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郊,牟尼院。

  妙玉见修善师太脸色苍白,脸色萎顿,竟咳出一袖子血迹。

  吓得脸色惨白,泫然欲泣说道:“师傅,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为他测命。”

  修善师太重重喘了几口气,略微定住心神。

  说道:“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本就不济,病根未去,方才心神糜耗,精神有些不支……”

  妙玉急忙搀扶修善师太回了禅房,服侍她净口服药。

  修善师太歇息片刻,说道:“上回玉章送芷芍回来,我问过他和贾赦的生辰,当时心里便觉得奇怪。

  如今得了他们的生辰八字,只是稍加测算,他们果然没有父子命数!”

  妙玉给修善师太端了杯淡茶,说道:“玉章和贾家老爷父子嫌隙,是世人皆知之事,必定就是因命数不合,才缺少父子缘法。”

  修善神思凝重,眼神难掩困惑,说道:“我说他们没有父子命数,不是说他们没有父子缘法。

  而是两人的生辰八字,还有玉章的骨相气韵,他们根本就是八字相冲,生死难容,他们可能不是父子!”

  妙玉一听这话,混身微微一震,脸色有些苍白,手中的茶碗失手跌落,在地上打得粉碎。

  惊问道:“师傅,世人皆知,他是荣国府长房庶子,是贾家东西两府家主,他怎么不会是贾赦的儿子?

  那他会是谁的儿子?”

  修善师太说道:“这就难以推算了,不过,荣国贾家是百年望族,这样的豪门大户,不同于平易之家,族内纠葛阴私复杂。

  即便他的生父不是贾赦,也可能是贾族之中另有其人,先天神数虽然深奥,但也不是世上穷尽之法。

  只是此事太过耸人,只有你我知晓便罢了,你千万不可走露半点风声,连静慧都不能透露半句。

  贾琮如今这等官爵身份,都基于他是荣国长房子嗣,他一贯得当今天子器重,牵连不小,如今得中会元,更是名动天下。

  要是让人探知贾族中另有隐晦,血脉不靖,萧墙生祸,他就要大祸临头,覆巢之下无完卵,静慧也要陷于危乱。

  到时,你我师徒都要卷入其中,或许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妙玉脸色一阵发白,说道:“师傅放心,我懂得其中凶险,必定守口如瓶。”

  修善师太叹道:“其实这一桩,还不是最厉害的,充其量不过是豪门中另有私隐暗情,这些的大户内院之事也听过很多。”

  妙玉心中惊异,问道:“师傅,他难道还有什么不好的事?”

  修善师太说道:“按他的八字测算,他的确命格异常贵重,极具贵勋血脉气象。

  但人存红尘之间,皆天地气机交感而生,生合四柱干支,蕴含阴阳两变,上下溯源,因果相连。

  父母和子女更是血脉交结,气机相通,卜相运程息息相关,其中必生定数。

  或许是他生父母命途凶戾,导致他福寿削折,我算得他在十岁前后,有一生死大劫,并且凶险难化,有死无生!”

  妙玉越听越是心惊,她看到修善师太双眉微蹙,眼神中闪动迷惑,甚至还有一丝古怪的恐惧。

  妙玉跟随修善师太十几年,知道自己师傅神数精妙,几近通达天人,从没出现这等迷茫落寞的神情。

  修善师太幽幽说道:“但如今他却好端端的活着,且阳煞之气愈发凝重,生机似断非断,恍非尘世之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为师自习得先辈神数,一生测算无数,从未失手,从来没遇到他这等奇怪命数。

  以往每次见他,都觉得他灵气充盈,异于常人,不然怎么会有这等惊人文采,否极泰来的强盛运势。

  如今想来,其中必有因果,难道他十岁那年,竟有通天奇遇,这才生死相易,断棋重生,枯木逢春……

  这世上怎会有这等奇事,先圣典籍从没此等记载……”

  ……

  妙玉见修善师太口中喃喃自语,像是遇到一生未有的艰难之事。

  她知道师傅精研先天神数,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如今突然遇到难测之机,对她内心冲击极大。

  妙玉心中害怕,说道:“师傅,你不要再想此事,以后再也不要为他测命,你先好好歇歇一下吧。”

