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妃子封王。

  福王朱翊钧就藩。

  内阁阁臣兼礼部尚书的海瑞,只与同侪共同研讨了第一件事,立萧妃子为“昭”。

  昭者:光明、明亮的样子。

  世间常言:“日月昭昭”,日月为明,明昭,王也。

  未有姓名,先有王爵,纵大明朝二百载,始第一也。

  不过,玉熙宫没有那么荒唐,就在内阁首辅大臣高拱拟奏请王时,萧妃子的名字也降了下来。

  朱姓、载辈,是为祖制,不容更改,而名字“圻”也。

  圻者:表疆界、边际、圻埒,意义优美。

  与今时大明朝不断开疆扩土的国情相符。

  朱载圻,是为大明朝皇九子,授昭王。

  内阁拟奏,玉熙宫照准,君臣相宜,六部九卿大臣闻之默然。

  人人都骂严嵩内阁祸国殃民,把持朝政,但严嵩遇到什么事,多多少少还知会六部九卿衙门,开个大会什么的。

  严嵩倒下,再看看张居正内阁、高拱内阁两代内阁,不论遇到什么事,内阁关起政务堂门,开个小会,几位阁老一聊,事就成了。

  甚至,影响大明朝命运的事,大会、小会都不开了,玉熙宫就决定了。

  大事开小会,要事不开会,逐渐成为大明朝现状,令无数老臣喟然叹息。

  之后,随着封授昭王的旨意,附着封授萧妃父“慎节伯”的事,这明显是赏赐性质的封爵,文武百官倒没那么关心。

  但也藏着内阁五阁老的“巧思”和“提醒”,以“慎”、“节”二字,警告萧皇贵妃父亲,莫走国丈、国舅,父子连襟,外戚丑闻的老路。

  而福王就藩,挑选封地的事,作为福王朱翊钧的“准岳父”,海瑞必须回避,直接下值,前往了福王府知会亲家、女婿这件喜事,以及,交代些事情。

  福王府。

  和以前裕王府别无变化,除了少了前裕王朱载垕,门头匾额换了,一切人、事、物,都和三四年前一样。

  只是,“孤儿寡母”在府,闲杂人等不会登门,或拜会。

  就海瑞常来,毕竟,海瑞另一层身份,是“福王师”。

  但每次来,偌大的王府,前前后后,所有门窗皆会开启,哪怕寒冬腊月也是如此,海瑞也只在正堂教授朱翊钧学识,耳提面命。

  从一岁多点,朱翊钧能走路,裕王妃、福王母李氏便不再露面,要么是太监,要么是宫女,领着朱翊钧去见海瑞。

  李氏对朱翊钧要求严格,在学习上,不容丝毫懈怠,一旦有所松懈,便会让朱翊钧在面前长跪做罚。

  且,海瑞授课有日,每到该授课的日子,李氏就会在五更时叫醒朱翊钧,备读、温习。

  即便朝中有要事耽搁,海瑞迟迟不至,朱翊钧也要候在王府门前,晴迎日,雨打伞,一时片刻不能离开。

  海瑞尽心辅导,李氏严格管教,再加上朱翊钧早慧、刻苦努力,尚不到四岁,就能独自读书,俨然是个神童。

  有儿女姻亲在,海瑞在福王府,其实比福王更像是福王,但海瑞却从未有过僭越,在受了朱翊钧迎接行礼后,便在府门前以臣子礼还于朱翊钧。

  等来到正堂,海瑞对伴随朱翊钧就读,李氏贴身侍女,说道:“今日不授课,劳驾,紫禁城有变,请王妃一见。”

  听到师、“父”的话,朱翊钧到底是年幼心性不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小脸上浮现出丝丝喜意。

  那侍女略微欠身,随后便进入了后殿,不一会儿,穿戴严肃整齐的李氏走了出来。

  “海师傅!”

  “王妃!”

