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阮湘已死。

  有关她存在的痕迹也彻底湮灭于世上,即便偶有人回忆起有关阮湘的过往,也不过心上一点灰烬,一吹即散。

  她是在表世界醒来的。

  一个只属于死者的世界。

  可她所有的记忆,都来自生者世界。

  她仍记得那一日漫天大雪,李一弦就在无尽飘散的雪花里,慢慢化为灰烬散落。

  已分不清那究竟是灰烬还是雪花。

  偶尔她也会想起李一弦。

  她知道她与李一弦本不该有所交集,只因为她已陷入重重妄想中,妄想这一出戏剧而可笑的故事。

  如今,

  她又看见了李一弦。

  阮湘不知道这是妄想还是现实。

  她只看见李一弦与李一尘两人并肩而立,遥望山河,皆是春衫年少,风华难掩。

  但是,

  好远啊……

  如今仍是大雪纷飞,有凛风穿骨,惊雪扑面。

  阮湘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方走着。

  可终究难以接近。

  她摔倒在地,被漫天风雪掩埋。

  最后只能向着李一弦的方向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只有铺天盖地的大雪将她深深淹没。

  直到她整个人都被苍白雪色覆盖,

  再也没有一丝走过的痕迹。

  ……

  阮湘是个极怯懦的人。

  她分明知道……却永远也不敢提起。

  无数次地恨起回忆,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忘却,只想着等时光慢慢流淌,心上疮口终有一日可以愈合。

  她本是这么以为的。

  可……

  很艰难了。

  她记得,

  那一夜月凉如水,小巷幽折。

  阮湘像是被遗弃在了此处。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说着些晦涩难懂的话语,她努力辨认,可落入耳畔的声响最终都化作了咿呀难听的杂音。

  其实阮湘是不喜欢冬天的。

  从小时候起,她一直都偏爱春色。

  也许是因为她本就生于春,又或是因为春风向来温柔,而她喜欢一切温柔。

  除了……

  下雪的冬天。

  海州古城不是年年下雪,但每一个下雪的年份,都有一场漫天大雪,白雪覆上整条长街,入目所及,一片银装素裹。

  “很喜欢了……”那时候青衣的视线顺着窗,向外望去,望向那一片白色世界,双眼放光,“想出去玩。”

  然后拉过阮湘,

  两人一并没进苍茫大雪里。

  那是永远留存在阮湘记忆里的一场大雪。

  再后来,

  这一年的冬天没有雪,

  也没有青衣。

  阮湘借着惨白街灯走在路上,能听见周围似有人在议论些什么,却什么都听不清。

  她不回头,只往前头。

  她只想回家。

  哪怕已经许久都不曾回去了……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阮湘以为会看见一只斑驳白色的猫缩在某个角落里。

  但没有了。

  也不会再回来了。

  阮湘以前喜欢叫它做小白。

  那时候有人问她:“因为它是白猫,所以就叫小白吗?”

  阮湘义正言辞地辩驳:“小白的全名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不过名字太长了,所以取个简称。”

  “好好好,我信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数月,也许几年。

  后来,那人又问了:“小白叫什么来着?”

  “呃……”阮湘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大概是……白雨跳珠乱入船?”

  她也忘了。

  于是那人笑了:“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也不知道为什么,

  无关紧要的记忆总是不经意间于心中浮现,反而阮湘拼命想要找回的记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她怕自己有一日会将那些珍之重之的回忆都忘了,却仍旧能想起一些琐碎无关的杂事。

  可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就像是某一日的那场大雪。

  不仅覆了长街,

  也覆上阮湘的心间。

  有时候记忆也不那么清晰了,

  就如那夜,蓝白相间的过道上,黯淡灯光映着瓶瓶罐罐,走廊尽头似封存着一场梦。

  很冷了……

  阮湘拉着她的手,

  很想问问她,

  为什么唯独自己不知道?

  但手心触感冰凉。

  所以她问不出口了。

  那夜的街灯依然惨淡,她瘫坐在楼梯上,抱着自己,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要找谁。

  除了哭,

  已经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阮湘在想,她除了这些记忆外还剩下什么。

  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有,

  她为什么从来都找不到。

  ……

  阮湘再次醒来时,

  是在一个人的怀里,那感觉温暖舒适,似跌入了温香软玉中,令她不忍放开。

  “做梦了?”边上,有人似笑非笑地问。

  阮湘睁眼,发现自己在一处房间中,有火炉置于其中,外面虽风雪交加,室内仍温暖宜人。

  她倒在女子怀中,而边上说话之人,则是本应化为灰烬飘散的李一弦。

  “……?”她稍稍有些疑惑地眨眼。

  李一弦拉过一旁双手环抱的李一尘,道:“此处是表世界,这是我二弟,她是我次女。”

  抱着阮湘的女子温柔地笑了:“外面风雪未停,不如先在这里停留吧。”

  李一弦次女,闻喜县主李婉顺。

  而李一尘显然对阮湘不感兴趣,自始至终视线都落在窗外,似乎那漫天大雪对他有着什么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李一弦与李一尘共处一室,且如此和睦,不免令阮湘觉得有些莫名。

  可她更在意的是李一弦。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天大雪中化作灰烬的李一弦,仍深深地刻印在阮湘心里,她想伸手抓着李一弦的衣袖,却又怕碰到的只是一片虚无。

  她不怕李一弦死了,

  她怕自己误以为李一弦没死。

  李一弦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握着阮湘的手,告诉她:“我在。”

