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庶女 请君入瓮

小说:官家庶女 作者:一溪明月 更新时间:2024-08-19 12:34:42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绿柳低下头,见地上一朵洁白的玉簪被踩得稀烂,忙弯腰拾了起来,顺手往窗外一扔:“我当什么事~”

  舒沫微怔,按住心底那份怪异的感觉,笑道:“可否麻烦姑姑通知王爷一声,我有点累,想要休息一阵,晚宴可能要晚点到。”

  “是~”静萍略犹豫一下,出去了。

  她一刚一消失,绿柳立刻不满地噘起了嘴:“什么玩意!拿着鸡毛当令箭,全不把小姐看在眼里!”

  “绿柳~”立夏轻声道:“说话小心些。”

  舒沫略沉吟片刻,问:“立夏,银杏说她进府之前,是干什么的?”

  “跟着她爹走江湖卖艺。”

  “嗯,”舒沫点了点头:“去把她叫进来。”

  绿柳就出去,把在外面伺候的银杏叫了进来。

  “你卖艺,走高蹿低会不会?”舒沫单刀直入地问。

  银杏想了想,答:“那得看多高,太高了就得使家伙。”

  换句话说,只要有工具,不论多高都能上了?

  “成,”舒沫不动声色,起身往外走去:“跟我到外面溜一圈去。”

  立夏听到她又要出门,不禁急了:“晚宴都快开始了,你又要往哪跑?”

  “你只管准备热水,我就在别院里转一转,最多一小时就回来。”舒沫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银杏一头雾水,双手在身前交握,亦步亦趋地跟着。

  “放轻松~”舒沫斜眼瞟到她的面部表情,笑:“别人瞧了,还以为咱们去打劫呢!”

  银杏尴尬地一笑,这是她进王府之后,舒沫第一次单独吩咐她办事,自是无比激动。

  舒沫带着银杏,绕着别院转了一圈,果然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

  立夏已备好了晚宴的服装,见状便催促着她沐浴。

  银杏依旧在外院候着。

  绿柳十分好奇,跟过去询问:“喂,小姐带你去干嘛?”

  银杏腼腆一笑:“啥也没做,就是在别院里转了一圈。”

  绿柳噘了嘴:“小姐要散步,干嘛不带我和立夏,偏领着你?还特地问你会不会蹿高纵低!不肯说就算了,干嘛编些瞎话来哄我?”

  “真的什么也没做呀~”银杏急了:“绿柳姐姐若不信,可以去问娘娘!”

  “哼!”绿柳气呼呼地走了:“你少拿小姐来压我!”

  舒沫沐浴出来,穿了簇新的衣裳,绿柳和立夏两个伺侍着她梳妆,打扮得清丽脱俗。

  “那几只化妆镜,给我带上。”临到出门,舒沫状似无意想起,叫了立夏回去取:“听说晚宴的节目,是要赌彩头的。我没啥才艺,得做好输的准备才行。”

  一切准备就绪,到达别院前坪,现场已是人山人海,热闹得不得了。

  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舒沫从人墙里穿过去,看到院中木柴堆得比人还高,红红的火舌蹿起来,跳跃着,到处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月亮放肆地挥洒着它的温柔,架子上的烤全鹿,烤全羊,飘着浓郁诱人的甜香。

  节目已经开始,不知西凉的哪位使节,弹起了异族的琵琶,几位舞娘就着音乐的节拍,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跳跃的火光和明亮的月光投映在他们的脸上,交织出变幻的光影。

  舒沫站在原地找了一圈,尽是陌生面孔,正打算胡乱找个地方坐着。

  低醇的声音倏地在耳边响起:“找谁呢?”

  舒沫微笑,身体极自然地往后略略倾斜,靠近他的耳边,问:“怎么找到我的?”

  夏候烨不答,将手环上她的肩,将她圈在怀中,带着她往左边那堆篝火走去:“说好了七点开始,怎么迟了一小时?”

  舒沫微讶,回过头来看他:“静萍姑姑没告诉你吗?”

  “我只想知道,你要这一小时干什么?”夏候烨将她安置在坐位上。

  “呵呵~”舒沫轻轻地笑起来,半真半假地道:“要支开静萍姑姑,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不喜欢她?”夏候烨微感诧异。

  舒沫的情绪藏得很深,这么明确地对一个人表示反感,还是第一次。

  “倒也不是不喜欢~”舒沫想了想,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只好耸耸肩:“只是,有她在身边,有点不自在。”

  “她身手绝佳,而且忠心,有她在……”夏候烨仿佛漫不经心地道。

  恰巧一曲弹毕,雷鸣般的掌声掩盖了他的声音,舒沫偏过头问:“你说什么?”

