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金陵陆军医院内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在一间特护病房里,头部包扎得像头木乃伊的金碧辉正处于极度癫狂的状态。

  “乒乒乓乓”的破碎声不绝于耳,佣人、保镖们被她赶出了病房。

  病房门口的走廊里,气氛压抑。

  几名日军军官正围在一起抽烟,带队的是一位宪兵中佐。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无奈与忧虑。

  他们之所以如此重视,实在是因为病房里的那个疯女人来头实在太大。

  金碧辉,身为满洲国的格格,又是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的干女儿,她的身份尊贵,地位特殊,一旦出了什么差池,谁都担待不起。

  军官们正压低声音,小声地交谈着,试图商讨出一个妥善的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一名宪兵手中夹着一个文件夹,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报告,凶手的身份查到了。”

  原本还嘈杂的病房里,打砸声突兀地停了下来。

  中佐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宪兵继续说下去。

  宪兵打开文件夹,开始念道:“根据保镖们详细的描述,素描专家精心绘制出了刺客的画像,经过多方查证,最终确定了刺客的身份。

  刺客名叫加藤鹰,出生于日本秋田县,是一名日本浪人。

  在案发现场,我们找到了一支南部手枪和一把刻有他名字的武士刀。

  此人来华已经一年多了,平日里一直游手好闲,四处晃荡,没有正当职业。

  此次刺杀行动应该是经过了精心的筹备,有同车的帝国侨民回忆,加藤鹰是从枣庄站上的车。

  上车后直奔金小姐所在的那节车厢,一路暗中跟踪,直至金陵。

  而且在行动前,他还特意喝了酒。”

  中佐摸了摸下巴,不解地问道:“酒壮怂人胆吗?可他既然是日本人,为什么要刺杀帝国的朋友呢?”

  一位少佐猜测道:“应该是受人雇佣的吧,来华的浪人大部分都是破产的穷人。

  这些人没有什么底线,如果有人愿意出高价的话,不排除他们会铤而走险。”

  中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是这样吗?他有武士刀,那他的刀术怎么样?”

  宪兵连忙回答道:“刀术很差,那把刀不过是装装样子的,刀条缺乏保养,都已经生锈了。

  不过,他逢人便吹嘘自己有一招绝招,叫做‘神之一手’。”

  “神之一手?很厉害吗?”

  “不清楚,没人见他使过!”

  一位少佐恍然大悟道:“神之一手吗?保镖说下车的时候,刺客撞了一下提行李的佣人。

  他是不是趁这个时候把炸弹放进了行李里里面?”

  中佐若有所思:“是这个意思吗?”

  这时,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找到他,我要他碎尸万段!”

  军官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无奈。

  中佐当机立断,大声命令道:“把画像发下去,全城通缉!务必将这个刺客加藤鹰捉拿归案!”

  “哈依~!”

  ……

  此刻,长江巷道,一艘客船劈开滔滔江水、正朝着南昌朔江而上。

  只见一位身穿工人装束的年轻人,以一种近乎癫狂的姿态,一路奔到了船头。

  此人正是宪兵队正全城搜捕的加藤鹰……不对,是改头换脸后的李海波。

  他跑到船头,张开双臂,大喊一声:“啊~!上帝呀~!我是杰克,我缺一个肉丝!我的肉丝在哪里?”

  周围的乘客们被这突兀的叫声惊得一愣,随后,迅速向四周散开,与李海波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他们脸上满是惊愕与疑惑,交头接耳地对李海波指指点点,眼神里透露出看疯子般的神情。

  可李海波却全然不在乎这些异样的目光,反正现在自己换了副模样,这些人都不认识真正的自己,索性就放纵一回。

  “啊~~!啊~~!”那一声声喊叫在江面上回荡,惊起一群水鸟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

  五分钟后,“呃~~!”他扒在栏杆上吐得昏天暗地。

  完了,特么的晕船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海波仿佛掉进了晕船的深渊,无法自拔。胃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吐的了。

  他蜷缩在船舱的角落里,面色憔悴,眼神空洞,满心期待着这场痛苦的旅程能快点结束。

  终于,在熬过了漫长的三天后,客船缓缓停靠在了南昌的码头。

  瘦了一圈的李海波,拖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下船,回头望了望那艘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客船,心里暗自发誓,以后打死也不坐船了。

  在南昌的小客栈里,李海波静静地休养了三天。

  待身体稍感恢复,他便毅然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客船。

  这次,他连妆都懒得化了,化个毛线呐,额头上都贴了防晕船的膏药呢。

  客船在赣江上缓缓逆流而上,每一道波纹都像是在丈量着他与家乡的距离。

  又是漫长的四天,做足了准备工作的李海波,晕船的不适减轻了很多。

  当他终于站在船头,远远地望见老家县城南门塔上的那棵巨大的胡椒树时,积压在心底多日的情绪瞬间决堤。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哽咽着喃喃自语:“老妈呀!买什么地呀?我回来一趟容易吗?命都快没了!”

  船靠岸后,李海波脚步匆匆地下了船。他甚至都没有进县城,一个小破县城有什么好看的?

  他快步走到码头,只见那里聚集着很多撑竹筏的排客,他们皮肤黝黑,操着熟悉的乡音,或闲聊,或招揽生意。

  李海波心中涌起一丝希望,他快步走向排客们,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开口打听:“各位大哥,叔伯,你们有谁是李家坊的吗?有没有去李家坊村的师傅啊?”

  “这里!”这时,江面上一艘竹筏上传来一道洪亮的回应声。

  李海波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正抽着旱烟锅,他一手拿着烟锅,一手高高举起朝着李海波挥了挥,“我们这几个都是李家坊的!”

  “这位阿叔,你们今天回李家坊吗?我是回李家坊探亲的。”李海波眼中闪过惊喜,赶忙朝着竹筏的方向快步走去。

  “上来吧!”大叔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用烟锅敲了敲竹筏说道,“我儿子去交山货了,等他交完山货,咱们就回家,正好顺路带你一程。”

  李海波闻言,欣喜不已,小心翼翼地登上竹筏。

  李海波踏上竹筏,脚下刚一稳当,便麻溜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动作熟稔地抽出一支,“阿叔,太感谢您了!这一路可得麻烦您。”

  “哟!还是洋烟,这洋烟可不便宜!”大叔接过香烟,先是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一丝新奇的神色,随后随手便将烟夹在了耳朵上。

  李海波笑着,又依次给边上几个同村汉子发烟。汉子们纷纷伸手接过,或点头致谢,或调侃着李海波的大方。

  这时,一位排客夹着烟,半开玩笑地说道:“老三,这娃子怎么长得这么像你儿子?

  不会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找回来了吧?”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笑。

  汉子没跟着笑,他放下手中的烟锅,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李海波,“娃子,你去李家坊找谁呀?”

  “找我大伯李大刀!”

  “你……你是海波?”

  “阿叔你……?”

  “哎哟!我是你三叔啊!”

  “三叔?”

  南门塔,有人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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