  修善师太心中难去此事,但在妙玉哀求劝慰之下,总算放下这桩心结。

  妙玉一时不敢离开禅房,一直等到修善师太睡去,确定无虞,她才蹑足离开。

  她出了修善师太禅房,想到方才师傅述说贾琮的命数,诡异迷离,幽深难明,心中不禁颤颤……

  此时晚风拂过,妙玉不由感到一阵寒意,一双纤手下意识抱在一起。

  一时之间心绪幽沉,恍恍惚惚,竟不知该往哪里去,只是信步而走。

  腰上系的淡墨白绫裙,在夜色中微拂动裙角,青布衲鞋踩着轻缓步调,纤腰上银丝麈尾万千丝缕,在风中飘洒无依……

  她不知不觉又走到庵院正堂,堂中悬挂两盏琉璃香油佛灯,黄融融的灯光无声流泄。

  灯火映照之下,观音大士慈和面容,似乎有安心人心的力量,让妙玉迷乱惊惧的心绪,微微得到宽慰安定。

  她独自走入正堂,观音大士立像之前,黑檀香案之上,佛前红烛,左右成双,光华婉转,烛泪流荡,照得俏脸也染上红晕,平添几分娇艳。

  两支红烛之间,摆着一枚桃木祈福令牌,上面写着贾琮的生辰八字。

  妙玉拿过那枚桃木令牌,放在手中轻轻抚摸几下,想到那日贾琮送芷芍回来,还请来神京名医给师傅诊病。

  自己陪着他在禅房闲坐,两人烹茶闲谈,虽然时间不长,但言辞投契,各有妙语,如今想起,竟是从未有过的旷达欢畅……

  妙玉双眸微阖,将那桃木灵牌放回香案,在蒲团上跪坐良久,才敲动木鱼,手持念珠,对着桃木令牌念咒祈福。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去除内心不安,早藏心中的莫名牵绊……

  呢喃悦耳诵咒之声,伴着清越木鱼声,缠绵清正,宏愿虔心,在庵院佛堂缭绕不息,穿透黑夜,一直到东方微明。

  ……

  伯爵府,贾琮院。

  东方微明,正房的雕花窗棂上,漏进第一缕朝阳,在枣木地板上落下淡金色影子,温煦融和,隐含生机韵意。

  贾琮的床榻响动,芷芍过来掀开床帐,笑道:“往日这个时候,三爷都起身了,今日竟睡过头去,可是昨晚入眠晚了?”

  贾琮心中也有些奇怪,这些年他晚睡晨起,作息都十分固定,偏偏今日有些反常。

  笑道:“倒是正好相反,昨晚躺下就睡着了,也不知是怎么的,心绪还异常安宁和美,一夜睡得特别酣甜。

  一觉醒来居然过了时辰,也是少有的奇怪。”

  芷芍微笑说道:“前几日贺客盈门,三爷每日忙着接待应付,也是够累的,或许是事情去了,松了心思的缘故。”

  贾琮笑道:“想来是这个缘故,等过几日入宫殿试之后,科举大事也就落地结果,以后更少桩大事操心。”

  贾琮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上次你和岫烟去看望修善师太,师太的病症是否稳妥,还有反复吗?”

  芷芍回道:“上次过去,师傅气色还好,毕竟年事已高,身子不如以前,她还常研习神数,我劝过她少些耗费心神。”

  贾琮说道:“可惜张神医在外游历,一直没有消息,不然让他给师太诊脉,那是最稳妥的事。

  我今日给张先生传信,请他这两日辛苦一趟,去尼牟院给师太复诊,这样你也好放心些。”

  等到芷芍刚帮贾琮梳洗完毕,正房的门被推开,晴雯拿着刚熨好的官袍,五儿端着铜盆热水,她们后面还跟着英莲和龄官。

  贾琮笑道:“今日你们大早倒是来的齐全。”

  五儿笑道:“今日是三爷丁忧半年期满,起复原职的好日子,我们自然都要来服侍,给三爷讨个人气彩头,祝三爷从此高升。”