  李氏、海瑞相互见礼,李氏尊主位,海瑞居客位,朱翊钧就坐在海瑞对面,收敛了笑意,小脸绷着,不敢再有笑。

  “海师傅请讲。”

  “回王妃,紫禁城中,萧皇贵妃娘娘顺利诞子,获封昭王,今国本有选,圣上已准殿下离京就藩。”海瑞简单说了紫禁城的事。

  都到这会儿,皇九子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上下,可以说是路人皆知,但李氏的惊讶和喜形于色,显然透露出茫然和无知。

  这座王府,仿佛隔绝了天地。

  海瑞默了一下,继续道:“圣上命内阁为殿下挑选封地,具体封地、就藩事宜,内阁仍在商议,但有几件事,臣以为王妃应当事先知晓。”

  李氏勉强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眼角隐隐见泪,维持平静道:“海师傅请说。”

  “依照祖制,亲王就藩,当起造邸第、赐田、赐赋,今圣上天恩,欲使殿下奢侈就藩,必将超过一般王制的花费,赏赐,为王妃、殿下计,故请尽数拒绝。”

  海瑞望着朱翊钧,慢慢说道:“超出王制的邸第不住,所赐庄田不受,赏赐财业归朝,一切杂税、皇业,不应。

  就藩之后,封闭王府,不惊官,不扰民,只以大明亲王年俸三万两纹银为食,如此,可保王妃、世子安稳。”

  由于当今朝廷特殊国情,目前,朱翊钧是唯一一位大明藩王,过去藩王诸多贪、占、恶,已经为天下君、臣、民所不容。

  想安生,想活着,就要“躲起来”,躲到没人能注意的角落,不掀风,不作浪。

  圣上说挑个好的封地,内阁当然会去做,不论是位置,还是大小,都会尽善尽美,但这份封地,朱翊钧却不能受领。

  就是一亩地都不能受领。

  作为大明亲王,为了仪轨,朱翊钧是不能耕种的,只要得了封地,就要用民耕种,与民同分亩产,多,则欺压良民,少,则笼络人心,怀有叵测。

  海瑞是文官,再清楚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怎么解释的。

  留给福王唯一的活路,辞恩,以禄食。

  为了福王,也为了自己女儿,为了这对儿女的未来,海瑞仔细交代着。

  除了王制王府,其他的,给什么都不能要!

  李氏的喜意稍稍被冲淡,心中升起了悲意,望着儿子,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海瑞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后,离开了福王府。

  朱翊钧想了好久,这才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母亲身边,想用衣袖为母亲拭泪,小声道:“母亲别哭了,以后我会更加努力读书的…”

  李氏将儿子拥入了怀中,表露出母亲慈爱的一面,以仅能母子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如有来日,惟愿我儿不再生于帝王家。”

