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非唐 第399章 魏博失利(万字大章)

小说:归义非唐 作者:北城二千 更新时间:2025-04-02 14:41:46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陛下、大捷!大捷啊!”

  咸通七年八月初八,当田允的唱奏声响起,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看着眼前伶人唱曲的李漼也来了精神。

  他忽的站了起来,伶人们见状纷纷退下,而田允则是拿着捷报走了进来。

  “何处的捷报?是否是陇右的?!”

  李漼着急质问,但话音落下,他却又想起如今的西北正值秋雨,三军收兵,不可能有捷报。

  “陛下,是河南道的捷报,魏博节度使何全皞率军先后收复宋州、肃州等处失地,在符离县漕运处,大破贼兵数万,杀贼上万。”

  田允的捷报令李漼叹了一口气,继续坐回了椅子上。

  田允瞧见李漼如此,不由得提醒道:“陛下,如今中原讨贼,全靠何全皞及康承训二人。”

  “奏表中,魏博军死伤也不小,您看要不要……”

  经过田允提醒,李漼这才反应了过来。

  尽管他不愿意资助藩镇,但魏博毕竟是朝廷在中原剿贼的唯二力量,面子上还是得赏赐些的。

  这般想着,李漼询问田允道:“户部与度支可有奏表,还能拿出多少钱粮犒赏?”

  田允躬身作揖,接着回答道:“库中仅有钱一十二万七千余贯,绢帛另有三十六万四千疋。”

  偌大的大唐,不仅积欠着不少军队军饷,就连国库中可动用的钱帛也少得可怜。

  一时间,李漼心中惆怅不已,但他也知道国库中钱帛为什么会这么少。

  首先就是陇右战事和拉拢黠戛斯、多康等势力用了不少,随后几次犒赏又用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因朝廷与陇右作战,香料贸易数额锐减,长安城中商税骤减四十余万贯。

  要知道此前陇右在长安贩卖香料,以及采买商货,长安都能因此获得商税。

  制裁陇右后,陇右少了八九十万贯的收入,河西少了十几万贯,长安少了四十余万贯的收入。

  这项制裁,无疑使得三方势力都丧失了一个财源,而对于大唐来说,朝廷的现钱并不算多,四十万贯也是一笔很可观财政收入。

  只可惜现在随着制裁开始,原本好不容易促成的香料贸易再度破产,为此倒也不是没有人吐槽过朝廷擅起战事,但更多的人还是支持这场战事。

  说到底,陇右势力太大了,加之日渐强盛,这次还借口帮助朝廷夺去了剑南六州,下次说不定就是剑南十州、二十州了……

  陇右是该打,但如今朝廷却打不过,这就让议论声开始渐渐倒向谈和派了。

  不过百官也都知道,战事一旦开启,可就不是朝廷想谈和就能谈和的事情了。

  交涉和谈这种事情,得看看双方处于什么位置上。

  如今朝廷在前线连战连败,陇右连战连捷。

  这种情况下,即便朝廷愿意谈和,陇右也不愿意。

  唯有以战促和,方能有谈和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漼摆了摆手:“赐绢帛十万疋与魏博将士,望其连战连捷,剿灭贼寇……”

  “奴婢领旨。”田允恭敬应下,随后退出了咸宁宫偏殿之中。

  在他走后,偏殿内的歌舞声再度响起,而何全皞连战连捷的消息,也自然经过了南衙北司的耳中。

  北司的亓元实等人不以为意,可南衙的徐商等人却不能不关注。

  “魏博多年未曾出镇作战,不曾想竟然还能将贼寇打得如此地步。”

  “不过是打些贼寇罢了,若是去到陇右,恐怕下场与宣武、河中诸镇也没有区别。”

