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时,已是凌晨一点。

  陈延森打了辆车,直奔雅马逊办事处附近的喜来登酒店,匆匆办完入驻手续,便乘电梯到了顶层。

  “照旧,你睡沙发,我睡床。”

  一进房间,陈延森脱下风衣扔在桌子上,对着宋允澄说道:“帮我挂起来!”

  “陈扒皮!多开一间房能怎样!”宋允澄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疯狂吐槽。

  “明天要见的这人,是个圈内混子,履历光鲜,但没什么实际成绩,到时候可能需要应酬,做好心理准备。”

  进卧室前,陈延森轻声提醒了一句。

  “行,我知道了。”宋允澄只当这人跟拍拍网的郑春彬差不多,没太在意。

  第二天上午。

  两人吃过早饭,收拾妥当,打车前往雅马逊位于燕城的办公点。

  此时的雅马逊,尚未将亚太区总部迁入燕京,由此可见,国内的电商市场,还未受到海外巨头的重视。

  下了车,在门口登记,拿了访客证,等了十来分钟,便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阔步走来。

  “陈总,我是昨天跟您联系的Hollis,请跟我走。”

  Hollis笑着招呼道。

  陈延森应了声,简短介绍后,三人走进办公楼。

  电梯直达16层,‘叮’地一声打开。

  与上次去企鹅的待遇差不多,照例是先在会议室里等,约摸半个小时后。

  一个一米六左右、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笑着推开门,热情握住陈延森的手说:“不好意思,让陈总久等了,请坐。”

  这人一口港岛口音,眉宇间透着傲气,有三分像曾智伟,但又比曾智伟精瘦。

  他就是雅马逊渠道部负责人章汉华,名字与长相极不相符。

  “章总,久仰,贵公司的合同模版我看了,没问题,接下来我们先敲定各品类的佣金比例,如果流程走得够快,下个月上旬,雅马逊就能添加到狐狸淘的商城返利板块。”

  寒暄完,陈延森把话题拉回到合作上,反正对方要收钱,省掉前面步骤,直奔主题更好。

  “还是你们年轻人干练,做生意嘛,要循序渐进,慢慢谈。”

  章汉华轻呵一声,故意拖时间。

  “章总,我虽然年轻,但行规也是明白的,咱们确定好细节,合作方案才好落地。”陈延森笑吟吟地说。

  章汉华听他把‘行规’两字咬得格外重,便知对方是个拎得清的聪明人,脸上的笑意更甚,直接让Hollis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文件,让陈延森过目。

  “图书品类5%、数码产品1%、服装品类5%、食品3%、美妆品类(S级2%、A级5%、C级和D级以下是8%)……”

  陈延森仔细翻看,觉得比梦芭莎、麦包包等平台有诚意。

  当然,他知道对方没憋好屁,狐狸淘赚的佣金多,章汉华才能吃到更多的回扣。

  “章总,我对各品类的佣金比例很满意,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陈延森没讨价还价,爽快答应。

  “不着急,明天再说,晚上我在柏家大院订了位置,陈总,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啊。”章汉华笑着说道。

  狗东西!

  连吃带拿啊!

  陈延森暗暗骂道,章汉华不急着签合同,不就是想多捞点好处嘛,权当是喂狗了。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笑着应下,嘴上又说,章总请客,那我得带瓶好酒,晚上六点柏家大院见。

  陈延森特意提了,带上合同。

  章汉华见他上道,自然是满口答应,拉着陈延森喝了杯咖啡,才示意Hollis送他们离开。

  走出雅马逊办事处,陈延森长舒了一口气,嘴上骂骂咧咧道:“老子很久没受过这种气了。”

  但他也没办法,章汉华这么嚣张,背后肯定有大老板罩着他,加上他一口港岛口音,必定是一帮港人在抱团。

  陈延森只有两个选择,放弃合作,或者拿钱喂饱他。

  “章总请你吃饭,你为什么还生气?”宋允澄不明所以,完全没领会到刚才交谈中的潜台词。

  “他请客?你想什么呢!他是让我们订好位置,再买好酒,等他来享受。”