  夏候烨的目光,被大步朝这边走来的赫连俊驰吸引,停了交谈,冷冷地望着他。

  “慧妃姗姗来迟~”赫连俊驰拍了拍掌,待众人安静下来,不怀好意地冲舒沫咧唇一笑:“我提议,由她当场献艺,大家说好不好?”

  夏候烨面无表情,眸光冷厉地扫视全场。

  “……好~”台下稀稀落落,几声微弱的应和,全是由西凉使者团发出。

  赫连俊驰眉峰一挑,脚尖勾起一只酒坛,轻轻一挑,托在掌中:“睿王的意思,是希望慧妃当众罚酒三杯?”

  “慧妃不擅饮,本王代她罚酒。”夏候烨神色自若,抢在舒沫说话之前,把杯子递了过去。

  舒沫暗暗好笑,此时却不能驳他的面子,只好垂着眼,做乖顺状。

  “前次东宫宴饮,慧妃可是酒到杯干,十分豪爽。”赫连俊驰面容一沉,淡淡地道:“怎么今日突然不擅饮了呢?莫非,是嫌本将军的酒不够好?”

  “真是抱歉,”眼见场面僵持,舒沫站起来,微微一笑:“歌舞器乐,我一窍不通;琴棋书画,未曾涉猎,当场献艺委实不能。罚酒三杯委实太多,改成一杯如何?”

  “睿王爷,”赫连俊驰微带挑衅地看着他:“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夏候烨正欲说话,舒沫忽然伸出手,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他的。

  他一怔,抬了眼来看她。

  “鹰将军,请~”舒沫松开他,若无其事地举杯与赫连俊驰轻轻一碰。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两杯相触的瞬间,纤指迅速朝他的杯中弹了一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朝赫连俊驰亮了亮空杯。

  她动作飞快,又特地挑了赫连俊弛身影所处,背着光,因此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只除了,人群中那双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好!”断暂的沉寂过后,雷鸣般的掌声忽地响了起来。

  赫连俊驰深深地看她一眼,一口饮尽杯中酒,正欲大步折返。

  “鹰将军,请留步~”舒沫唤住他,略带歉意地道:“我带了几样小巧的玩意,想充做晚宴节目的彩头,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拿来博众人一笑而已~”

  立夏机灵地把化妆镜装在盘子里,呈了上来。

  “多谢慧妃娘娘~”赫连俊驰认出是化妆镜,哂然一笑,眼里浮起失望之色,挥手命人将东西收下。

  难道是他看走眼了?

  或许她前世出身高门,眼界见识不同一般女子,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女人。

  她的聪明,她的心思,只能浪费在穿衣打扮这些毫无意义的小事上,对他的建功立业并无多大助益?

  舒沫落了坐,鼓声复又响起,一朵大红绸花,随着急促的鼓点,在众人手中传递。

  她不禁会心一笑:击鼓传花,好老套的玩意!

  “想什么,这么开心?”夏候烨倾身过来,隔着堆放了满满一桌食物的桌子,伸手在桌底握住了她的手。

  舒沫脸一红,轻轻挣了挣。

  他哪里肯放,抬了眼定定地瞅着她:利用完了就想逃,门都没有!

  舒沫抬了眼去瞪他,手中加了些力度。

  他坦然回视,不但不放,反而越发肆无忌惮,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揉捏。

  舒沫骤然一震,似被电流击过,浑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走,垂了眸,乖乖地任他握着手,脸红得象被水煮过的虾子。

  忽听鼓声急骤,那朵大红彩绸眼见就要到近前,舒沫大急,哀求似地瞅他一眼。

  夏候烨心肠骤软,略带些遗憾地放开了她。

  舒沫手忙脚乱地接住旁人抛过来的红绸,胡乱往身边一扔。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揶揄声忽地在身侧响起:“睿王慧妃伉俪情深,真真羡煞旁人~”

