练在一间狭小的囚室前停步时,铁栏内的余素水正用一方帕子捂着口鼻干呕着。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昔日秋水般的明眸此刻空洞麻木。

  白练示意狱卒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放在余素水面前。

  纸包打开,露出几块色泽金黄、边缘微焦的酥油糌粑。

  这是西南边陲最常见,却也最饱含归家念想的小食,带着青稞的醇香和酥油的暖意。

  “记得吗?”荆白练的声音很轻,如同叹息。

  “那年你随父亲巡察西南,水土不服,什么都吃不下。我偷偷溜出军营,在藏民老阿妈那里求了刚出锅的糌粑给你,你说…这是你吃过最香甜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糌粑上,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拉着她的手、笑靥如花的少女。

  那时的她们一同梳着小辫儿,她往她发间戴满了热烈的格桑花。

  余素水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用那块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然后才伸手拿起一块糌粑,大大地咬了一口。

  因为放的时间久,酥油混着红糖在糍粑表面凝了一层薄壳,此刻尝来,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冷硬。

  她慢慢地嚼着,很平静。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动作不疾不徐。

  “自打有孕,”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我便很是嗜甜。”

  荆白练默默地将纸包又往她那边推了推:“多吃点。”

  “谢谢。”

  余素水淡淡一笑,当真又拿起一块,吃得津津有味,腮帮微鼓。

  眉眼间更是缓缓漾开一丝暖意。

  “你那会儿真黑。”

  她吃着吃着,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

  “还有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像七月的李子。”

  借着这点熟悉的味道,两个人又闻到了西南草原那清冽的风和浓烈阳光的味道。

  然而,这点温暖薄如蝉翼。

  余素水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她低着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小半块糌粑,眼眶毫无预兆地迅速泛红,哽咽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她突然道:“可是…我…”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那汹涌的酸楚:“即使怀了身子,也还是…不敢多吃甜的。因为…会胖。”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荆白练。

  “你…你不用担心这些吧?”

  荆白练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也极苦涩的笑:“嗯,我不担心。”

  她巴不得自己筋骨更强健些,力气再大些,好撑起父兄留下的担子。

  纸包里的小食终于还是见了底。最后一点温暖的气息消失殆尽。

  余素水眼中的那点暖意也随之湮灭。

  她胡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声音陡然变得大了起来。

  “你想问什么?问我悔不悔?问我为什么?”

  她嗤笑一声,还不等对面的人说话,就自顾自道:“是啊,我家是富有,工部尚书,全国都没有几家比我家富贵了,可那又怎样?我敢放开肚子吃吗?我敢像你在草原上那样,迎着风肆无忌惮地纵马狂奔,笑得像个野丫头吗?我不能。”

  “我生来就是要做京城贵女,要做人上人的。琴棋书画,女工礼仪,走路说话,吃饭睡觉,哪一样不得端着?哪一样不得讲究?我把自己活成一张最精美的画,一丝不苟,分毫不能有差。我拼了命地学,拼了命地装,就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那最高的位置。”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浓烈的不甘和嫉妒。

  “我原以为我做到了,我比你好千倍万倍,可结果呢?”

  “万寿节上,你一身戎装,灰头土脸地往那一站。那些平日里对我嘘寒问暖、姐妹情深的人,眼睛都亮了。”

  “她们即使讨厌死你了,依旧去巴结你,奉承你,就因为你是将军,她们看我的眼神呢。带着怜悯,带着比较。”

  “凭什么?我苦心经营十几年,我从小就是照着皇子妃的身份养的。凭什么你一回来,就把所有的光都夺走了。连陛下…连陛下都瞎了眼,要把那唾手可得的皇子妃之位,硬塞给你这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鄙之人。”

  “而我,我可是余素水,为什么只能嫁给秦骧岳那个快要死了的人。这不公平。”

  荆白练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痛心,有失望,最后化为一片沉沉的冰寒。

  “所以,这就是你全然不顾多年情分,不惜设下如此毒计,要置我于死地的理由?”

  “情分?”

  余素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癫狂的尖笑。

  “荆白练,收起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你以为你今天在殿上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不也是步步紧逼,招招致命,恨不得立刻将我杖毙当场吗?你跟我谈情分?”

  荆白练的眼神一缩,斩钉截铁道:“那是因为你做得太过,若我反应慢上半步,若我错信任何人,若我走错任何一着棋,此刻身首异处、阖族遭殃...我也只有那几个亲人了。是你,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留半点活路,你要的,就是我的命。”

  而这也是真正让荆白练难受的地方,若是余素水对她有一点点顾惜,绝不会做的如此歹毒。

  余素水看着眼前目光如炬、气势凛然的女子,脸上的疯狂笑意僵住了。

  半晌,她失笑摇头,带着一丝奇异的了然:“呵…原来你也不是那个只知道打仗的泼妇…倒是我小瞧了你。”

  荆白练的心冰凉一片。

  她无父无母,除了几位嫂嫂和祖母,这位好友可以说是她最重要的人。

  她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支格桑花样式的银簪。

  并不值钱,样式精巧,是她此次回来带给素水的礼物之一。

  “最后一个问题。”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这么多年,京城贵女皆视我为粗鄙武夫,避之不及。为何独独你,余素水,对我另眼相看,嘘寒问暖,书信不断?”

  余素水看着那支簪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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