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太极殿的铜钟刚敲过三响,文武百官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往常总有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笑,今日却个个面色凝重,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李承乾踏着晨露走进来时,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他扫了眼阶下的群臣,目光在几位老臣身上稍作停留。

  吏部尚书魏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户部侍郎崔敦礼的手紧紧攥着朝笏,连向来沉稳的大将军李靖,鬓角都泛着异样的红。

  “有事启奏。”

  话音刚落,魏征就出列了。

  这位辅佐过太宗的老臣,今日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官袍,躬身时腰杆却挺得笔直:

  “陛下,臣有本启奏。”

  “讲。”

  “臣听闻......陛下欲废除‘立长不立贤’的祖制?”

  魏征的声音不高,却掀起了朝堂上的风暴。

  不少官员偷偷交换眼神,显然都听到了风声,只等着有人先开口。

  李承乾端起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沿轻轻摩挲:

  “是。

  朕已决定,传位诏书将提前写就,藏于龙椅之下,待朕百年之后,由三位顾命大臣共同开启,择贤而立。”

  “陛下三思啊!”

  魏征猛地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

  “祖制乃国之根基,太宗皇帝定下‘立长不立贤’,是为了避免兄弟相残、朝局动荡!

  当年玄武门之变的血还没干,陛下怎能......”

  “魏尚书慎言!”

  李承乾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

  “玄武门之事,是我李家永远的痛,但正因如此,朕才要另寻出路!

  若一味死守长幼之序,将来出现资质平庸的长子,或是野心勃勃的幼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江山倾覆?”

  “可......”

  魏征还想争辩,却被礼部尚书抢了先。

  这位出身山东士族的老臣,向来最重礼法,此刻脸色铁青:

  “陛下,长幼有序乃天经地义!

  大公子身为嫡长,德行兼备,本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为何要横生枝节?”

  “横生枝节?”

  李承乾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阶下,

  “若只论长幼,那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的笑话,诸位忘了?

  若长子无德,幼子贤能,难道要让天下百姓跟着遭殃?”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保守派官员脸上。

  不少人涨红了脸,却一时语塞。

  谁都知道,历史上因嫡长平庸而亡国的例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陛下说的是。”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监察御史王勃出列躬身,

  “臣以为,江山社稷重于祖制。

  若能选出贤明的君主,哪怕是幼子,百姓也会拥戴。

  反之,若长子昏聩,就算强立为储,也只会埋下祸根。”

  “王御史此言差矣!”

  崔敦礼立刻反驳道,

  “贤与不贤,本就没有定数!

  今日觉得幼子贤能,明日或许就发现他包藏祸心!

  长幼之序是铁律,贤能却是空谈,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崔侍郎是怕自家子弟没机会吧!”

  户部主事站出来,他是李福提拔的寒门官员,向来与士族不对付,

  “山东士族把持朝政多年,靠着门第而非才干上位,自然怕陛下选贤,断了你们的路!”

  “你胡说八道!”

  崔敦礼气得发抖,朝笏都差点掉在地上,

  “我崔家世代忠良,岂是你能污蔑的?”

  “够了!”

  李承乾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震得案上的茶杯都跳了跳。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官员们粗重的呼吸声。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愤怒、或不甘、或担忧的脸:

  “朕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怕祖制动摇,怕朝局不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百姓要的是什么?

  是安稳的日子,是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君主,不是什么长幼有序的空名!”

  “朕意已决。”

  李承乾根本没打算跟他们谈论这个,

  “三日后,朕会公布三位顾命大臣的名单,即日起,任何人不得再议立储之事,只需各司其职,辅佐朕治理好这江山。

  谁若再敢以祖制为由煽风点火,休怪朕不念旧情!”

  说着,他抓起案上的玉玺,“啪”地盖在一份早已备好的旨意上:

  “传朕旨意,即日起,废除‘立长不立贤’旧制,立贤不立长,此乃新制,钦此!”

  李一捧着旨意,高声宣读。

  魏征望着那方鲜红的玉玺,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他知道,陛下的决心已定,再多说也无益,只是想起太宗皇帝临终前的嘱托,胸口就一阵发闷。

  崔敦礼和几位士族出身的官员,脸色惨白如纸。

  他们清楚,这道旨意一旦颁布,士族世代相传的特权,就再也保不住了。

  而王勃等寒门官员,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

  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不靠门第、只靠才干也能出头的可能。

  朝会散去时,官员们像潮水般涌出太极殿,却没人再像往常那样结伴而行。

  消息传到太庙时,李治正对着太宗的牌位发呆。

  “王爷,陛下......陛下废除了‘立长不立贤’的旧制。”

  心腹幕僚的声音带着颤抖,递上的密报边角都被攥皱了。

  李治接过密报,指尖冰凉。

  他一行行看着,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最后“啪”地将密报拍在供桌上,供品散落一地,铜香炉滚到牌位前,发出刺耳的响声。

  “立贤不立长?”

  他低声重复着,

  “他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

  明明是想偏袒李福,却偏偏要说得冠冕堂皇!”

  “王爷息怒。”

  幕僚连忙跪下,

  “这新制对您未必是坏事啊!

  您的才干,难道不比大殿下差?只要......”

  “闭嘴!”

  李治厉声打断他,一脚踹在香炉上,铜器撞在墙上,瘪了一块,

  “你以为他真的是想选贤?

  他是想让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李福在户部经营多年,李禄在羽林卫根基深厚,我呢?

  我被他困在这破庙里,连长安的风都摸不到,怎么跟他们比?”

  “他以为藏起诏书就能高枕无忧?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认命?

  做梦!”

  李治猛地抓住幕僚的衣领,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去查!查那三个顾命大臣是谁!

  查隐杀的动向!

  就算他把诏书藏在龙椅下,我也要想办法弄到手!”

  幕僚被他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

  “是!属下这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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