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息塔里待了两天，除了十九外都没见着其他人。
倒是有两三个黑衣人，严肃着一张脸进进出出，在十九房里禀报请示。
叶芾在屋里观察着，等人都走光了，不免疑惑地扯了扯男人暗色巫袍问道：“你的哥哥们呢？”
“有事儿出去了呗。”
叶芾瞥了一眼十九：“那你呢？留下来镇宅？”
“什么叫镇宅啊，没看到我忙了这么多事吗？”十九不悦的睨着某人，“要不是二哥让我守着你这个昏睡不醒的猪，我早就跟着哥哥们去钟离山布雨行云了。”
“看不出来啊，还会求雨这么高深的道术。”
叶芾盈盈一笑，从十九房中寻了把木剑出来：“我玩玩儿咯？”
“随你。”十九瞅了瞅叶芾，“要不要试试月息贤人服？”
“可以？”
“当然。一会儿我要出去作个法，你听我指示从旁协助。”
“好啊。”
叶芾心不在焉的拂拭手中木剑，问道：“话说，你们月息贤人，就是望月教的高层吧，这两日进出的人，就是其教众。”
“可以这样说，现在望月教大大小小的事都归在月息塔处理。”
十九抓起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给叶芾从头往下套，然后上下扯了两下，稍微周整了就拉着往外头走。
“一会儿别多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搞砸了咋整？”
闻言，十九转过身直至盯着叶芾，眼里充满了严厉：“你就不能想点儿好的？放心吧，只是个房屋的筑基退煞仪式，很简单的。”
“喔。”
叶芾跟在后头，两个人几乎齐高，走在一起跟兄弟似的。
“你们望月教的贤人，跟道士有什么区别吗？比如……”
叶芾挥了挥手中木剑，“你们是不是也会降妖伏魔啊？”
十九关爱智障般回头瞥了一眼叶芾，继续拎着手中铜银弯月形的铃铛：“我没有出过望月郡，但对外头的道士和尚知晓一二。”
“如何？”
“外头道士从渡人成仙到修己唯心，如今大多隐隐于世间的山川，少有踪迹。而望月郡的贤人也遵循着这样的规矩，不轻易出山。不同的是，我们有点儿装神弄鬼。
望月教本就是上古先民的巫祭发展而来，带有强烈的愚昧色彩，常常蛊惑世人，偏听偏信。在望月教成立之前的这一地带，充斥各种杀戮与活人祭祀。当政者，亦或是部落首领手里掌握权利，又想操控人民一辈子，任他奴役，于是更加卖弄鼓吹手中的巫神之权，滥行杀戮，不拿人当人看。”
“如何解决的呢？”
“古语有云：‘国将兴，听于民；国将亡，听于神。’从前的文职之人都是巫师与史官，当战乱波及，国家四分五裂后，神权衰落，氏族兴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习文史，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下，人民取得了胜利。”
“那望月教为何又发展起来了呢，还一度兴盛？”
“适当的约束，高明的领导。只要安居乐业，百姓不会管你当政者何许人。望月教兴起时，是因为能够制盐和制药。可也因为能够制盐和制药，被邻居觊觎，招来了莫大祸患……”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等会儿作法时别这么多话了！”
“嘁！”叶芾撇了撇嘴跟着。
“对了，你可知道望月郡捣药寺的和尚，一开始是来自哪里的？”
不让问还一直这样吊她胃口，叶芾蔫蔫儿的配合了句：“还有来历？”
难道和尚这种生物不是土生土长的吗？叶芾心中憋了笑意，“别卖关子，快告诉我！”
“京城，相国寺。”
“相国寺……”
那不是太子的地盘吗，怎么会？
都说望月郡深不可测无人沾惹，可这进来一打探，不仅发现它与涑国有诸多渊源，现下又跟相国寺扯上了关系。
叶芾打算静静。
出了月息塔还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是熏城城区的街道。
走至街道尽头，一群人屏息凝视着，看到二人后俯身拜了拜。
十九收敛了身上的随性，走到宅子前，一举一动间仙气十足。
叶芾看着，嘴角勾起赞赏的笑。
“愣着傻笑作甚，过来啊！”十九对着叶芾小声呵斥。
叶芾连忙走到十九指定的位置站着，盯着身前男人挥洒自如的动作，然后拎起了一只鸡……
没错，是一只公鸡。
取了血撒在屋基上，十九屏息凝视，闭上了眼，嘴里在碎碎念着什么。
周围都看呆了的样子，一动不动，唯有叶芾伸手摸了摸眼前。
她好像看到了一层又一层的风，围着十九成了一个阵法……
“退！”
风阵也迅速散开消失不见。
等十九停下了手中动作，转过头，看着叶芾眼中的零星惊讶，凝眉问道：“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
十九闻言微微安了心：“没什么。”
从街道继续走，是一座山，如果没有想错，山的另一边，就是涑国。
山高千仞，处处是绝壁断崖，有零星的黑影在上头，风呼哧呼哧吹过。
“那是什么？”
叶芾指了指绝壁上的黑影。
“棺材。”
“悬棺？”
叶芾回想到了曾听到过的“僰人悬棺”，那里就是将死人棺椁放在悬崖上，至今没有弄清楚是如何弄上去的。
“诶，你们这儿流行这个葬法？”
“是啊，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嘿嘿嘿，能透露一下是怎么操作的吗？”
“想知道？”
“嗯！”
“就不告诉你，除非……”
“除非什么，快说！”
“入赘到咱们熏城来，老死在这里，这样子，你就能看到很多很多的悬棺弄上去了，包括，你自己的。”
叶芾瞥了一眼十九，哼哼着走了。
“悬棺之所以悬在高高的绝壁断崖上，是想让死去的人的灵魂能够重新归于山川，护佑后人。”
十九诉说着，算是讨好叶芾，“你要是想知道这些，塔里有书，自己去看。”
“这还差不多。”
二人来到熏城里的一处村居里，十九走到一旁的亭中休息，一群百姓“虎视眈眈”瞅着他。
“他们好像有事找你。”叶芾无法忽略那群人强烈的注视，善意的提醒着十九。
十九抬袖捂了捂脸，随即淡漠着表情，朝着百姓对面招了招手。
很明显听到那群人喜悦嘈杂。
“我先我先！”
“那我第二个！”
“别挤我啊！”
……
最终是形成一溜长队，排着走到十九贤人面前。
第一个人头上带了顶褐色帽子，将头发都盖起来了，扑到十九面前双手合十做了礼：“贤人，我，我想在明天娶媳妇儿，你看行不行？”
十九冷着脸没有回答，从怀中掏出个古朴墨绿的袋子，倒出来扎成一束的耆草。
从中取了两根出来，撒在石桌上，十九看着两根耆草，从口中淡淡讲了一句：“三年之内不可近女色。”