  舒沫转头,邵惟明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她。

  舒沫脸一热,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两手在桌上交握。

  恰巧此时鼓声停歇,众人鼓噪声中,薛凝霜手捧红绸,被人从座位上推了出来。

  薛凝霜好胜心强,早立了心要在晚宴上压舒沫一头,让人瞧瞧她的本事。

  这时二话不说,命人支起一个靶子,张弓搭箭,唰唰唰,一连射出三枝羽箭,枝枝正中靶心。

  “好!”瞬间博得一片叫好之声。

  “箭不虚发,果然好功夫!”赫连俊驰轻拍双掌,大声赞叹。

  “靶子是死的,射中了算什么本事?”薛凝霜脖子一仰,傲慢地道。

  “哦?”赫连俊驰轻笑:“郡主有更厉害的功夫要展示么?”

  薛凝霜唇边噙了一抹阴冷的笑,豁然转身,不怀好意地盯着舒沫:“自然是有的,不过,这项本事,却需有人配合。”

  舒沫淡淡一笑,已猜到她动什么心思。

  “别去~”夏候烨心中一紧,低声喝止。

  舒沫主动站了出来,朗声道:“我愿意配合郡主大展神威。”

  “不可!”几乎与此同时,邵惟明蓦地站了起来:“慧妃不会功夫,万一郡主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明公子是在质疑本郡主的箭术?”薛凝霜柳眉一竖,就要发怒。

  “我并非信不过郡主,”邵惟明淡淡地道:“可惜刀剑无眼。郡主若一定要人配合,本公子不才,愿毛遂自荐。”

  “哼!”薛凝霜冷笑道:“你分明是信不过本郡主!”

  舒沫微笑着缓缓向前,走到箭靶的位置,转过身来:“不好意思,是我先自告奋勇,只好请明公子静候下一局了。”

  “舒沫,你当真不怕死?”薛凝霜握紧了手中弓箭,狐疑地问。

  “怕~”舒沫轻笑:“我怕死得很。所以,请郡主一定要射准,千万莫要失手~”

  夏候熠一声不吭地离了座,扣了几枚铜钱在手,移到靶子另一侧,打算见势不对,立刻发出暗器,击落羽箭。

  夏候烨眸光微冷,默默地盯着舒沫。

  舒沫弯唇,迸出一抹自信的浅笑:“我准备好了,请郡主试箭~”

  “好,”薛凝霜一咬牙:“我会一次发出三枝箭,分别取你发上凤簪,左右两耳的珍珠坠子。”

  舒沫咯咯轻笑起来:“原来郡主瞧中了我的头面,早知如此,我必双手奉上,也省得提心吊胆站在这里,给郡主当活靶~”

  “哈哈哈~”众人听她神态轻松,语气幽默,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薛凝霜抽了三枝羽箭搭在弦上,张弓如满月,牢牢地盯着舒沫。

  忽地玉手一松,三枚羽箭离弦而出,成品字形,直奔舒沫而去!

  刹那间,空旷的广场,上千人静得连呼吸声都停了,只余山风吹着旌旗,猎猎做响。

  羽箭呼啸而过,舒沫窈窕的身影绰然挺立。

  似乎只在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一万年,耳畔珍珠,头上凤簪叮当落地,敲出清脆的声响,如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振人心弦。

  现场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声音。

  直到,舒沫弯下腰,从容地拾起地上的珍珠,拈在掌心:“郡主,成功了~”

  “好!”如雷的掌声,排山倒海地响起。

  舒沫缓步走到薛凝霜身前,笑吟吟地道:“郡主,它们是你的了~”

  薛凝霜怔怔地瞧着躺在掌心,珠圆玉润的粉色珍珠,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

  本想借机羞辱舒沫,看她惊慌失措,听她哀声求饶,在众人面前丑态百出。

  为什么她做了最精彩的表演,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

  而在场所有的人,竟为舒沫的勇敢,镇定和坦然所折服?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她自己!

  舒沫从宫女捧着的盘子里,拿了一面化妆镜放到薛凝霜的手心:“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郡主若不嫌弃,不妨留着赏玩。”

  “你~”薛凝霜如梦初醒,紧紧地捏着化妆镜,忽地扭身跑走了。

  舒沫微微一笑,举步回到座位上。

  鼓点重又响起,红绸继续在众人手中轮转。

  夏候烨身姿笔挺,面上半点笑容也无,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你好大的胆子!”