  晴雯嘻嘻笑道:“五儿,自从你去西府做了管家婆,真是长了好大见识,说话都文绉绉,一溜溜的。”

  五儿俏脸一红,上前拧了晴雯一把,笑骂道:“你这张巧嘴又欠收拾,胡咧咧什么,你才是管家婆呢。”

  几人说说笑笑,帮着贾琮穿戴官袍,各人巧笑嫣然,转着圈的打量贾琮,看衣着是否还有不妥,看得贾琮眼花缭乱。

  等到他们进了堂屋,圆桌上早就备好了各式早点,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院门口脚步轻盈,笑声扰动。

  迎春、黛玉带着众姊妹进来,因她们也知今日贾琮半年丁忧期满,都来为他送信除服。

  众人围了一桌,和气融融,陪着贾琮用过早点。

  只是林之孝亲自来请,因今日贾琮丁忧除服,他得了老太太的吩咐,按家规需入祠堂祷告祖先,拜别亡父灵位。

  贾琮对这些繁文缛节,内心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即为宗法礼数,也不会去做吐槽的蠢事,按部就班罢了。

  等到从荣国祠堂出来,直接出了西角门,去往神京城东礼部官衙,录名消除丁忧之礼。

  ……

  荣国府,荣庆堂。

  王熙凤大早便进了荣庆堂,正和贾母说着闲话。

  因贾琮得中会元之喜,西府宾客盈门,热闹喧哗了数日。

  贾母待客时虽觉光彩体面,但毕竟上了岁数,事后歇上两日,才算堪堪缓和过来。

  今日贾母刚养足精神,便让人去东路院叫宝玉来见,自贾琮及第喜庆之日起,宝玉已多日没在西府露面。

  贾母问道:“琮哥儿今日出门了?”

  王熙凤笑道:“方才我出院子时,正好五儿过来管事,说琮兄弟大早就去了祠堂上礼,如今已去礼部录名除服。”

  贾母叹息道:“这半年以来,家里也闹腾的很,好事坏事都一起折腾,如今总算消停下来,琮哥儿也重新出来做官。”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放宽心,经过前面这一阵,以后家里必定事事顺心。

  琮兄弟如今得中会元,那可是天大的功名,过几日还要入宫殿试,将来前程必定红火,我们东西两府也必定错不了!”

  贾母听了这话,脸上也露出不少笑容,贾家府邸兴旺,是贾母最乐意之事,她是生来富贵命数,最在意不就是这桩。

  这时,王夫人带着宝玉进了荣庆堂。

  多日不见,宝玉白嫩的脸庞又圆润讨喜几分,只是脸上神情有些不自在。

  或许是那日贾琮得中会元,荣庆堂上的喜庆情形,让宝玉有些厌弃欲死。

  连带着他对西府,都有些心有余悸,似乎这里已被贾琮玷污,到处也蒙上禄蠹之气,让他扼腕叹息……

  贾母见了宝玉就满脸笑容,把他叫到身前,又解了头上双龙抢珠大红抹额。

  看到宝玉额角伤疤已大好,只是还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

  贾母心疼的说道:“宝玉,你如今也十五成年了,做事可要稳重小心,可不能像这次,好好走路也摔这么狠一跤。

  我看着伤疤就心颤,就知道你当初伤得多重,你老子娘只是一味哄我,哼!”

  王夫人赔笑道:“老太太,我们也是怕你担心,如今宝玉不是都好结实了吗。”

  贾母说道:“他这伤疤还没好平实,这些日子吃东西还要清淡些,忌讳咸辣油熬,不然留下疤痕,坏了相貌,这可怎么得了。”

  王熙凤听了心中好笑,老太太这话说的,宝玉过了十五的爷们,额角不显眼的地方,多个米粒的疤痕,有什么打紧的。

  他又不是大姑娘家家的,也不是上台唱戏的名角,难道还能靠脸吃饭不成。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说的有理,宝玉如今还没娶亲呢,这么好的相貌要有折损,那可怎么好呢。”

  贾母听了这话,也用慈爱的阳光,看着宝玉圆润喜庆的脸庞。

  王熙凤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害喜,腹中忍不住一阵翻涌。

  丫鬟丰儿见状连忙递上食盒,王熙凤捡了块酸梅含在口中,才算顺过一口气。

  贾母听到王夫人说道娶亲,问道:“上回你说相中夏家姑娘,这门亲事如今说和怎样了?”