  南衙某处衙门的正堂中,徐商毫不吝啬的夸赞魏博的战斗力,毕竟在他看来,魏博武风早就不成气候了,本以为此战会打得比较艰难,却不想竟然还打得不错。

  相比较徐商,路岩则是十分轻视魏博,毕竟魏博自从田氏倒台后,武风便一直低迷,战斗力长期处于河朔三镇之中垫底的存在。

  对于路岩来说,中原的战事虽然闹得很大,可这也只是因为中原及河东诸镇官兵被刘继隆牵制在陇右罢了。

  如果能尽快解决刘继隆,届时十二万大军调回关东,区区黄巢、王仙芝、庞勋等贼寇,弹指可平。

  “魏博肯南下讨贼,已经十分不错了,若是能调动成德、卢龙二镇,说不定能讨平陇右。”

  于琮眼见二人争论,当即开始站出来打圆场,话里话外都想着请动成德和卢龙。

  不过徐商与路岩却清楚知道,于琮想要调遣的,唯有幽州的卢龙镇,至于成德……

  建中之乱后,随着成德镇马军遭受重创,其“勇冠河朔诸帅”的名头便变得名不副实了。

  幽州镇却也独自承担起了替大唐守边,防御契丹、奚的艰巨任务,这才是幽州镇保持巨大军队的首要原因。

  相比较下,长期驻守边疆,抵抗契丹、奚人扰边的幽州卢龙镇却保持着自安史以来的武风,且力量强大。

  卢龙镇不仅能守卫本镇的边境防线,还承担起了大唐东北部整条防线的统筹任务,经常出兵至河东、代北来协助防边。

  长期在血与火中锻炼的卢龙军队,其军队战斗力自然比甘于安逸的成德、魏博要强,是如今当之无愧的河朔第一。

  不过如今的卢龙节度使张允伸年迈,且性格安于守土,根本无心领兵出境,朝廷自然没有机会调动他南下,更别提调往两千余里外的陇右作战了。

  三镇节度使都不傻,去中原打盗寇是捏软柿子,但去陇右却要真的拼命。

  两个多月的时间,河东、义成、宣武等诸镇官兵便战死了三万多,代北的沙陀精骑都被打得差点全军覆没。

  代北的沙陀人虽然过得落后,但只要装备上官军的军械甲胄,战斗力也并非一般藩镇可比的,党项亦是如此。

  结果这些军队纷纷折戟沉沙,而朝廷两个月死伤三万多的消息并不难打探。

  这种烈度的战事,即便他们愿意参与,下面的牙兵也不会同意的。

  “秋雨还有多久能停下,司天台是怎么说的?”

  路岩质问殿内的学士们,一名学士作揖回答道:“司天台说此次节气虽提前,可秋雨却十分绵长,最少还有一个月才能停。”

  “此外,此次秋雨偏西,河南道恐会错过秋雨,遭遇旱情,请……”

  学士还未说完,于琮便叹气道:“已经遇上了。”

  于琮拿出一本地方官员的奏表,略微头疼道:“江南与关内、河东、河北都有细雨,但河南道北部却滴雨未下,怀州等地遭遇旱情,百姓怒而驱逐刺史,老夫已经责令河阳解决此事了。”

  见于琮处理好了,徐商与路岩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便置之不理了。

  良久之后,还是路岩率先开口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促成与南蛮的和谈,此外邀请黠戛斯出兵陇右。”

  “只要能促成西南和谈、漠北南下,陇右之事也能稍微缓解些。”

  王式想要转攻为守来消耗陇右,但若是路岩等人觉得,单纯防守也不行。

  哪怕最后拖垮了陇右,但朝廷最少也得丢半条命,并不划算。

  唯有请动外援进击陇右,方能让陇右提前崩溃,使得朝廷收复此失地。

  反正大唐作为天下之主,邀请外藩入内平叛也不是一两次了,路岩也不怕背负什么骂名。

  与路岩想法相同的,除了于琮还有徐商,所以此事自然便定下来了。

  只是黠戛斯与南蛮毕竟距离长安遥远,朝廷虽然派出了使臣,但没有两三个月是见不到成效的。

  至少在今年,朝廷是不太可能指望到外援了。

  “眼下诸镇调兵两万协防泾、原、陇三州,秦州又有王少保六万大军,北边四水川还有李承勋及沙陀八千兵马。”