  “她摆明了冲着我来的,众目睦睦之下,总不能示弱吧?”舒沫说得云淡风轻:“就算我不要脸面,睿王府也丢不起这个人呀!”

  “你就不怕她一箭射偏,当场取了你的性命?”夏候烨咬紧了牙关,眼里蕴满了怒意。

  “她不敢~”不等他发话,舒沫又满不在乎地补了一句:“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敢,有那么多侍卫,也不可能让她得逞。”

  她不是傻子,没有绝对的把握,怎么可能把性命,押在一个疯女人身上?

  “哼!”夏候烨轻哼一声:“你还真看得起他们~”

  舒沫微笑,含糊地低语了一句:“不是还有你在吗?”

  “你说什么?”鼓声太大,夏候烨听不真切,忍不住倾了身过去。

  舒沫笑了笑,叉了一块烤得焦黄酥嫩的鹿肉放到嘴里,大快朵颐:“真香,入口即化,这会就是让我当神仙,我也不干!”

  夏候烨安静地看着她。

  舒沫吃得十分欢乐,嘴唇油汪汪的,带着活色生香的幸福的味道,那样的安然和满足。

  仿佛此刻,世界再没有任何事能比吃东西更重要。

  忽然间,他竟有些羡慕她盘子里的鹿肉。

  什么时候,她对他,也能如对这盘鹿肉一样,绝对的专注,热情十足?

  晚会仍在继续,年纪大些的,抗不住疲累,陆续开始退场。

  舒沫注意到,薛凝霜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会场。

  她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过去搜索赫连俊驰,隔得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追逐着薛凝霜。

  “找什么呢?”

  “怎么不见邵公子?”舒沫胡乱问了一句:“刚刚还在身边的~”

  “你不知道?”夏候烨瞥她一眼。

  舒沫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不好意思地道:“只顾着吃去了,没注意~”

  夏候烨眉一拧,从她手里把杯子抢了过来:“他喝醉了,不想跟他一样成为笑柄,最好少喝点。”

  “我口渴,喝一杯不要紧~”舒沫说着,重新把杯子抢了回来,乘机拇指飞快地在杯子里点了点,缩回来。

  夏候烨眼睛一瞪,把杯子拿回去,一饮而尽:“口渴了喝茶!”

  “哦~”舒沫窃喜,垂眸掩了情绪,装着极不情愿地吩咐:“立夏,倒杯茶给我~”

  立夏忙捧了茶壶过来,舒沫一转身,装着不小心撞了上去。

  “啊!”立夏尖叫一声,失手摔了茶壶。

  “小心!”夏候烨眼疾手快,迅速将舒沫推开,茶水哗地一下,全洒在了他的身上。

  从腰部开始,长袍的下摆湿了很大一块。

  偏偏他今日穿的是件银紫色的长袍,不象往常的一身黑,湿了这么大一片,且在这么显眼又尴尬的部位,显得狼狈。

  夏候烨的脸色,十分难看。

  “奴婢该死!”立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爷!”舒沫脸色煞白,掩着嘴低叫:“有没有烫到?”

  “没事,我去换件衣服~”夏候烨黑着脸,转身匆匆往外走。刚走得两步,忽觉头晕目眩,身体微微一晃。

  “王爷醉了,我陪你一块去~”舒沫急急站起来,上去扶着他的臂。

  “不用!”夏候烨一声厉吼:“谁说本王喝醉了?”

  这声吼,动静太大,引得众人侧目。

  赫连俊驰闻声过来,见状强忍了笑:“睿王若不嫌弃,不妨去我那里略略休息片刻?”

  舒沫和夏候烨住在别院的最深处,赫连俊驰就在外院,离会场最近。

  夏候烨若要回到住处,需得穿过整个别院,意味着沿途要接受无数人的注目礼。

  但,要他接受敌人的援手,却又百般不愿。

  冷着脸,浑身散发着戾气。

  “多谢鹰将军~”舒沫不等他回答,立刻替他做了决定:“立夏,你速去取王爷的衣服到~”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赫连俊驰一眼。

  赫连俊驰忙道:“凌波阁~”

  “听到没有?是凌波阁~”舒沫刻意提高了音量吩咐。

  “是!”立夏领命,小跑着离开。

  舒沫转过头,柔声道:“王爷,妾身陪你一起去凌波阁小休片刻,如何?”