  陈延森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我失忆了?章总明明说请你吃饭啊。”宋允澄问道。

  陈延森笑了笑,也没嘲讽她,毕竟宋允澄才大二,社会上的腌臜事见得少,想不明白也正常。

  他边走边给宋允澄解释,与章汉华话里的门道。

  “他还要五个点抽成?”宋允澄听完他的分析,一脸惊讶道。

  “这世界就这样,给钱,这合成就能成。”陈延森眯着眼,平淡地陈述。

  “不能找他上级举报吗?”宋允澄追问道。

  “别傻了!他要的五个点,可能有三个点是他老板的。”

  陈延森摸摸宋允澄的脑袋,像看小孩一样看她。

  “有点复杂,我以为两家公司合作的前提是互惠互利……”宋允澄观念有点崩塌,低声呢喃道。

  “从更高层面来看,你说得没错,但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蝇营狗苟的脏事,习惯就好,学会理解,等你能运用这些手段,就能独当一面了。”

  陈延森微微一笑,平静地说着。

  “你明明才大一,为什么懂这么多?”宋允澄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问道。

  “可能我天生就是这种人,你和章汉华需要后天学习的东西,我生来就懂。”

  陈延森自嘲地耸耸肩,嘴角扬起一抹满不在乎的笑。

  宋允澄听了下意识后退一步,转念又想,陈延森真像他说的那么坏吗?

  不是!

  宋允澄暗暗摇头,快跑两步,乖乖跟在陈延森身边。

  她明白,陈延森是在培养自己,就他在创业园二楼的表现,平时可没这耐心给人解释这些。

  “陈延森,我能叫你师父吗?”宋允澄冷不丁地请求道。

  “我当你爸爸好不好?”陈延森轻飘飘地反问。

  宋允澄一愣,气鼓鼓地追上去,两手张开像小猫发怒,想了半天,也没真敢在陈延森身上报复,只是对着他背影狠狠挠了几下,发泄心中不满。

  中午。

  两人在商场买了两瓶茅台,顺便吃了午饭,中途陈延森给柏家大院打去电话,预定了包厢,低消八千八。

  要是合作谈成,一年少说有上千万收益,花几万块喂条狗也划算。

  下午,陈延森带着宋允澄去了博物馆和八达岭,17点才打车去柏家大院。

  陈延森先进包厢,和服务员确定好菜品,又等了半小时,章汉华才带着Hollis姗姗来迟。

  “抱歉,让陈总久等了。”

  章汉华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嘴上道歉,脸上却没半分不好意思。

  到了这一步,他也不装了,脱下外套,拿起茅台点评道:“以前我不爱喝,但来了燕京,也算入乡随俗了。”

  “章总,要不咱们先把事谈妥,省得一会酒意醉人,影响了合作。”

  陈延森见他还在装糊涂,耐心耗尽,直接挑明道。

  “规矩你知道吧?”

  章汉华脸色一沉,眼底闪过不悦,沉声问道。

  “五个点,行规我懂。”陈延森拆开茅台倒酒。

  “我要十个点。”章汉华本想喊八个点,但在瞥了一眼青春洋溢的宋允澄后,临时改了主意。

  “咣当——”

  陈延森放下酒瓶,冷声质问:“章总,这是你的规矩,还是新行规?”

  行业潜规则不是说破就破的,章汉华漫天要价,以后谁还敢找他合作。

  “年轻人就是冲动,都能谈,着什么急啊?倒酒哪能让陈总亲自来。那个谁,当助理的也没点眼力见。”

  章汉华见陈延森冷脸,哈哈一笑想缓和气氛。

  宋允澄见对方指着自己,看看陈延森又看看章汉华,他知道这次合作的关键在于章汉华。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酒走了过去,一串清亮的酒液落入杯子。

  章汉华盯着宋允澄看了会说:“陈总的助理哪找的?长得靓身材也好,明天晚上有个行业交流会,我缺个舞伴,陈总肯不肯割爱?”