“喔。”
褐色帽子男人垂着头走到了一旁，给下一个人腾出位置来，末了又问了一句：“三年之后就可以了吗？”
“嗯，还能抱俩。”
“嘿嘿，好好好！”
褐色帽子高兴的离开了。
下一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一双机灵的眼，看着十九点头哈腰笑着，又看向一旁的叶芾，也是恭敬的拜了拜。
“贤人你看，我昨日在山上碰倒了一棵树砸了脚！”
小伙子伸出脚，上头红肿一片，边缘是青紫的瘀。
十九用手在小伙子脚上按了按，有抬头看了看他的面色，青白青白的，问道：“晚上有没有觉得胸口疼痛？这里。”
十九按了按小伙子的左胸：“疼不疼？”
“诶诶诶，疼！”
小伙子果然吆喝起来，咿咿呀呀的推拒着，可又不敢太过。
十九收了手：“回去在山上找两个药，三七和白芨，吃一点，敷一点，脚就会好了。至于胸口，没事儿朝着山上吼几嗓子，抒发抒发就行。”
“好的。”
小伙子瘸着脚走了。
又上来一个人，一见到十九就神叨叨的：“贤人，贤人，我家的那口子死了，呜呜呜……”
男人开始哭起来，抑制不住的抽噎着。
“我和她十多年的夫妻了，前两日还在一起下地干活呢，突然人就没了，啊啊啊啊！”
男人有些躁动，伸手抓挠头发。
十九起身，一手握住男人的衣袖，另一只手伸到男人面前，垂下一块冰洁无瑕的玉佩，轻轻晃动着，嘴里温柔清浅道：“她只是睡一觉，你们缘分未尽，下辈子还会再见的。前提是，你要将这辈子好好的过完，积德行善，不做恶行。否则，你们的缘分就会演化成孽债。”
男人神智渐清，手上动作也停下来了。
叶芾有些疑惑的看着十九。
没有看错的话，刚才他在使用“催眠之术”。
曾在言子臻的书上看过，古代的巫师掌握了两种治疗方法，一为药物，二为咒术。
咒术治疗中包括催眠、暗示和激发。
所以，作为老幺的十九都能娴熟作用两种治疗方法，那其余的月息贤人，该是有多了不起。
一群人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
“嗝！”
男人面色带着苦，抽抽搭搭着扑到十九面前，结结巴巴问道：“贤人，我……我能，你能不能给我吃点什么治一治这打嗝，啊！”
十九微微叹了口气：“手伸出来。”
男人听话的伸出了手，上头有着一层厚厚黄茧。
十九抬手，对着男人食指掌骨的中间，靠近拇指的外侧按下去，接连几下，持续了分把钟，男人的抽噎的停止了。
“少吃点干面馒头……”
“是是是，多谢贤人搭救！”
十九淡淡挥了挥手，男人就退下了。
人走光了，十九脸上才露出几分疲惫：“出来一趟真不容易。”
“我看也是。百姓们但凡有事，都会找你们解决吗？”
“不会。这些年哥哥们游走各处开课，教会了他们简单的卜筮，像是平时宜不宜出门，穿什么吃什么，都可以自己占着玩儿。”
“玩儿……”叶芾回忆起了看到的一本书上，上头的古民占卜内容有：今天喝水会不会塞牙，出门会不会被水坑绊倒……
反正无所不能的占卜，没有他们卜不到，只有你想不到。
回到月息塔时，叶芾看到门口有发着光的六星阵，特地绕过了走。
十九瞅到了，问道：“你能看到阵法？”
“好像是……”
“我们都看不到的，只能通过风的气息来感受。”
两人回到了塔下，坐在院子里喝茶，对着池子里的鱼闲谈。
“你知道，这些鱼的用处吗？”
叶芾又想到在茶铺那诡异的一夜，嘴角咧了咧道：“怕不是观赏这么简单吧。”
“它是最好的测试者。我们平日里练功都是在鱼儿面前练的。”
叶芾挥了挥袖，本来还在悠哉悠哉的鱼儿瞬间被惊跑：“就这样？”
“对，就这样。如果我们练功时把鱼儿惊扰了，就算失败了，而所有的阵法也就不能施行。”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功法阵势讲究润物细无声？”
十九点了点头。
“万物皆分动静，其中，静是隐晦的，是暗藏着的动。静，从动中来，就像每个人，几十年的生命，亿万年的沉睡，每一分动的发作，都需要几分的静的酝酿。”
“推而广之，你们的月，看着为静，实际上，它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的在动着，你们想要知道的是她看似万年不变下的动的痕迹。”
十九听着叶芾分析，眼里生了喜悦：“果然，你对占星有过研究。”
“不，我只是听懂了你的解释，仅此而已。”
夜色降临，从大开的门扉能窥见塔外狂风大作，卷携着草木呼呼摇曳。
“奇怪了，大师兄和二哥怎么还不回来？”
“咋了。”
“我两天前就通知了他们，明晚就是食月之夜。按理说今天就会回来，准备好一切事宜才对。”
“兴许明早上就回来了呢。”叶芾轻声安抚着，走到塔外感受狂风席卷衣袍，眯着眼看向熏城中心，一团乌云遮蔽的地方，“明晚，你们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谋划吗？”
“为何这样问？”
“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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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十九瞅了瞅叶芾，“要不要试试月息贤人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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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一会儿我要出去作个法，你听我指示从旁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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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芾心不在焉的拂拭手中木剑，问道：“话说，你们月息贤人，就是望月教的高层吧，这两日进出的人，就是其教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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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砸了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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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芾跟在后头，两个人几乎齐高，走在一起跟兄弟似的。
