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刚至,尸窟外围的府兵便开始交接了,天南蓝氏的鼍龙之士终于开始加入了这场征伐!

  鼍龙,又称土龙、猪婆龙,官名为鳄。

  这宗族蓝氏占了天南北部的一方泽泊,其中历有鼍龙栖息,以五驭之术,将那鼍龙驾驭豢养,传承至今,那蓝家的鼍龙士已将将三百余人,乃是一方实打实的豪强世家。

  原本值守在尸窟北面的虎熊府兵开始拔营退走,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尊尊驻足在老鼍背部的猛士!

  因这鼍龙并非走兽,鼍龙之士所用驭法与寻常骑士有些不同。

  他等乃是在鼍龙背部置一方战台,非御骑更似驭战车,又多以长叉、投矛为器,亦不披浮屠铁甲,而是多取藤甲、鳞甲等轻甲以为军备。

  望着那缓缓拔营退走的虎熊之士,这支鼍龙猛士的心绪可不算太高。

  “老祖与柳黄知州、通判同时收监下狱,就在今日五更天时,那知州、通判已在府都腰斩以平民愤!”

  “咱家老祖刚刚就任,又是主镇地方鬼神,这才有了些奔走的空隙。”

  “诸叔伯兄弟们,蓝壬只愿与诸位助府军伐山摧坟,抛头颅洒热血,尽于一役,方能功过相抵,为老祖计。”

  “蓝骐骥族叔,于天南观-律令院任红衣真传,自会暗中出手;蓝洋族弟,不日也将领些观中道徒前来助臂。”

  “还请诸位定要与我协力并进,共渡难关啊!”

  为首的一尊猛士,身披鳞甲,一柄丈四分水叉捏在掌心似是没有重量一般,随意舞动。但他却是目露真诚,殷切的期盼着诸士能够上下一心。

  “自然愿意!”

  “我等皆愿为老祖计。”

  “壬统领就莫谈此等话语了,且发令吧……”

  虽然众多蓝家的“士”人心中多有不忿,有些恼怒那白骨道与“鬼郎君”,但也为家族计,此时倒是颇为同心。

  诸多鼍龙驭士里里外外,将整座河谷上下都占满了,齐声呼应之下,再兼座下鼍龙的动作,响声震天,威武非常。

  便是那以铁链领着猛虎、熊罴,正拖着大大小小辎重退走的虎熊猛士们,心头都是一凛!

  好个天南蓝氏,三百鼍龙猛士的声势,恐怕都能够比拟五百虎熊猛士了。

  若非那蓝别驾沾上了柳黄州的大祸,累及监囚,这般强盛的兵马,都未有人知晓。

  这面正在交接防务,而其他各处亦是调动繁忙。

  那刚刚从南地归来的“龙节牙兵”,也就是那支自行豢养驾驭了十余头豺狼的“狼骑”,亦是被魏刺史征辟入了尸窟。

  都督府许诺为他等再拘捕狼兽二十头,且提供大量的灵肉及六灵山的强筋壮骨丹,令狼骑奔走尸窟外围,辅佐府兵。

  这般精心筹谋,外围粮草调动,看来那老刺史也是颇为急切了……

  而尸窟中。

  尸山之内,尸吼、虎啸、熊鼾、以及各式道兵豢灵的鸣啼交织不断,嘈杂非常。

  显然,在这愈发高压的搜山摧坟之中,那原本各占一座座大坟,少有侵犯的老尸,也因这动静游荡了起来。

  时常有老尸与老尸因领地争端厮杀而起,但更多的则是被敕伐院那搜山的道兵们惊动,数头上品老尸齐齐袭击,叫那敕伐院中的道徒们压力越来越大。

  最开始那段时间还好,一个个老坟的领地相隔甚远,陆陆续续的平推过去,倒也不算难。

  可这征伐时间越长,动静越大,将那老尸的领地都打乱了,甚至有的一丛尸霾华盖之下,聚集了两三头上品老尸。

  这就让他等压力倍增了啊……

  尸山东南山涧下。

  一尊兜袍青年正提着盏怪异的灯笼,驱策五道纸猖肆意处理着游荡的行尸。

  这诸多纸猖之中,最出挑的竟不是那底蕴深厚的玲珑猖主。

  反而是那纸袖中垂下及膝的淤青鬼手,背负着一卷鼎烹符图的无面猖!

  这只纸猖不知为何,与那《硕鼠》鼎书生成的鼎烹图相性极好,那符图的气机与那双鬼手隐隐相连。

  便见这无面纸猖撞入群尸之中,两只紫青鬼手一抓,轻易卸下了寻常行尸的脑袋,而若是遇上中品的毛尸、游尸,其背后的《三元鼎烹浮图》中元气流转,霎时间便将那游尸斩首祭鼎!

  也不知那淤青鬼手的原主是否与那《硕鼠》鼎书中的背景相似,乃是因上层横征暴敛以致于未活下来的死婴,怨念难消,故有了些响应。

  索性黎卿便且让它背负着那符图,坐观那符图的变化衍生……

  四方纸猖开道,兵马先行,白纸纷飞而来。

  道道纸人着素衣,点墨颜,身形晃动间,似是毫无重量一般,在那老林夹缝中无孔不入。

  可一钻入那座座乱葬坟下,这纸人便鼓起了气,原本扁平似纸的身躯霎时膨胀起来,力劲尤强,竟是将那坟下的行尸、僵尸生生拖拽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着尸吼与碰撞声交击,五方纸猖、三十余纸人一路伐山摧坟。

  玲珑猖主逡巡多时,更是周身阴气圜首,有阴云鬼蜮凝聚而出,与那涧上云空,汇做阴雨绵绵,诸多纸人在阴雨笼罩之下愈发的诡异了起来。

  原本轻盈的纸人只是困索行尸,但一沾染上阴雨,这纸人之上阴气萦绕,竟是与下品鬼祟无异了,甚至能生生勒断那行尸的脑袋……

  黎卿行走在那山涧中,绕过嘈乱打滚的纸兵与伏尸,直往寒溪上的那尊巨石而去!