  “山南西道王铎出兵一万袭扰成武二州,李福与高骈所率兵马三万有余,朝廷在陇右四周仅十二万兵马,还是少了些。”

  “朝廷对凤翔诸镇下发募兵旨意后,凤翔、泾原、邠宁诸镇皆募兵数千不等,待来年开春,可用之兵不少于三万。”

  “若是今年保留西川、东川钱粮而不起运,两镇兴许能多募兵二三万。”

  “届时朝廷用于讨平的兵马,不会少于十八万,只需与陇右僵持,陇右被拖垮亦不久矣。”

  路岩侃侃而谈,于琮与徐商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利于朝廷,但想到朝廷也没有太好办法,于是只能点头默认。

  眼见二人点头认可,路岩则是靠在了椅子上,略微舒展几分。

  倒是在他们舒展的同时,中原的战事却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康承训围剿庞勋于泰山、鲁山之间,庞勋几次突围不成,遭受重创。

  王仙芝占领了光州、申州,并依托淮水来抵御忠武军、淮南军、义成军的围剿。

  三人中声势最大的黄巢则是一路北逃,在明面上被何全皞所率魏博军追着打。

  何全皞连战连捷,连摧三军于宋、宿二州,但大多都是黄巢麾下的流民队伍,并未伤及黄巢本源。

  连日的大捷让何全皞及魏博的官兵们放松了警惕,他们追至宋曹二州交界处,距离曹州治所的济阴县不过二十余里时,再次击溃了黄巢麾下兵马。

  黄巢率领数千兵马仓皇逃往济阴县,而何全皞则是率军打扫战场。

  此时他已经将黄巢的势力逼回到了曹州境内,黄巢麾下只剩济阴、冤句二县。

  “区区流寇,也敢造次于中原。”

  “今日休整一夜,明日某亲率大军,将此贼荡平于曹州!”

  战后的原野上,何全皞勒马驻足,脸上不知何人鲜血,溅了大半张脸。

  在他身后跟着四百余名精骑,以及正在俘虏、屠杀流民的七千多魏博镇官兵。

  他们屠杀老弱,将青壮俘虏后烙上奴印,而在他们队伍后方六七里外,还尾随着一支两千多人的行商队伍。

  很快战事告歇,上万老弱被屠杀,数千青壮被俘虏。

  当木哨声响起,行商队伍立马赶了上来,一名长相市侩的行商上前对何全皞作揖道:“何节帅。”

  “这些口马都卖给你了,你做个价,莫要让某麾下弟兄吃了亏!”

  何全皞明目张胆的说着,而这行商也不觉得奇怪,而是扫视了眼不远处被俘虏的数千青壮。

  “每人作价二贯,节帅以为如何?”

  一个青壮的男子不过二贯钱,如此价格却已经算是如今河南道口马行市中的高价了,可见乱世下人命如何低贱。

  “好!”

  何全皞不假思索的应下,而他身后的那些魏博官兵们则纷纷露出贪婪的目光。

  何全皞下令扎营于不远处的干净原野上,而行商与军中的料粮、参军等官员则是开始清点起了人口。

  小半个时辰后,牙帐搭建起来,行商与料粮官员也走来了牙帐。

  “节帅,点齐清楚了,六千九百五十七只,王行商作价一万四千贯尽数买走。”

  料粮官的话音落下,帐内的何全皞便点头道:“就按照这个价格,你把钱留下,人带走吧。”

  “谢节帅!”王行商笑呵呵的作揖感谢,随后派人带来了一箱子的黄金。

  铜钱沉重,一贯便重六七斤,根本不好携带贸易。

  相比较铜钱,一斤便抵一百多贯的黄金更适用于这种大宗贸易。

  随着一箱黄金被放在了牙帐内,何全皞也没有久留王行商,而是在其带来黄金后,便派人护送他们前去南边的楚丘去了。

  与此同时,何全皞对身边的几名都将吩咐道:“每人分十斤,带回去给弟兄们分一份。”