  “我说,不用!”夏候烨咬牙切齿,拂开舒沫,踉跄着离开。

  舒沫撇了撇嘴,慢慢地坐了下来,轻轻地道:“既是王爷不愿,那妾身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睿王爷,请~”赫连俊驰看她一眼,大步追了上去。

  “有劳鹰将军了~”舒沫微笑着点头,取了茶杯在手,低了头慢慢啜饮。

  薛凝霜轻咬着唇瓣,双手在身前绞扭着,内心激烈挣扎了十几分钟后,毅然起身,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避开守卫的视线,偷偷溜进西凉使团下榻的别院前庭。

  连凌波阁在内,前庭共分为五个单独的院落,呈梅花状环绕着一个姹紫嫣红的小花园。

  除有一条环形的回廊把五个院子串在一起外,每个院子还有单独通往花园的青石小径,交错纵横,密若蛛网。

  这里本是卫戍别院的高级将领的住所,临时划做了使团的驿馆。

  薛凝霜身为郡主,自然从未进过前庭,幸而为了方便西凉使团,别院总管在花园的小径上设了醒目的路牌。

  按着指引,她很快找到了通往凌波阁的小径。

  四周很安静,所有人都去了别院前坪,夜风把喧闹声送过围墙,篝火的余光跳跃着,给花木扶蔬的园中凭添了几分鬼魅的气氛。

  站在小径上,看着门上那块横匾,上面挂着一条红绸,大红的花刚好把“雲”字的下半部遮住,只露出“凌”和“阁”两字在外。

  她心生犹豫,内心激烈地交战着。

  忽听“吱呀”一声轻响,从门里走出一个丫头。

  薛凝霜急忙一弯腰,躲到了一丛怒放的海棠花后。

  丫头把门掩上,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走过,出了前庭。

  在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认出,那人就是舒沫身边侍候的一个二等丫头。

  薛凝霜不再犹豫,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直奔凌云阁,推开虚掩的门扉,侧身闪了进去,反手掩上门。

  里面是个四合院,有个很小的天井,共建了六间房。

  不用说,朝阳的三间必定是主人房,此时靠南的里间,隐隐透出一点昏暗的灯光。

  四周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跳。

  薛凝霜轻咬唇瓣,毅然推开了通往正房的门,踮着双足,走进了连着正房的卧房。

  房内一灯如豆,八步罗汉床边摆着一双黑底的男靴,透过垂下的纱幔,可以隐约瞧见男子的身影。

  薛凝霜双颊火一般地烧着,心脏怦怦狂跳,颤着嗓子轻唤:“表哥~”

  得不到回应,她鼓足勇气,颤抖着轻轻揭开了床幔,一丝奇异的幽香夹着浓郁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混和着酒香,熏得她全身发软,不自禁跌进床帷之中。

  昏暗中,一双铁臂倏然伸过来,揽着她的纤腰,轻轻一拽,已将她拖进一个滚烫坚硬的怀抱。

  “表哥~”薛凝霜兴奋得全身都颤栗起来,紧闭双眸,娇羞而无力地轻唤。

  “呵呵~”热气钻进耳廊中“小野猫,你逃不掉了~”掺着笑意的声音,危险十足。

  “表哥?”薛凝霜莫名打了个抖,挣扎着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

  然,滚烫的嘴降下来,堵住了她的嘴,更堵住了她心底那丝莫名的疑惑,只能无助地载着他,在袭卷而来的**中,沉沦……

  薛凝霜刚一进门,银杏立刻从门边的藏身处闪了出来。

  她步履轻盈,快速穿过花园返回门廊下,轻轻一跃,顺手将匾上挂着红绸扯了下来,匾上赫然写着“凌霄阁”三个大字。

  把红绸揣进怀里,走进花园,将“凌云阁”和“凌霄阁”两块路牌拔出来,重新放回原处。做完这一切,这才从容不迫地离开。

  回到前坪,遥遥地向舒沫做了个手势。

  舒沫嘴角一翘,笑了。

  “小姐,”绿柳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舒沫看她一眼:“你不觉得,今晚的月色很好吗?”

  “哪里好?”绿柳抬头,看着朦朦胧胧的月光,越发狐疑了。

  舒沫笑而不语,慢慢地品茶,把绿柳弄得一头雾水。

  又坐了一会,立夏气喘咻咻地回来覆命:“衣服送到凌波阁,可王爷已睡了~”

  “那怎么成?”绿柳急了:“得把王爷请回去才成。”

  “王爷醉了,让他睡,咱们回去吧。”舒沫阻止了她,带着几个丫头不急不慢地离开了晚宴现场,回了住所。

  夏候烨是在半夜,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的。

  他睁开酸涩的眼睛,瞄一眼枕下的怀表,时针指向三点,不悦地喝问:“何事?”