  陈延森咧嘴笑了,这种人在十几年后的电商圈里都少见。

  油腻,贪心,好色!

  统统占全了!

  章汉华见他笑,以为同意了,说完就要上手去拉宋允澄。

  宋允澄往后缩了缩,余光瞥见陈延森脸上的笑意,心口一紧,像被什么堵住了。

  “嘭”的一声!

  一只酒杯砸向章汉华的脸!

  陈延森掀开椅子,拉过宋允澄,欺身走了过去,拽着章汉华的衣领冷笑:“给脸不要脸的!你算个屁!五个点还喂不饱你?他么的,连规定都不讲了?”

  章汉华只觉脸部剧痛,视线被酒水糊住,等反应过来时,已被陈延森牢牢按在椅子上。

  Hollis见状想拉开陈延森,却被其轻轻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大的力气!”Hollis暗自心惊。

  “没你事!滚远点!”陈延森瞪了他一眼。

  “陈延森,你是不是疯了?信不信我报警抓你?”章汉华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挣不脱,只能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好啊,报啊!你刚才说的话,每一句我都录下来了,回头花钱给你买热搜,让你火一把。”

  陈延森抬起右手,在章汉华的脸上反复拍打着。

  “你敢这么做,以后谁还跟你合作?全行业都会封杀狐狸淘,”

  章汉华低吼,模样狼狈不堪。

  “你都敢要10%的返点,我有什么不敢的,来,拿好电话,报警。”

  陈延森把章汉华的手机塞到他手里,有恃无恐道。

  章汉华动不动就拿全行业封杀来威胁,真以为自己年纪小,就能被他唬住?

  “陈总,您先放开章总,他可能喝多了,才让您误会了。”Hollis从地上爬起来,急忙劝道。

  天晓得章汉华会不会头脑一热真去报警,事情闹大了,谁都讨不到好。

  他心里暗骂:谈好的五个点,非要瞎喊价,人家虽然年轻,可又不傻。

  “喝多了?在哪个厕所喝成这样?行规五个点我给了,你要吃要喝,排面我也给了,怎么还想欺我年少啊?”

  陈延森嗤笑,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章汉华拿着手机,脸色阴晴不定,本以为陈延森年轻好拿捏,没想到脾气这么火爆,说翻脸就翻脸。

  “陈总,我错了,先放开我行吗?”犹豫了片刻,章汉华认怂了,可怜巴巴地央求着。

  “滚!”

  陈延森松开了他的领子,淡淡说道。

  闹到这地步,合作肯定没戏了,要是答应了他十个点,这家伙明天保准敢要十五个点。

  章汉华拿起东西,和助理退到门口,才敢撂下狠话:“陈延森,你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赶紧往外跑,生怕陈延森追上来打他。

  “这合同?”宋允澄拿着待签的合同,不知所措。

  “丢了吧!”

  陈延森呼了口气,回坐下夹起一片溏心鲍鱼送入口中,见宋允澄愣在原地,不禁催促道:“吃啊,愣着干嘛,这桌小一万呢。”

  “你还吃得下?不怕章汉华报警抓你?”宋允澄满脸担忧,心急如焚道。

  “第一他不敢,当他喊出十个点的抽成时,他就坏了规矩;第二巡检所那种地方,好人才怕,我不怕。”

  陈延森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沉浸在享受中。

  “对不起,是我连累公司,没谈下这个项目?”宋允澄低声道。

  “你以为他要的酒会舞伴,人家要的是床伴,傻了吧唧的。”陈延森骂道。

  宋允澄闻言,直直地看向陈延森,这才明白他发火的第二个原因。

  “那我们明天回虚城?”宋允澄小心翼翼问道,她怕这会儿陈延森只是在故作镇定。

  “不急,先吃晚饭,亰东也在燕京,明天去转转。”陈延森不紧不慢地回答。

  此时的柳强东,日子想必不好过,既缺钱又缺流量。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狐狸淘日活已逼近百万,即便达不到亰东的三分之一,也接近五分之一了。

  这足以让对方重视。

  像章汉华这种傻缺,毕竟还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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