  当日相隔盘山二岭初见,那尊银甲尸便是匍匐于这寒溪巨石上沐浴月华,吐纳尸气。

  可辗转了这整座山涧,也未寻到有什么大坟大墓,唯有这一尊巨石稍显奇异了!

  这涧下寒溪,冰冷刺骨,涓涓东流,虽不幽深,倒也称的上湍急。

  黎卿抬步,足下天府玄元之气流转,似是踩在了无形的阶梯上般,凌空踏斗,一步一步,横跨那道溪流,来到了那尊巨石之上。

  只见这座巨石,数丈方圆,似是一方巨大的磨盘坐落在此,其上竟生有鳞纹道道,在日光下又有清冷濛雾生,仿佛覆上了一层月晖般,着实有些奇异。

  而这寒溪中尸气不生,亦非阴地,那银甲尸也非是水下阴尸所成啊!

  “或许,这方月阴石有些讲究?”黎卿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既是未知,黎卿也不愿多浪费时间,大袖一甩便将这数丈方圆的月阴巨石收入了芥子囊中。

  此时,那白骨道-鬼道人百丈方圆的臻品金丝芥子囊终于是派上用场了,否则,这般大的巨石,黎卿可是没得地方收纳!

  再见得远方“烛”御风盘桓,焰舌吞吐,那波及数十丈的炎息与那西莽山下飘来的乌青华盖开始【滋滋】碰撞。

  黎卿当即步履踏空,将那纸灯提起,口中谶决呢喃,那南斗延命纸灯上法禁顿生,似是星云悠悠萦绕。

  紧接着,不知名的威压凛冽,无形的大手掠过一道道尸身,剥去冥寿,再摄来缕缕命光。

  那寿光似是被抽丝剥茧一般,一缕缕的萦绕在这延命灯笼旁,细若游丝。然而便是这毫不起眼的丝丝缕缕,只往那延命灯中融去,不待多时,便又是一道法禁生成。

  待得这山涧中群尸覆灭,黎卿大袖一甩,正在动作的五面纸猖霎时间便僵立在原地,且泄了诸气,身躯一瘪便化作纸人随风往那袖中飘去。

  诸多灵纸所衍生的纸兵们亦是瞬间掉在地上,化作道道惨白的丧纸散落!

  前方有老尸吹来尸霾越界,虬龙含怒,赤焰喷吐。

  黎卿自然不会让“烛”孤军在后……

  便见那尸山老林之下,似是有道什么影子飞速掠过,不多时,便闻得一道铜铃声起。

  下一刻,一尊花纸阴轿似是突破了往生与现世之隔,自那朦胧雾霭中悍然撞出。

  只闻得【咔嚓】一声,四鬼抬辇,纸轿来袭,那数丈大小的花纸轿却是以一股无可阻挡之势,正正撞上了那隔着丛林吞吐着尸气的黑毛老尸。

  铜铃荡响,纸灯飘摇,那老尸身形骤然一退,立时便被抛飞数十丈来,径直砸进了那山石之中。

  紧接着,连串的黯淡火曜立时追上,以那老尸为中心【轰隆隆】覆盖了前方里许范围,幽蓝色的大火霎时间便爆燃了开来。

  不待这一方尸霾华盖内的老尸暴动,那玲珑猖主跃入林中,身形一掠,便是横掣十丈来长的血色爪痕闪过,将袭来的数头行尸撕裂。

  四鬼抬辇,纸轿重创,若是寻常的鬼祟、妖精,这一击不是鬼躯溃散,便是三魂不稳!

  唯有这老尸无魂,倒是未有大碍。

  可未待这头老尸起身,黎卿的南明日曜火法便是驱动五十二枚压缩极尽的火曜轰下。

  毛尸根脚总归是不如甲尸,如此火法轰击,那尺许长的黑毛当即遭石中火俱焚,不过片刻便染作了一头火尸。

  又有一道幽光袭来,那黑棺钉直接便将那沾染着幽蓝鬼火的老尸头颅打穿。

  上品之间,亦有差距。

  游尸擅走,下土能隐,入水能遁;毛尸行走生风,跳跃如飞;甲尸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这毛尸且是最寻常的一种行尸,倒也并不难处理。

  将这上品老尸解决,黎卿圜首再将目光投向数里外的另一座大坟,那里还有另一只在吞吐阴晦尸气的老尸。

  这般老尸生得上品已然不惧日光,但仍旧不喜山火,大火一燃,那诸多老尸便调动尸霾开始阻挡。

  只是今日,黎卿就非得在这尸山中放上一把大火,非要将这层层的尸云华盖掀了去!

  横手招来那丹朱虬龙,另一侧玲珑猖主撑开那五十来丈方圆的鬼蜮,真是阴风、妖风鼓荡,吹得前方火势更旺。

  黎卿掐诀掣法,一道《石中火》再覆盖方圆数里范围,得那两道大风相助,无物不燃的幽蓝真火,强行朝着那尸窟覆地肆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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