  “王爷,”巴图走到窗前,压低了声音禀报:“凝霜郡主不见了~”

  夏候烨敏捷地翻身坐起,发现置身陌生的环境,微微一怔,迅速穿戴齐整,打开门走了出去:“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丁香说,郡主彻夜未归~”巴图趋前两步,附在他耳边低声禀报,眼睛却不时地偷偷往屋里瞟。

  夏候烨眼里射出寒光:“丁香呢,叫她来见本王!”

  丁香从院外奔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夏候烨的脚边:“奴婢叩见王爷!”

  夏候烨盯着她,见她神色虽然仓惶,眼里却没有半滴眼泪,眸光一沉:“说,凝霜去哪了?”

  “呃?”丁香一怔,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

  郡主此刻,不是应该跟王爷在一起的吗?

  怎么他的口气,象是完全不知情?

  难道,郡主的谋划未成,被王爷赶出来了?

  夏候烨的眼睛是冷的,没有半点感情,象个陌生人似地盯着她。

  丁香机灵灵打个寒颤,再不敢瞧他的眼睛,垂了头,嗫嚅:“郡主,郡主参加晚宴,此时还未归……”

  夏候烨打断她,冷冷地问:“我问你最后一遍,凝霜去哪了?”

  丁香惊惶地抬眼看着他:“王爷~”

  “说吧~”夏候烨从脸色到声音都倏地冷下来,冻得发寒。

  丁香骇怕极了,浑身哆嗦着,拼命摇头。

  “王爷~”巴图看得不落忍,想帮她说几句好话。

  才一开口,夏候烨一个眼神抛过去,吓得他头皮发麻,赶紧识相地闭紧嘴,闪到一边。

  “不想说,嗯?”夏候烨低沉的声音里,有着压迫人心的力量。

  丁香满眼都是泪,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他身后。

  夏候烨一脸莫名地转身,看了看身后微掩的房门:“什么意思?”

  巴图飞快地插了一句:“丁香的意思,郡主应该是跟王爷在一起。”

  夏候烨额上青筋突突乱跳,厉声喝道:“是不是要进去搜一搜?”

  巴图蓦地抬起头,跃跃欲试,触到他冰冷的目光,倏然醒悟,讪讪地摸摸头:“哪能呢?”

  “你说,”夏候烨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丁香:“到底怎么回事?”

  丁香早已吓得软成一瘫泥,哪里还回得话出?

  巴图眼巴巴地看着他,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无比纠结的样子。

  夏候烨横他一眼:“你干嘛,急着上茅房呢?”

  “嘿嘿~”巴图摸着鼻子,讪讪地笑道:“昨夜的事,属下约摸能猜到一点~”

  看丁香的样子,定然是郡主见王爷喝醉酒,落了单,想要混水摸鱼,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好顺利坐上睿王妃的位置。

  只不知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错,这会子人不知跑哪里去了?

  夏候烨轻哼一声,略一思索,撇下他大步往外走去。

  “王爷,你去哪?”巴图一愣,赶紧跟了上去。

  夏候烨出了门直接左拐,三步并做两步就到了凌霄殿外。

  巴图急忙抢上前一步,握拳,将门拍得“咚咚”响:“开门,快开门!”

  “你是不是想把整个别院的人全吵醒?”夏候烨倏地出手,拽住他的手腕,冷声质问。

  “什么人?”大门应声而开,院内陆续亮起灯光。

  “烦请通传一声,夏候烨求见鹰将军~”巴图大声道。

  西凉副使赫连俊铭,听到动静,从隔壁院子里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夏候烨,吃了一惊:“不知睿王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鹰将军呢?”夏候烨长驱直入,大步进了内院,在开井中一站:“本王要立刻见他。”

  赫连俊铭看一眼只一盏昏黄的烛光,却毫无动静的主卧房,心中暗暗纳罕,提高了声音禀报:“将军,睿王来访!”

  稍倾,房里总算有了动静,却是一声模糊的尖嚷。

  短而低促,明显是个女子。

  不等夏候烨示意,巴图已经率先闯了进去,嘴里道:“鹰将军,你没事吧?”