  他话音落下,几名都将四目相对,随后分别上前领走了十斤黄金。

  八名都将领完后,箱子内最少还有三十几斤黄金,但看何全皞的架势,显然是不准备给他们了。

  众人脸上笑呵呵的抱着黄金离去,可心底却将何全皞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各自回到帐内,却根本不敢像何全皞那般给自己留下黄金,而是叫来了列校,试图将黄金尽数分发下去。

  饶是如此,牙兵们到手的黄金却依旧不足一贯,营中骂声不断。

  “直娘贼的,今日宰杀俘虏那么多口马,却只有半贯钱?”

  “一人分一个口马都能卖一贯八,多出的钱呢?”

  “狗鼠的家伙……”

  “就这么点东西,明日且瞧着谁还听他军令!”

  几名牙兵看着手中那小拇指盖大小的黄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戾气。

  前来分发的列校闻言,避免惹火烧身,连忙撇清关系。

  “这黄金某可是全都送来了,弟兄们若是不信,大可往我帐内搜索,若是能搜出刚被切下来的黄金,某愿意摘下脑袋给诸位。”

  列校的话,让四周的队长等面面相觑,却又压下脾气道:

  “叵耐的杀才,定是那何全皞克扣了钱财!”

  “十几年不发威,莫不是以为某等都是草捏的?”

  “他这些日子鞭挞不少弟兄,众人都忌恨他,若是动手宰了他,又有几人愿意为他说情?”

  “话不可这么说,如今我等远在曹州,家人还在魏博,不若等回了魏博,护下家人后再动手如何?”

  他们明目张胆的在帐内讨论着如何处置何全皞,列校权当听不见,而这些个军头却你一言我一语的定下了何全皞生死。

  不多时,他们收下了黄金,并将黄金换成铜钱来分发队内的兵卒。

  兵卒们与队头们一样,十分不满此役收获,但经过队头解释,也都将怨气投向了何全皞身上。

  兴许是心里怀着怨气,那些得钱太少的巡哨兵卒也只是草草巡哨,根本不如往日尽力。

  只是白日刚打过胜仗,在他们看来,贼寇必定躲在济阴城内苟延残喘,舔舐伤口,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来触怒他们。

  可惜他们想错了,因为黄巢不仅准备触怒他们,还准备彻底击溃他们。

  天色渐渐变黑,夜幕下的魏博营盘与行商的营盘好似两盏油灯,指引着正确的方向。

  距离营盘外的原野荒草丛中,十余名塘兵偷窥了半个时辰,直到摸清魏博的塘骑、塘兵巡哨范围和频率后,他们才潜伏在夜幕下偷偷离去。

  一个时辰后,这十余名塘兵走出了二十里的范围,直奔魏博营盘西北方向而去。

  又走了半个时辰后,远方出现了一片湖泽与芦苇丛,但当他们十余人到来后,这些芦苇丛中立马站起了无数道身影。

  “跟我来!”

  夜幕下亮起了火光,有人点燃了火把,但只此一支。

  他们在这群人带路下,很快来到了黄巢、黄揆、黄邺三人面前。

  “节帅,摸清楚了,官兵放哨十五里,每一刻钟变化一次。”

  “十五里?”

  火光下,朱温那张脸显得极为坚毅,而他面前的黄邺几人听后,则是将目光都投向了黄巢。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黄巢沉吟片刻后才道:“我们在此处有五千人,北边还有林言和黄存的一万七千人。”

  “我就不信两万多人,还吃不下八千人。”

  “传我军令,慢慢朝官兵的营盘摸索去,战锋队堵住营门,其余人用火箭和石脂罐、火把招呼营内,定要将他们烧死在营盘中!”

  “再派快马给林言他们送去消息,让他们立即南下,赶在寅时前抵达营盘。”

  “末将领命!!”

