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保重龙体,我等就告辞了。”

  雪夜大帝靠在龙椅上,几声压抑的咳嗽后,脸上更显苍白。

  “宁宗主……何不多留几日?”

  “朕与你手谈一局,也是好的。”

  宁风致含笑摇头。

  “不叨扰陛下静养了。”

  雪夜大帝无奈地叹了口气。

  “清河,代朕去送你的老师。”

  “是父皇。”

  朱红宫墙夹道,光影斑驳。

  雪清河、宁风致并肩而行,聊着政事。

  走到僻静处。

  宁风致脚步微顿,看向一旁的剑斗罗尘心。

  “剑叔,陛下的身体连你也瞧不出端倪?”

  尘心面容古井无波,缓缓摇头。

  “治病救人,非我所长。”

  “连那个老怪物都束手无策,想来……”

  宁风致叹了口气,忽地问雪清河。

  “清河,听说你与那位闻名天斗城的剑酒关系莫逆?”

  雪清河点头。

  “我确与他相交甚欢。”

  “老师问起剑酒,莫非有意要招入七宝琉璃宗?”

  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只是这人性子不羁,怕是不会愿意加入势力。”

  宁风致看了雪清河一眼。

  他怎么觉得……

  自己这个弟子的言语间,似乎有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呢。

  李谪仙将与七宝琉璃宗的过往,告知了雪清河?

  两人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

  宁风致心绪闪过,平静道:

  “我与剑酒……有些旧缘。”

  “此番入皇城,也想着与他见一面。”

  雪清河笑容依旧。

  “那不如由弟子为老师带路?”

  “殿下政务缠身,不必劳烦。”

  “剑酒居所偏僻,还是弟子引路更为妥当。”

  皇城东郊,远离喧嚣。

  带着护卫的雪清河,与宁风致、尘心停在一座庭院前。

  院墙不高,一株虬枝疏影的梅树探出墙头,衬得这小院别有一番出尘雅致。

  宁风致抬首,目光扫过那枝俏立的梅花,颔首赞道:

  “闹中取静,风骨自显,是个好所在。”

  雪清河闻言,唇边笑意更深,语气轻快。

  “是啊,比起大宗门深宅大院的森严气象,此地更显自在逍遥。”

  宁风致:“……”

  五人立于院门前。

  雪清河正欲上前叩门。

  宁风致却已上前一步,袍袖轻拂,轻声道:

  “是我贸然来访,扰人清修。”

  “这礼数,便由我来吧。”

  咚——

  咚——

  咚——

  扣门声在静谧的郊野显得清晰。

  吱呀——

  门扉应声而开。

  门外天光涌入,勾勒出门后一个身着素净白衫的挺拔身影。

  宁风致目光复杂地落在少年那张俊逸依旧,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脸上。

  一瞬间的恍惚,竟似不识故人。

  他喉头微动,沉默了三息,才唤出那个久违的名字。

  “谪仙……好久未见。”

  门内的李谪仙,一身新裁的白衫纤尘不染,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浅淡笑意。

  他侧身让开通道,笑着道:

  “宁宗主、尘心前辈,还有……太子殿下,请进。”

  自从剑酒之名响彻天斗城。

  宁风致在心底就预演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他想过少年会愤怒、嘲弄、得意,甚至是指责他们当时“有眼无珠”。

  却几乎没有想到……

  会是现在这般风轻云淡。

  面前的白衫少年步履从容。

  仿佛过往种种,不过是拂过梅梢的一缕清风。

  看着这样的李谪仙,宁风致忽地响起古榕曾问他的那句“是否后悔”。

  当时只是心头微起波澜。

  而此刻。

  微起波澜的心湖,好似有汹涌的趋势了。

  剑斗罗尘心无暇思虑这些。

  他目光看着李谪仙,尤其注意到少年身畔眷恋的清风。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骤然掠过一丝精芒。

  一月之期已至。

  若非场合不对。

  他定要看看李谪仙在剑道一途又走出了几步。

  雪清河落在最后。

  她紧绷的心弦在看清李谪仙神色的刹那,终于松弛下来。

  虽然李谪仙曾向她说过,会坦然面对宁风致。

  但亲眼所见这份超乎想象的平静。

  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梅树亭亭如盖,投下斑驳清荫。

  树下一方古朴檀木桌,四张圆凳。

  李谪仙将宁风致、尘心引到主客之位落座。

  至于雪清河……

  他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示意你自便就好。

  四人坐定。

  李谪仙为宁风致、尘心斟上清茶。

  他像是闲话家常般随意问道:

  “怎不见古榕前辈同来?”

  宁风致正仰首望着头顶的梅花,闻言收回目光,笑道:

  “你骨叔需坐镇宗门,此次便未同行。”

  这一声久违的“骨叔”。

  让李谪仙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息,茶水在杯中荡开细微的涟漪。

  旋即又恢复平稳,仿佛那瞬间的波澜从未发生。

  茶水斟满。

  李谪仙放下茶壶。

  目光落在宁风致、尘心身上。

  那目光深处,终究是难以遏制地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眼前这两位,曾是他仰望的高山。

  宁风致的运筹帷幄,尘心的孤高绝剑,皆是他曾向往的境界。

  然而。

  时移世易。

  他李谪仙的路,早已偏离了七宝琉璃宗的轨迹。

  过往种种,如同隔岸观火,只剩下心头那一点名为物是人非的唏嘘。

  “谪仙还记得我好这一口。”

  宁风致目光落在桌上早已备好的棋盘上。

  他袍袖轻拂。

  棋坪在两人之间展开。

  “谪仙,久未对弈,手谈一局如何?”

  “好啊。”

  李谪仙笑着应下。

  黑白交错,落子无声。

  棋局绵密,不露杀伐,倒似故人重逢的叙旧,在方寸纹枰间无声流淌。

  宁风致看着棋局,脸上渐渐浮现出欣慰的笑意。

  “谪仙,我果然没看错你……”

  话音落下。

  本来还轻松的氛围顿时凝固。

  因为……

  与这句相反的话语,宁风致也曾对李谪仙说过。

  李谪仙指尖拈着的那枚白玉棋子。

  悬停在半空,这次没有落下。

  良久的沉默。

  压得梅枝都仿佛低垂了几分。

  雪清河看了眼李谪仙,右手悄然伸到后面,拉了拉李谪仙衣角,以示她的安慰。

  宁风致沉默数息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

  “谪仙……”

  “你可愿重回七宝琉璃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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