  “别进来!”赫连俊驰的喝叱声没落,巴图已经冲进了卧房。

  “巴将军,鹰将军说不许进~”赫连俊铭一愣之后,拔脚就追,却见巴图站在门边,一只脚迈进门里,一只脚却在门外,一副进退维谷的窘样。

  厚厚的地毡上,横七竖八地扔着几件色彩鲜艳的衣服,一条粉色肚兜,赫然落在床脚。

  赫连俊驰赤着上身坐在床沿,结实的胸肌高高地鼓起,满面怒容地喝道:“滚!”

  “对,对不起~”巴图慌慌张张转身就要走。

  “抱歉~”耳际传来斩钉截铁的声音:“凝霜郡主失踪,本王职责所在,所有房间必需一一入内探查~”

  说着,夏候烨已不由分说,迈步跨进了卧室。

  “抗议!”赫连俊铭面色一沉,厉声道:“睿王分明是在找借口,羞辱我国特使……”

  薛凝霜又羞又窘,蜷缩在床角,听到熟悉的声音,越发羞愤难当,忍不住嘤嘤哭了出来,又是委屈又是惊惶:“表哥~”

  她不明白,昨夜翻云覆雨的明明是夏候烨,为何一睁开眼,枕边人竟然变成了西凉大将?

  赫连俊铭一惊,那些义愤填膺,那些义正词严……通通吓得缩了回去,张大了嘴巴,无比惊骇地瞪着赫连俊驰,象盯着一个怪物。

  夏候烨眸光一沉,上前三步,伸手就去撩床幔。

  “且慢!”赫连俊驰手快,迅速抬起手,挡住他的臂:“你确定要在此时,揭开帐幔?”

  赫连俊铭和巴图闻言,都倒吸一口冷气。

  “鹰将军,这是在威胁本王?”夏候烨不怒反笑。

  “大胆狂徒,竟敢挟持我堂堂大夏郡主!”巴图脑子灵活,蓦地大喝一声。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先把话扣死了,占住理再说。

  “巴将军,”赫连俊铭这时也回过神来,迅速反击:“事实还未查明,真相有待商榷!”

  “睿王,”赫连俊驰神情自若,淡淡地道:“事已至此,我愿意娶郡主以示诚意。请王爷移步花厅,容我片刻时间,再做解释。”

  “好,本王要听听,你怎么狡辩?”夏候烨盯着他看了片刻,冷哼一声,转身步出房外。

  “我,我杀了你!”薛凝霜羞愤难当,再顾不得羞耻,扑过去抓着他又撕又打。

  “郡主~”赫连俊驰冷冷地架着她的胳膊,嘴唇微翕,逸出绝情的话:“别忘了,昨夜,是你自己投怀送抱,主动爬上本将军的床!说起来,还是本将军吃亏,被迫娶个泼妇!”

  “你,你!”薛凝霜含着泪,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不想丢人,就给我安静点。”赫连俊驰抄起衣服,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事情很简单,大家又都是精明人,碰了面把情况一说,心里已清得跟明镜似的。

  “睿王,”赫连俊驰道:“事情很清楚,我现在只能自认倒霉。如果你硬要为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让两国重燃烽火,再起争端,我无话可说。”

  夏候烨沉吟片刻,挑眉:“鹰将军娶妻了吗?”

  “你们大夏人,都他妈的运气超好。”赫连俊驰苦笑。

  “好,”夏候烨满意地点头:“我将这件事大事化小,鹰将军没有意见吧?”

  赫连俊驰翻了个白眼,对这个白痴的问题,不屑回答。

  夏候烨拍了拍他的肩头,起身步向内堂:“本王会劝她,安静地离开。”

  “不,我不嫁,我死也不嫁!”薛凝霜一听夏候烨的决定,立刻声泪俱下,哭得声嘶力竭。

  夏候烨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两眼通红,满腹委屈,即惊且吓,即羞且恼,更兼莫名其妙的薛凝霜,扔下一条白绫,语气冰冷地道:“两条路,嫁人或者死~”

  “表哥!”薛凝霜大惊失色,扑过去想要抱着他的腰。

  夏候烨轻轻一闪,薛凝霜扑了个空,扑通一跤跌在地上,半天也没爬起来。

  趴在冰凉的地砖上,她的心也一片片地碎了:“表哥,你,真要如此绝情?”