  ……

  一旁王熙凤听了这话,一双耳朵就差要竖起来了。

  其实,王夫人看中夏家姑娘,欲为宝玉媒聘为妻,自宝玉生辰宴席之后,便在两府流传。

  这种内宅大事,王熙凤自然早就听闻。

  她在荣庆堂和东府酒席上,见过几次夏家姑娘,要论姑娘家的相貌风韵,那夏姑娘也算一流人物。

  但是,王熙凤心思精明,看人眼光毒辣,她总觉夏姑娘有些不寻常。

  面容俏丽,目光明朗,却隐含一丝锐利;言语爽利,举止大方,能品味出几分泼辣。

  总之,在王熙凤的心目中,夏姑娘和家中知书达理的姊妹相比,必另一种闺阁人物,而且让她天然生出膈应……

  东路院两次寿宴,夏家母女都是堂上贵客,王熙凤也都在席。

  王熙凤将贾琮视为大房靠山,所以凡和贾琮相关之事,她都格外留意。

  因此东路院两次寿宴,每当贾琮入内堂致礼数,王熙凤都察觉出异样。

  夏姑娘每次看琮老三的眼光,都透着骚呼呼的味道,甚至就像被黏住一样。

  虽然这夏姑娘在人前,十分注重举止仪态,所以已有所克制。

  但王熙这种经事的精明妇人,又是格外留意,一双眼睛看的分明。

  ……

  不过这件事情,王熙凤从没和人提过。

  不外乎夏姑娘是外家闺阁,这种事又无凭无据,况且和自己不相干,多少留些口德。

  而且,在王熙凤看来,琮老三生成这等得意风流样儿,被女人盯着瞧,有什么稀奇的。

  上回老太太请了四家贵勋小姐,本来想给给宝玉做媒。

  结果那四个丫头片子,一见到琮老三,个个看得眼睛发直。

  所以夏姑娘这幅嘴脸,也就不稀奇了。

  但是,王熙凤听到王夫人相中夏姑娘,想为宝玉媒聘为妻,她心中就有些傻眼。

  夏姑娘每次看到琮老三,都是火撩撩的浪样,却要做宝玉的媳妇,姑妈这眼神可真不利索……

  不过其中原由,她绝不会和王夫人提,不要说这些是她的臆断,就算是真的,她也不去讨这个臊。

  如今大房和二房这种行情,自己要是说了这事,自己姑妈不会觉得自己是好意,多半以为自己从中作梗。

  再说,夏姑娘爱看琮老三,就让她看个够,又不会少块肉,还能让她把人勾走。

  琮老三家里外头一堆女人,他可能会挑花眼,但绝不会挑到夏姑娘头上,因为夏家不配,夏家也就能配宝玉这样的……

  所以,王熙凤对宝玉娶夏姑娘这事,心中毫不在乎,最多就是看热闹的心情。

  ……

  王夫人听贾母询问这门亲事,脸色微微有些尴尬。

  说道:“那日宝玉生辰宴,我倒和夏太太隐晦说起此事,她相中我们宝玉的相貌人品。

  但她是寡居孀妇,夏姑娘是她的独养女,儿女亲事总要慎重,说要先探探女儿口风。”

  贾母听了心中不乐,自己宝玉这种人物,娶一个商贾之女,已有些低就委屈,怎么夏家还拿起架子?

  说道:“宝玉生辰宴过去这些日子,夏家也没个准信,听着有些渺茫,这事也别太当真,咋们该干嘛干嘛。

  我们贾家规矩,儿郎满十五成年,要在房里安排得力之人。

  宝玉身边多了可靠的人服侍提点,让他早些收心,多懂些人事,将来好成家立室。

  我看挑个好日子,把这里头礼数尽了,也算了了一桩事情。”

  贾母看了王熙凤一眼,笑道:“凤丫头,琮哥儿也到了岁数,这事也一起办。

  如今你是带喜信的人,你来挑个好日子,讨个吉利,将来他们说不得早些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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