  触感温凉。

  于是阮湘安心了:“我知道。”

  表世界与真实世界极其相似,只是这里不属于生者,经行于这里的人,都是尚有执念未了的死者。

  阮湘不知道自己因何在此。

  她没什么执念了。

  她觉得李一弦应也没有,可李一弦依然在此,不仅李一弦在,李一尘也在。

  “大哥。”一直不曾开口的李一尘忽开了口,视线仍落在窗外,“该出去了。”

  李一弦点头:“好。”

  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但李一尘把他按住了,他转头看着李一弦,又看了看李婉顺,道:“婉儿跟我来吧,大哥好好留在这里休息就是了。”

  说罢,就当先而去,身影没入了无尽风雪里。

  李婉顺起身,征询了一下李一弦的意见。

  李一弦无奈地笑了,然后点头。

  于是李婉顺便跟着李一尘走了出去。

  “你还真是听他的话。”阮湘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李一弦为何会死于玄武门下。

  李一弦只是笑笑,但没有接话,反而话锋一转,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阮湘摇头:“没有。”

  她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见的人,也没有想做的事情,更没有存在的意义。

  “嗯?”

  “左右你这里人多,不差我这一个,把我收留下来吧。”阮湘看着李一弦,然后也笑了。

  三年前,李一弦被阮湘收留,三年后,却是要李一弦收留阮湘了。

  “难得看见你笑的样子,看来这三年的时间里,过的不错了。”

  “我也一直在努力呀……”

  阮湘已经不会时常陷入那样悲伤的状态了,只是偶尔会有些沮丧罢了,大多数的时间与常人无异,除却当日梦境里回忆起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过往。

  “那很好。”阮湘有此变化,李一弦也很安心,“不过,如今表世界里,相当危险了。”

  “怎么说?”

  “有里世界的怪物经行,也有些表世界的恶鬼,总之,一切小心就是,你若是担心,留在李家自然无虞。”

  阮湘眨了眨眼:“……李家?”

  “李家上下四百三十七口人,还有一些追随李家的侍卫随从,共万余人。”说起这个的时候,李一弦仍是云淡风轻。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阮湘不禁感慨。

  想来,不仅是李一弦了,怕是上至唐高祖李渊,下至南唐后主李煜,都能于此处一一相见。

  只是不知道,若是遇上其他朝代的人,可有一战之力?

  就这么想了想,阮湘竟觉得有些好笑。

  “你笑些什么?”李一弦有些好奇了。

  “没有没有。”阮湘摆手,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们若是出门碰上其他朝代的人,该是什么宏大的场面,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的话,恐怕就更有趣了。”

  李一弦眉头稍稍一扬。

  “你说,你要是撞上个后世的什么人,正要大打出手的时候,你拿着五十米长的唐刀要砍人,那边直接掏出火炮手枪来,嘶……那场面……”

  惨不忍睹。

  李一弦无奈:“你都在想些什么。”

  “一些合理的推测嘛。”

  “少想这些没用的。”李一弦敲了一下她的头,方道,“我先去看看世民他们,你且在这里等着,若是无聊,随便玩些什么也行。”

  “好。”阮湘点头。

  ……

  表世界与真实世界基本无异。

  阮湘仍可于此处打游戏或看视频,总之,在真实世界里如何生活,在表世界里完全复刻就是了。

  她认识了一个男孩子。

  卫安。

  一个她觉得极温柔的男孩子。

  事实上,在阮湘的世界里,这世上的男孩子除李一弦外,再没有人有她所认知的温柔。

  自然,将李一弦称为男孩子并不合适。

  但并不妨碍阮湘认为卫安温柔。

  所以阮湘偏爱与他一起游戏,尽管输多赢少,但重要的不就是那样舒适又轻松的感觉吗?

  而除卫安外,

  其余因游戏而结识的人,无人值得阮湘记忆,那些人于阮湘而言,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人。

  甚至说,

  若是哪日阮湘不开心了,

  删了在换些人一起游戏也一样。

  阮湘正打着游戏,忽有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口中大呼:“父——”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阮湘。

  阮湘打量了他一眼,从容貌上判断出他应是李一弦或李一尘众多儿子中的一位,再结合他又二又憨的情态,于是推断出,这位应是李承乾无疑了。

  于是阮湘露出一个笑容:“太子殿下?”

  他并没有纠正阮湘的称呼,而是问:“你是?”

  “阮湘。”

  李承乾沉默了,大约是在思考阮湘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显然,他想不出结果。

  “你若是要找李一尘的话,他已经出去了。”阮湘指了指门外,“兴许过会儿能回来,也可能回不来。”

  “你说什么?”李承乾大吃一惊,“现在外面那么危险,父亲怎么能在外停留。”

  阮湘也愣了:“危险?”

  李一弦可也在外面。

  “不行,我要出去找到父亲。”李承乾说着,转身就走,步伐相当坚定,然后一头扎进门外的漫天大雪里。

  阮湘有些哑然。

  她熟读唐初的那一段历史,故对李承乾也有所了解,据她所知,李承乾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李承乾本也是该走上九五之尊的太子,却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不同于李一弦的温柔,他是一个自卑又好强的人,分明有无数种办法继承皇位,却偏偏走上了一条十死无生的道路。

  逼宫。

  李一尘当年可也是逼宫上位的,

  又怎会不知道李承乾的手段。

  只是,当年那个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兄弟相残的君王,在面对自己嫡子的逼宫时,竟意外的宽容。

  参与者无一幸存,唯独李承乾这个主谋者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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