  “这是你咎由自取!”夏候烨满眼厌恶:“你该感谢赫连将军愿意娶你以息事宁人,给你留了条活路!”

  “表哥!”薛凝霜哀哀低泣:“你真忍心,送我去西凉那种蛮荒之地,茹毛饮血?”

  夏候烨冷冷地道:“入乡随俗,你既然嫁了他,早晚要习惯。”

  停了片刻,他又补了一句:“值得庆幸的是,赫连将军尚未娶妻,你不必为婢为妾。而以他的聪明和野心,封王是迟早的事。运气再好一点,称帝也未可知。这桩婚事,未必吃亏,你好好掂量掂量~”

  说罢,他不再理她,转身走了出去:“巴图,要丁香立刻收拾凝霜的行礼,一小时内必需安静地离开别院。”

  天蒙蒙亮,一辆马车载着薛凝霜,悄然驰出了皇家别院的大门,朝京城驶去。

  夏候烨辞别了赫连俊驰,回到住处。

  舒沫好梦正酣,冷不丁被人摇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颜。

  她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夏候烨默默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舒沫坐起来,抄起搭在床头架子上的外裳披着:“有话要说?”

  “凝霜走了~”

  舒沫不吭声,黑白分明的眸子,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夏候烨语气平淡,平淡得没有半点起伏:“丁香半夜找来,说凝霜一夜未归,我们在鹰将军的房里,发现了她。原来,她昨夜爬上了鹰将军的床。”

  舒沫眼里浮起嘲讽之色:“所以呢?”

  夏候烨冷漠地叙说着,薄得有些无情的嘴角,牵出似笑非笑地弧度:“她说,是你设了圈套,引诱她往里钻~”

  舒沫神情自若:“王爷相信?”

  是郡主自己蠢,又太过急切。

  她不过略施小计,抛了个小诱饵,立刻就上了钩,怪得谁来?

  “我信~”夏候烨点头:“跟你玩心眼,十个凝霜也不是对手。”

  他对自己的酒量和自制力向来很自傲,可昨夜,他并未过量,却醉得不醒人事。

  还有那壶泼在身上的茶水,现在回想起来,温度似乎也略低了些。

  显然,某人早有预谋,却又下意识地不想伤他,小小露了破绽。

  一念及此,心情竟意外地舒畅。

  “有证据吗?”舒沫面不改色。

  “没有~”夏候烨说着阴损的话,语气分外坦荡:“我正在想,要不要把你的丫头绑起来,严刑拷打,再到她们的房里搜一搜,没准能出来一些证人证言证据也说不定。”

  “不必,就是我做的。”舒沫淡淡地道:“你应该感谢,我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

  他摇摇头,略感遗憾:“这么快就坦白,真没意思~”

  “敢做就敢承认~”舒沫撇嘴:“这没什么大不了,有慧妃的头衔顶着,应该还不至于死。”

  “你就这么自信?”夏候烨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至少,她已经开始利用他来保护自己了。

  “这不叫自信,叫正确地分析形势。”

  “这么聪明,不妨分极一下,现在事情进展如何?”夏候烨饶有兴致地道。

  “别院如此安静,显然你跟赫连俊驰已经达成协议,凝霜郡主除了回京待嫁,别无选择。”

  “你这么有把握赫连俊驰会娶她,不怕凝霜寻死?”夏候烨问。

  “我只想她永远滚出我的生活。”死了,也算达成目的,没有区别。

  “你可真狠~”夏候烨轻哼一声。

  奇怪的是,他就喜欢她在善良之外,偶尔流露出来的这股狠劲。

  “彼此彼此~”舒沫脸不红气不喘,把它当成赞美收下。

  “哈哈~”夏候烨终于憋不住,纵声朗笑。

  立夏在外间值夜,冷不丁被这笑声惊醒,惶恐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她一直守在这里,王爷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夏候烨低调处理,并且把薛凝霜秘密及时地送走,还是有各种流言传出来。

  舒沫用过早饭,带着丫头去猎场外集合时,被人堵在了路中:“是你,对不对?”

  舒沫挑眉,略有些好笑地望着她:“这话没头没尾,要我如何回答?”

  “别装糊涂!”沈素心惊疑不定地审视着她:“我知道,一定是你,用卑劣的手段,逼走了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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