  诸将领命,随后开始摸索着朝魏博营盘前进。

  相比较前些日子所率领的游勇散兵,此刻跟在黄巢身后的这五千兵卒尽数着甲,每个人手中都持着长枪及钝兵,还有不少人背负弩具及弓箭。

  时间一点点过后,二十几里的路程,他们走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丑时(1点),他们才靠朱温等人的探哨,逼近了魏博营盘三里的范围,依稀能看到远处火光通明的营盘。

  三里的距离并不近,至少对于负甲的起义军来说,他们想在不消耗光体力的情况,完成对营盘四门的包围,最少需要一刻钟。

  黄巢在权衡,但再多的权衡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耽搁的越久就越容易被魏博的塘骑塘兵发现踪迹。

  想到这里,黄巢脸色闪过一丝狠辣,回头便与黄揆二人交代道:“传我军令,木哨声响起则立即朝营盘四门接近,靠近后立马射出火箭!”

  “不必追杀逃亡的官军,只需要射出火箭,围剿营盘内的官军即可。”

  “只要林言他们瞧见火光,便会立即带兵马南下,坚持两个时辰就能将魏博重创此处!”

  “末将领命!!”众人不假思索应下,而黄巢也很快拿起了木哨。

  在时间推移中,十几个弹指后,黄巢毅然决然吹响了木哨:“哔哔——”

  刺耳的哨声划破了夜幕,魏博营盘四周的巡哨的官兵也惊慌了起来。

  与此同时,大批起义军冲向了营盘,所有人都快步走向营盘,不敢奔跑,担心消耗体力后无力反击。

  “敌袭!!”

  “怎么回事?!”

  “敌袭——”

  一时间,睡梦中的无数魏博官兵被木哨及呼唤敌袭的声音惊醒,整个营盘乱成一片。

  当何全皞等人从睡梦中惊醒后,立马就听到了叫嚷敌袭的声音。

  无数魏博官兵纷纷穿戴甲胄,何全皞等人也在亲随的帮助下穿上甲胄,骑马便要往营外冲去。

  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因此当第一批官兵冲出营盘后,起义军便气喘吁吁的来到了营盘外。

  他们张弓搭箭,在同袍的帮助下点燃手中火箭,往营盘内射出。

  “灭火!”

  “不要管大火了,先逃出去!!”

  “结阵——”

  火焰在营盘内燃起,而何全皞等人则是集结了反应最快的兵卒,穿戴好甲胄后朝南门冲去。

  此时南门处已经集结起了不少起义军,他们结阵誓死守住南门。

  “冲过去,不想死就冲过去!”

  何全皞在马背上指挥身旁数百人冲锋,数百魏博官兵虽说多年不经战事,但操训却并未减少。

  他们结成六花锐阵,直接冲向了营门处的起义军。

  “杀——”

  喊杀之间,魏博官军几乎是瞬息间便击垮了起义军那单薄的防线,但好在这时又涌来了大批起义军。

  双方交战于营盘南门,仅仅训练一个多月的起义军,根本无法挡住这群求活的魏博官军。

  他们的口子被撕开,何全皞见状立即率领精骑冲锋,扩大这处被撕破的口子。

  与此同时,营内无法突围的魏博官军也发现了此处的口子,纷纷朝南门涌来。

  原本制定精密的包围歼灭战,最后还是因为硬实力的差距失败了。

  何全皞率军突围后,并未慌乱撤退,而是命人吹响木哨与号角,试图聚集逃出来的溃兵,反攻起义军,夺下南门来为营内官军创造突围的机会。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声与刺耳的木哨声不断响起,营盘内慌乱的魏博官军听到号角及木哨声,纷纷朝南门涌来。

  “杀!!”

