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吴正珩,仿佛变了一个人般,慕蓁熹完全看不懂。

  她从床上起身,更衣束发,想着万一吴正珩大晚上的发疯,要暗戳戳地折腾她怎么办。

  又换了一身得体的服饰,她才在偏殿见人。

  明华宫来的人只是一无名小太监,看样子也不是来宣旨要慕蓁熹去见皇上,太监身后还跟着宫女,手中端着东西。

  刚刚的紧张和猜疑全都消散了,慕蓁熹摸着身上的华服,觉得有些许的讽刺,“皇上有什么吩咐?”

  太监躬腰道,“回娘娘,皇上只让奴才把东西给您送来,是什么,奴才也不知。”

  凤栖宫的宫女像木头一样,呆呆地站在一旁,没有慕蓁熹发话就不动,更别说会提前告知一声慕蓁熹,根本就不用更衣。

  若是紫苏能在身边就好了……

  慕蓁熹让人把东西放下,耐着性子问,“皇上没有别的吩咐?”

  “不曾有。”

  皱眉,“他在哪个宫留宿?”

  太监如实禀报,“皇上现在还在御书房中办事。”

  会去安德宫吗?

  这个问题堵在胸口,慕蓁熹问不出。

  太监仍旧在旁边候着,明明东西已经送到,可他一副乖顺的模样,对慕蓁熹毕恭毕敬。

  慕蓁熹摆摆手,什么都不问了。

  太监微微抬了一眼,快速低下头,退下了。

  凤栖宫中实在冷清,这些新面孔的宫女个个都是沉闷的,只在角落中候着。

  慕蓁熹亲去揭了那绸布,吴正珩让人送来的,竟是护手香膏。

  她蓦然想起,今日在书房中,她生气地用手挡在他眼前的奏折上。

  啊——

  这一双手啊。

  抬起手,就着烛火端详。

  粗糙干燥、纹路极多,指腹还有裂开的口子,能看到里面鲜红的肉瓣。

  是丑的。

  比不上宫中锦衣玉食的妃子们,就连做粗使活儿的宫女都比不上。

  吴正珩这是嫌弃她了?

  最好是!

  慕蓁熹起了身,也没碰那香膏,回了寝殿。

  一晃几日过去,慕蓁熹在皇宫中十分自由,去哪儿都无人阻拦。

  她也渐渐发觉,这宫中的妃子好似都不见了,除了安德宫中的贵妃付轻芃,玄英、月丛等人,更是从未听人提到。

  宫女听到皇后发问,竟然跪了地,“奴婢不知。”

  不知道就不知道嘛,跪在地上做什么?

  显得慕蓁熹要杀她头一般。

  皇宫处处都透露着怪异,特别是吴正珩。

  但慕蓁熹不能再这么继续耗下去了,她得打破僵局,不管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总比什么都不做比较好。

  吴正珩下早朝就去安德宫,行,慕蓁熹也跟着去。

  只要吴正珩不觉得尴尬,她就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吴正珩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她在旁边走来走去,像和尚念经一般日日询问:

  可有挚儿的消息传回来?

  北翊那边的战况如何,鲍无涯何时才能班师回朝?

  紫苏人呢?其他的妃子呢?

  她就不信吴正珩能一直装下去!

  吴正珩大多时候都不曾理会她。

  慕蓁熹恼了,挡他视线、摔东西,到后面怒气升值,更是扯他衣襟,他似不得已才道,“没有消息。”

  “什么消息都没有?”

  “你知道的,林挚儿和你一样聪慧着呢,只要她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踪迹,便有千千万万种法子。”

  慕蓁熹蓦然想起那些许和林挚儿共榻的夜晚,她们也曾畅想着有朝一日浪迹天涯,在话本中看了许许多多防身技巧。

  手背传来触摸感。

  慕蓁熹低头看过来,她正坐在案面上,靠近吴正珩的一只手撑在上面,而一直冷言冷语的吴正珩,竟然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把指腹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渐渐消融,两人的体温融合在一起。

  慕蓁熹眼中升腾起厌恶,一字一字地道,“拿开你的猪蹄子。”

  吴正珩心中已然有些懊恼,他也不知怎的,又不是没有悄悄摸过,只是在想送去的护手香膏有没有用处,回过神儿来,已经鬼使神差地就把手放了上去。

  可是听到慕蓁熹形容他的手为“猪蹄子”,他不太知道缘由,但慕蓁熹语气中的厌恶和排斥,他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果然是不喜了……

  呵。

  指腹微微使力,他好想顺着心中所想,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拽进怀中,把她囚禁在自己的胸膛之中,将那些噬骨的话语全都倾吐出来……

  不等吴正珩有动作,慕蓁熹先一步忍不了,她毫不客气地抽回自己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面去。

  吴正珩捏紧了拳头,“你也想杀了我吗?”

  “也?”慕蓁熹停下了脚步。

  “你今日不是见了史念鉴吗,上过战场、屠戮过敌军的冬归军首领,怎么可能会杀不死一个绝望的、任由你宰割的俘虏?”

  慕蓁熹确实去见了史念鉴。

  她本意是想要史念鉴帮忙寻找林挚儿。

  可是三言两语下来,这人好似忘掉了林挚儿,根本就想不起挚儿曾经是他妻子时的情义。

  偏偏挚儿的一片痴情,给了这人。

  她恨极了,提着弯刀向史念鉴胸膛刺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看到了那弯刀上新添的刻印。

  一个“史”字。

  刻在本就有的“林”字之前。

  那一瞬间,林挚儿过往那些哭着、笑着、平淡地说不在乎史念鉴、已经放下了的一幕幕从脑海中划过,慕蓁熹差点当着史念鉴的面落泪。

  都是假的。

  若真的不爱了,祖传的弯刀上怎么还留有那人的姓氏?

  可早就将挚儿忘得一干二净的史念鉴,又怎配得上挚儿的一片深情!

  可她慕蓁熹,又怎么能在挚儿下落不明的时候,替挚儿做决定,伤害挚儿深爱之人呢?

  她收了手。

  只是轻轻地刺穿了史念鉴的皮肉。

  一如挚儿在史念鉴的人生中留下不轻不重的痕迹。

  慕蓁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愿意与吴正珩谈挚儿。

  她的眉眼之间满是疏离,“我是想过要杀你,但刚刚,我只是对你有生理性的厌恶。”

  他走了过来,语气十分低沉危险,“生理性?”

  慕蓁熹嗤笑一声,“这双手往付轻芃身上肆意纵火的时候,对我而言,就已经脏了,请你不要碰触我,以免我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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