  不久。

  内阁便遣人知会福王府,欲以洛阳作为封地所在,李氏领福王朱翊钧三叩六拜叩谢圣恩。

  后闻听内阁欲以八万两纹银,超出一般王制四倍花费的钱财起造邸第,李氏命朱翊钧连续三次回书内阁,“请内阁以正制行事”。

  三辞三让。

  这一习俗最早可追溯到周朝的泰伯,他三次辞让王位,从而被尊为至德先圣。

  是皇家礼仪,也是华夏文化中谦逊、礼让中,最重要的礼仪规范之一。

  而在进行时,一辞:当被授予重要职位或荣誉时,第一次推辞,表示谦让。

  二辞:在再次被提议时,第二次推辞,进一步展示谦虚。

  三辞:在第三次被提议时,虽然仍然推辞,但此时通常会接受职位或荣誉。

  朱翊钧连续三次辞让,且不接受超出王制分毫的封地王府,便代表了真的拒绝。

  内阁首辅大臣高拱,向玉熙宫呈奏书情,方回书福王府,朝廷会以一般王制修建封地王府,不僭越、不超格。

  福王府焚香谢受。

  随后。

  内阁又拟赐田万顷于福王,中州腴土不足,便取山东、湖广良田凑足。

  福王朱翊钧再行三辞三让,更加从容,以国策“清丈、均地”为名,以皇族“不与民争利”为意,谢绝所有赐田。

  纵有万顷,分厘不取。

  内阁再奏玉熙宫,以朝廷正函,谢福王深明大义,为万王之表。

  接着。

  内阁欲将河南盐井部分分红划拨福王府。

  华夏地大物博,其一,便是盐业资源极其丰富。

  天下共食的食盐资源主要分为四种,海盐、井盐、岩盐和湖盐(也称为池盐)。

  沿海地区海盐资源丰富,内陆地区则有井盐、岩盐和湖盐资源。

  但大明朝百姓所食最多的盐,就是井矿盐,其次是湖盐,最后是海盐。

  而在河南叶县,岩盐资源非常丰富,被誉为“岩盐之都”,盐、铁历来官营,在当今圣上施行诸业官营国策时,盐业管控、官营等方面都排第一。

  哪怕只是极小一部分的盐井分红,都是极其庞大的银两,这就是只会下金蛋的鸡。

  连超制王府、万顷赐田都没有接受的福王,更加不可能接受盐业分红,一概拒绝。

  连续的辞让。

  内阁脸都有些绿了,搁在以往,凡是亲王就藩,哪个不是能往怀里搂多少就往怀里搂多少,朝廷把着,亲王们甚至敢“强抢”。

  这就不点名嘉靖三十九年就藩的景王朱载圳了。

  可以说,以往内阁都在与亲王拉扯,尽可能不给,现在,怎么给,人家都不要。

  想到圣上交代,给福王尽可能多些好处,内阁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如今却让高拱快挠破了头。

  但是,内阁也猜出了怎么回事,裕王妃李氏、福王朱翊钧不可能有这样的智慧,明显是有人出了主意。

  高拱、胡宗宪、李春芳、朱衡先后找海瑞聊了聊,不能再让福王拒绝了,不然,就藩事宜就进行不下去了,面对海瑞的担心,阁老们只能做出承诺,只要收下赏赐,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凡有人找事,内阁来解决。

  得到了内阁的保证,海瑞又去了趟福王府,随同的,是“请淮盐一万引”。

  在大明朝,盐法不叫盐税,而叫盐课。

  基于嘉靖四十三年,盐课岁入一千二百两,其中两淮占一多半。

  盐引则是取盐凭证,也是重量凭证,在洪武年间,每引两百斤,时至今日,大概四百斤一引,每引三钱银子或五钱银子不等。

  盐商是拿朝廷售盐许可的商人,只有他们能卖盐,别人不许,都是世袭家族。

  而盐商又分为三种,用粮食换盐引的,叫边商。

  用银子换盐引的,叫内商。

  从内商手里批发到盐再转运各地的,叫水商。

  其中边商其实只是一些小门小户,他们依附于内商而活。

  边商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然后并不去盐场支盐,而是将引卖给内商,利润很薄。

  盐运使衙门简称运司,主理盐场以及稽查私贩等等工作,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但朝廷也不是吃素的,设有巡盐御史监督,今朝更是有锦衣卫盯着。

  嘉靖四十年以来,吏治清明了些,盐课随之岁入暴涨。

  一万引淮盐,即是三千两到五千两纹银,这样的赏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以福王朱翊钧的年俸三万两为例,差不多是一月月俸。

  这不能再拒绝了,亲王就藩,几千两银子,已经很便宜了,文武百官,包括那群御史言官,要是还能在这上面做文章,那就真是欺负“孤儿寡母”,欺人太甚了。

  裕王妃李氏、福王朱翊钧叩谢圣恩,领受盐引,如此,内阁总算松了口气。

  诸事商定。

  内阁便将福王就藩上禀玉熙宫,下告六部九卿衙门,以及两京一十八省地方衙署。

  函令河南布政使司立刻择址起造王府,以一般王制顶格建造,务必尽快尽早修建完毕。

  另外,经裕王府李氏授意,对“万引淮盐”折现,由盐运司去以市价顶格折算,置换纹银五千两,交送福王府。

  同时,知会钦天监,在明年上元节后,为福王就藩择期离京。

  遵大明朝制,藩王一朝就藩,无诏不得回京,如有违逆,视为有意刺王杀驾,图谋不轨,故此,离京之日不可随意。

  来回的拉扯,筹办,耗费了大量时间、精力,以致近了年末,内阁才将所有事宜安排到位,满京飘起了雪花。

  嘉靖四十年后,大明朝气候宜人,钦天监言,国朝进入了温暖期,陕西布政使都上奏,唐时宫廷栽种的柑橘树又活了。

  四季温暖和煦,却没有了分明之感,这一场雪下,来年又是丰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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