  何全皞举起手中马槊,逃出营盘的数百甲兵立马结阵,上百精骑为其掠阵。

  魏博甲兵们皆六花阵中锐阵,以锋矢阵朝南门的一千多起义军杀去。

  一时间,南门处的起义军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境地,双方竭力拼杀,长枪碰撞一处,战场上充斥着喊杀声和枪杆碰撞的声音。

  起义军原本还能稳住阵脚,但随着聚集到南门的官兵越来越多,他们也渐渐不支。

  其余三门的黄巢、黄揆、黄邺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分兵前来支援。

  一千多起义军再次加入战事,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起义军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渐渐退下。

  当南门被何全皞带兵夺下后,营内的魏博官兵纷纷逃出营盘,而此时营盘已经火海一片。

  冲天的火光,便是十余里外都能瞧见。

  “直娘贼,给某宰了他们!!”

  将大批官军解救突围后,何全皞立马下令冲杀起义军。

  不用他开口,此时的魏博官兵便已经主动上前厮杀了起来。

  起义军节节后退,黄巢面色严峻,时不时向北边看去。

  时间在推移,倒下的起义军越来越多,战场上的魏博官军也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前来突袭的起义军已经汇聚一处,营盘内冲天的火光将战场照得血红。

  所有人的表情都无比狰狞,每个人的表情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如恶鬼附身般。

  这里不像人间,更像是所谓的地狱。

  厮杀的不是起义军与官兵,而是地狱之中的千万恶鬼。

  “呜呜呜——”

  关键时刻,北边响起了悠扬的号角声,而魏博镇的官兵听到后,不免一阵骚乱。

  “狗鼠的家伙,无需慌乱,他们没有援兵,不过是虚张声势!”

  何全皞冷静指挥,他已经在火光下看清了起义军的装备情况。

  数千甲兵的数量已经不少,他不相信起义军还能拉出一支甲兵来策应。

  只是他虽然相信,但当那号角声不断靠近的时候,他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一炷香后,当北方响起密集且沉闷的脚步声,何全皞忍不住朝北方看去。

  “杀——”

  里许外,由火把组成的火海正在朝此处靠近,魏博镇的牙将们见状,当即对何全皞催促道:

  “节帅,贼军一路败北,期间根本没有留下多少甲兵,想来是诱敌深入之计。”

  “没错,现在应该立即撤往楚丘,避免着了贼人的道!”

  “节帅……”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规劝何全皞,何全皞也被他们弄得有些慌乱。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撤军:“撤!!”

  随着他一声令下,魏博军中响起了鸣金之声,所有魏博官兵且战且退的跟着鸣金声往楚丘城撤退。

  “追!”

  黄巢的军令言简意赅,他清楚如果己方现在停下,魏博军肯定会怀疑己方实力,继而继续厮杀。

  以魏博军刚才的表现来看,虽然远不及他曾经在长安见过的陇右军,但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正因如此,他选择了率军追击,而他们这一追,魏博军中的不少将领便都相信了他们还有更多兵马和后援,加快了撤退速度。

  双方一追一逃,七八里路程就这样过去了,黄巢等人没了力气,只能看着魏博军打着火把撤往楚丘。

  “撤,打扫战场!”

  黄巢喘着粗气撤军,但是军令下达后,他又看向黄揆:“派一百人跟着官军,避免他们会来偷袭。”

  “是!”黄揆连忙应下,随后派人尾随官军而去。

  上万起义军开始撤退,当他们撤回营盘时,时辰却已经来到了寅时二刻(3:30)。

  夜幕浓稠如墨,营盘处的火光也被留下的林言、黄存等人率兵卒扑灭。

  黄巢下令打扫战场,自己直接走入了一顶还算完好的帐篷中休息。

  他只觉得疲惫而躺下,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最后还是被林言试探性叫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微微亮起了,而他在林言搀扶下起身,随后走出帐篷。

  帐外天色微亮,距离他躺下,估计也就过了半个多时辰。

  那些烧焦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黄邺眼见黄巢走出来,当即拿出刚刚清点好的文册递给他。

  “军中除了家中那些子弟,鲜少有识字的,兴许会有失误,但数量不会差太多。”

  “刚才的夜袭,我军死伤三千六百五十七人,官军死了二千二百三十五人,我们俘获了二千八百六十多套官军甲胄。”

  “这样算起来,我们的甲胄也够一万人穿着了。”

  “节帅,我们现在是撤回曹州,还是南下攻取宋州?”

