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啸远在此之前,也算是中州府的下属,就连中州府都要听命于定北侯,他现在的说法也不算托大。

  假如虞飞海有意提拔的话,就算没有朝廷的支持,卢啸远也有机会独揽北境大权。

  只是,以虞飞海现在的处境,说起这些话来,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虞飞海自己也感觉到了异样,叹息摇头道:“罢了,现在说这些话,只会让你们年轻人觉得我在逞强。”

  “但非是老夫矫情,卢啸远若真能像北蛮大可汗一般雷厉风行,遇事果决,本侯便真的成全于他又如何?”

  “老夫已经是什么年纪了,打过世间最强之敌,掌控世间最强兵权,享过世间最奢靡之富贵,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更何况,文锐那孩子也早就已经……”

  魏箫脸色肃然,暗中甩给薛承乾一个眼色。

  薛承乾立即醒悟过来,没有开口追问。

  想来,“文锐”便是虞飞海的孩子之名,而他早就已经阵亡于对抗北蛮军的战场之上,使得定北侯的继承问题无比尴尬。

  朝廷敢于对当时权势滔天的定北侯府出手,多半也是看准了他这个弱点。

  “等一下,老夫也好,卢啸远也罢,都派了探马暗入草原,为什么你能先一步得到这则消息?”

  虞飞海虽然伤感,但并没有影响他的判断,立即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薛承乾却是“正等着”他问出这句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一点。

  “不久之前,某带领几千骑兵深入草原,还突袭了一个叫天恒的部族营地,把他们的可汗斩了。”

  “你……这……呃……”

  晓是以虞飞海的经历与沉稳,也不禁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他身上定北侯的沉稳与骄傲全都化为了一声苦笑。

  “老夫能感觉得出来,你绝不是在吹牛,而是真的曾深入草原一战!”

  “以精骑奔袭草原,袭杀其五大部族之一的可汗……如此战绩,便是老夫年轻时候也只能想想。”

  虞飞海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此时他再看向薛承乾已经不是“考验”,不是“居高临下”,而是平等地注视着这个刚刚冒头,但是已经表现出不凡之处的“未来名将”。

  “做得好!此举不但让老夫出乎意料,更是让我们整个中原都扬眉吐气之事!”

  “谁说只有他北蛮人能来去无阻,可以轻易突袭我大梁的土地,劫掠我们的子民,咱们照样能打到北边!”

  虞飞海的神情,似是已经年轻了三十岁,回到他跃马扬鞭的岁月。

  “而且,此一战,必定会让草原那些疯子们投鼠忌器!哼,那些北蛮子看起来无所畏惧,但是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的部族会被灭掉。”

  “历代北蛮王庭掌控各个部族的秘诀,不仅是神化自己的地位,更是用掌控他们生杀大权的威势来令诸部族畏惧。”

  “只要你小子能做到让草原部族害怕你,那就能从根本上动摇他们的力量,甚至于让控弦数十万的北蛮铁骑从无形化为有形,露出被你们突袭的破绽。”

  魏箫神色一震:“就如同我们抓到了北蛮军急于北归之时,成功地伏击了他们。”

  虞飞海点了点头:“正是!”

  “那一战我也打听到了细节,你小子可以啊,竟然能趁着敌军完全被东平战局牵制,先一步毁其粮,断其水源,这才能逼得他们化为有形,只能顺着官道撤退,做得漂亮!”

  薛承乾趁机道:“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依靠着精准的情报!”

  “老实说,我们在草原部族内,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帮手,但是北蛮军南下之后,兵力必定分散,我们的内应不可能实时掌控所有敌军的位置。”

  “只有依靠着北境的百姓,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虞飞海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老实说,他还真的不太理解薛承乾的看法。

  军人自有保境护民之责,但是真说起对战场的帮助,所谓的“百姓”更多只是发挥一个拖累的作用。

  军中自己会培养“探马”,“暗探”等打探军情,他们回报的军情信息会更加准确。

  百姓是靠不住的,他们会在战乱之时产生各种情绪,夸大自己所遇到的敌情,若是完全相信他们的说法,只会让主帅产生错误的判断。

  只是,这些话虞飞海却无法说出口。

  不仅是有违于个从军多年老将的职责,更是因为眼前的年轻将领,所取得的战绩已经足以支撑他的独特想法。

  换成卢啸远在此说这些迂腐之言,只会让虞飞海更加轻视。

  而有着坚实战绩支撑的薛承乾,却能让他产生沉思之情,选择尊重。

  “只是,你小子想过没有,当北蛮铁骑踏境,各地的百姓必定会被劫掠驱赶。”

  “在我们眼前,那些百姓是需要保护的,可是对于北蛮铁骑来说,那些百姓却是最好的工具。”

  “老夫便曾见识过,北蛮贼人驱赶着数以十万计的流民,逼他们强行涌向一座城池,逼得城中守将不敢乱放箭,甚至于逼他们带着攻城锤等砸开城门。”

  虞飞海顿了一顿,故意没有提当时北蛮人的奸计是否成功,那数以十万计的百姓最后又是何下场,薛承乾和魏箫当然也不可能主动询问。

  “总之,你要让百姓们为你精准地提供各地北蛮军的动向,至少也得保证北蛮军可以大发善心留他们呆在自己的家乡,又或者……”

  虞飞海鹰眼直视着薛承乾:“又或者,你需要凭自己的军力,威慑北蛮铁骑,令其不敢轻易分兵各地劫掠,强行驱赶那些百姓!”

  薛承乾也感到佩服,虞飞海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直接点出了自己的目标。

  “世人只看到北蛮铁骑全是骑兵,来去如风,根本无法限制,就算分散之后,也可以轻易汇聚,展开决战。”

  “但是,对任何一支军队来说,想要发挥其最大的战力,必定是组成几支大军,而只要兵力分散,就必定会露出破绽,我们需要展现自己的实力,让北蛮军主帅产生畏惧之心,只要他们不敢轻易分兵,就只能攻我境内一点,却无法大范围地驱赶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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