“你们望月教的贤人，跟道士有什么区别吗？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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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芾指了指绝壁上的黑影。
“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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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芾瞥了一眼十九，哼哼着走了。
“悬棺之所以悬在高高的绝壁断崖上，是想让死去的人的灵魂能够重新归于山川，护佑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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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熏城里的一处村居里，十九走到一旁的亭中休息，一群百姓“虎视眈眈”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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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抬袖捂了捂脸，随即淡漠着表情，朝着百姓对面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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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色帽子男人垂着头走到了一旁，给下一个人腾出位置来，末了又问了一句：“三年之后就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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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色帽子高兴的离开了。
下一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一双机灵的眼，看着十九点头哈腰笑着，又看向一旁的叶芾，也是恭敬的拜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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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用手在小伙子脚上按了按，有抬头看了看他的面色，青白青白的，问道：“晚上有没有觉得胸口疼痛？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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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抬手，对着男人食指掌骨的中间，靠近拇指的外侧按下去，接连几下，持续了分把钟，男人的抽噎的停止了。
“少吃点干面馒头……”
“是是是，多谢贤人搭救！”
十九淡淡挥了挥手，男人就退下了。
人走光了，十九脸上才露出几分疲惫：“出来一趟真不容易。”
“我看也是。百姓们但凡有事，都会找你们解决吗？”
“不会。这些年哥哥们游走各处开课，教会了他们简单的卜筮，像是平时宜不宜出门，穿什么吃什么，都可以自己占着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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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无所不能的占卜，没有他们卜不到，只有你想不到。
回到月息塔时，叶芾看到门口有发着光的六星阵，特地绕过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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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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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了，大师兄和二哥怎么还不回来？”
“咋了。”
“我两天前就通知了他们，明晚就是食月之夜。按理说今天就会回来，准备好一切事宜才对。”
“兴许明早上就回来了呢。”叶芾轻声安抚着，走到塔外感受狂风席卷衣袍，眯着眼看向熏城中心，一团乌云遮蔽的地方，“明晚，你们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谋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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