  黄邺在黄巢翻阅文册时解释着,而黄巢在确认无误后,当即将文册交给了黄邺,而后走到一旁的篝火前,感受着火光提供的温暖,缓缓闭上了眼睛。

  “暂时撤回曹州,将破损的甲胄修补齐全后,点齐曹州境内的钱粮,准备绕过宋州南下……”

  “绕过宋州南下?去哪?”

  匆匆赶来的黄揆忍不住询问,黄邺与林言黄存二人也是面面相觑。

  对此,黄巢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篝火中回溯当初的回忆。

  他自小磨炼骑射技艺,但兵法却只是看过几本兵书,只有个大概的念头,并不能帮助他崛起。

  真正能帮助他的,反而是那些年在长安时,与陈瑛、杨信胡侃留下的记忆。

  他记得很清楚,他与杨信下围棋时,杨信曾说过“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来阐述围棋之道。

  当时他还觉得这番话别有深意,忍不住询问是谁说的。

  杨信却说,如果大唐的书册古籍没有,那多半就是自家节帅说的,因为他也是在扫盲学习围棋时,听自家节帅说的。

  得知是刘继隆所说,当时对刘继隆十分敬佩的黄巢还多问了几句。

  黄巢忘记当初杨信是怎么说的了,但他记得二人说着说着,杨信便说出了与这句围棋术语相悖的战阵之道。

  “在围棋中,棋盘里面每一子在计算胜负的时候都是等价的,不管是在中腹还是边角,但现实不一样。”

  “中腹的人口、资源密度往往比边角有巨大的优势。”

  “但反过来,由于中腹资源较多,所以各方势力都想在此角逐,故此称呼为逐鹿中原。”

  “正因如此,若是在中腹安身立命,则容易四面受敌。”

  “居于中间的是否能成功,取决于个人能力,也取决于两方势力的优势和劣势对比。”

  黄巢回想着杨信所说的这番话,他知道这不是杨信说的,而是刘继隆说的。

  自他起义以来,他突然觉得刘继隆在陇右帮兵卒扫盲的那番话很有道理,隐隐蕴藏着行军打仗的知识,且讲述的十分浅薄,便是寻常农家子弟都能听懂三分。

  正因如此,黄巢这些日子仔细想了想,他最终决定舍弃曹州这个四战之地,寻找一处能供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自己既然不做流寇,那就必须有坚韧的信念来选择并保卫自己的起家之地,做好被官军围剿的准备。

  如果能扛过官军的几轮围剿,在围剿中不断壮大的话,那起兵最大的难关也就能渡过了。

  他没有自信能在曹州守住官军的围剿,而且曹州附近的流民也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官军屠戮一空,自己呆在这里,只能困死。

  相较于曹州,他更倾向于南边的淮南道。

  那里不仅有王仙芝可以替他分担官军压力,也有长江和大别山能为自己提供兵败休养处。

  所以他这几日打的主意就是利用此役来击败魏博镇的官兵,使得诸镇官兵对自己胆怯,沿途不敢阻拦自己。

  届时自己也可以通过缴获魏博镇官兵的甲胄来壮大,随后南下前往淮南道西边的蕲州、舒州和黄州。

  之所以选择这三个州,第一是因为它们紧邻大别山与长江,又有善于造船的工匠能为他造船渡过长江。

  即便官军聚众向南征讨,他也可以从容撤往江南西道,在湖南及江西等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想到此处,他便与黄揆等人说道:“撤回曹州,两日后挑选出南下精锐好工匠,带齐军属及工匠亲眷南下!”

  “是……”

  黄揆等人不想离开生养自己的曹州,但他们却不敢反驳黄巢的决策。

  于是两个时辰,这不足两万的大军便撤往了曹州,而仓皇撤退的魏博军也撤到了楚丘县。

  此时的何全皞狼狈不堪,只因为魏博牙兵各个沾亲带故,他率领南下的这八千官军,其中有五千是州兵,三千是牙兵。

  阵没的州兵,按照标准抚须几十贯钱就足够,但阵没的牙兵却不能这么草率。

  上千牙兵包围了县衙,众人推举都将韩君雄向何全皞讨要个说法。

  韩君雄被众牙兵都将推举,心中虽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但面对这些把手按在刀柄上的家伙,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入县衙中。

  他被县吏带到了正堂,此时的楚丘县令、县丞站在何全皞身旁,满头大汗。

  何全皞见到了他,当即质问道:“韩大郎,某家父子对汝如何?汝为何率众军逼某?!”

  韩君雄闻言也是无奈,心道这何全皞根本没有其耶耶、阿耶的手段和心性,反倒是志气不小。

  若是他安分守己待在魏博,现在哪里会惹出这种事情来。

  “节帅,您应该知道,这并非我情愿走进来的,军中兵卒是什么性子,您也清楚。”

  “此前您连战连捷,带着弟兄们赚了不少钱财,即便责骂弟兄,打杀些军将也无人威胁您。”

  “可是如今您打输了,弟兄们的钱财都丢弃在了营盘内,此次南下不仅什么都没拿到,还白白折了六百二十二名魏州弟兄。”

  “魏州的老弟兄个个沾亲带故,您若是以普通钱粮补偿,他们未必愿意,届时你我恐怕都得葬身此处。”

  “依末将所见,不如向朝廷讨要二十万钱帛,尽数分给南下的弟兄们,再另外准备一份送给阵没的军属,如此才能把事情稳住。”

  “此外,这南边的事情,我们何故掺和,拿了钱帛后就给北上才对。”

  韩君雄倒也算开门见山了,何全皞则是听得面红耳赤。

  要知道他当初就是为了获取朝廷支持,提升自己在军中威望才选择的南下。

  如今不仅战败于黄巢等贼寇之手,原本好不容易提升的威望也一扫而空,他如何不着急。

  若是牙兵们只要钱帛,拿了钱帛后还愿意与他围剿黄巢,那他倒也乐意向朝廷索要钱帛。

  只是就牙兵们的意思来看,自己若是不同意回乡,自己今天恐怕是走不出这楚丘县衙了。

  想到这里,何全皞咬牙道:“你带牙兵北上,某率州兵留下如何?”

  “这……末将需要问问外面弟兄们的意见。”韩君雄也十分为难。

  何全皞见他为难,衡量后还是点头道:“你去询问吧。”

  “末将领命!”韩君雄作揖应下,随后转身走向县衙外。

  一刻钟后,他脸色难看的走了回来,作揖道:“州兵的弟兄得知此事,也跟着过来了,他们都要回乡。”

  “狗鼠的家伙,他们当某是什么?!”

  何全皞忍不住低声嘶吼,韩君雄则是面露难色。

  良久之后,何全皞还是屈服了,他低头道:“某会向朝廷请赏,但朝廷犒赏拨发前,我们还得尽力剿贼才行。”

  “这……”韩君雄根本做不了主,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末将去问问弟兄们意见。”

  “去吧!”何全皞只觉得憋屈,但他还真有点怕那群家伙冲入县衙,把自己的脑袋给摘了。

  好在这次事情顺利,韩君雄不多时便走了回来,作揖道:“弟兄们都同意了,但这次您不能再禁止弟兄们寻乐子。”

  所谓寻乐子,无非就是劫掠钱财罢了。

  何全皞脸色难看,但最终还是点头屈服,答应了牙兵们的条件。

  随着他答应下来,原本包围县衙的牙兵们纷纷散去,而何全皞也只能在韩君雄的监督下,向朝廷写下了请赏的奏表。

  韩君雄拿到奏表,离开前看了眼楚丘县的县丞和县令。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尔等知否?”

  县令及县丞连连点头,韩君雄则是满意的拿着奏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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