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晋王府便忙碌了起来。

  窦清漪早早地去了陆骐的院子,催促陆骐洗漱更衣。

  陆骐自帐幔中起身:“知道了,娘。”

  窦清漪激动地说道:“娘在外面等你!”

  陆骐拨开帐幔下了床,先处理了一下腿上的伤势。

  那日他正在太子府养伤,忽然陆临渊顶着他的脸潜入主院,跟他把身份换了回来。

  之后,便听闻他出门给皇祖父寻治疗头风的草药去了。

  “骐儿!”

  窦清漪忍不住又催促了一番。

  陆骐看着明明才三日,便已痊愈了大半的伤势,对于燕小九的医术有了新的认知。

  “喏,给你,万一你那个爹来查看你的伤势,记得把它贴上。”

  “你受伤了?”

  “皮外伤而已,做戏做全套。”

  脑海里闪过与陆沅当日的谈话,他神色复杂地打开了陆沅给自己的小匣子。

  里头是一块鱼胶做的人皮,他抵触地皱了皱眉,将匣子合上。

  “骐儿!”

  窦清漪轻轻敲了敲门,“要不要让人进屋伺候?”

  “不用了,娘,我出来了。”

  陆骐取出人皮贴在了伤口上。

  房门打开,陆骐身着郡王朝服,神情淡然地走了出来。

  窦清漪望着容颜清隽、矜贵不凡的儿子,眼底满是欣喜和与有荣焉。

  她抬手,理了理儿子的衣襟:“我儿,越来越有王储之风了。”

  陆骐道:“娘,太子才是王储,即使太子退位,也还有父王。”

  窦清漪不以为意:“那不迟早是你的?”

  “陛下正值壮年,窦侧妃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是在咒陛下归西么?”

  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自大门外响起。

  窦清漪脸色一僵,转身朝着大门望去。

  就见身着朝服的晋王与晋王妃踏着晨曦,并肩而入。

  她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却仍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清漪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晋王妃没好气地说道:“窦侧妃来自民间,从前不懂规矩,本妃不怪你,可既然入了晋王府,当了府上的侧妃,就该谨言慎行,别给晋王府招来灾祸。”

  陆骐拱手道:“父王,王妃,我娘并非有意,请父王与王妃海涵。”

  晋王妃慢悠悠地说道:“我们海涵她,谁来海涵我们?祸从口出,你是读书人,这个道理该比谁都明白!”

  陆骐行礼道:“骐儿谨记王妃教诲。”

  窦清漪暗暗捏紧了手指。

  一个、两个都想骑到她头上,等她儿子当了皇帝,她倒要看看,究竟谁才是后宫之主!

  晋王和颜悦色地说道:“骐儿,肚子还疼吗?”

  这几日,陆骐以腹痛腹泻为由,在院静养。

  陆骐道:“好多了。”

  晋王点点头:“把药喝了,便赶紧出发吧。”

  下人端上一碗调理肠胃的汤药,陆骐闷头喝了。

  “父王。”

  他开口。

  晋王问道:“怎么了?”

  他正色道:“陆临渊今日会受封吗?”

  晋王拍了拍他肩膀:“父王已安排妥当,你什么也不必想,今日,是你的大日子。”

  窦清漪心花怒放。

  陆昭言,你看到了吗?

  你儿子当不上护国麒麟,你很快便会失去太子之位。

  这是你抛弃我们母子的代价!

  “你就不用去了,窦、侧、妃。”

  窦清漪猛然回神,怔怔地望着对自己冷言相对的晋王妃,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跟着三人一路来到了晋王府门口。

  受封大典,只有王妃才有资格前去。

  窦清漪涨红了脸,低声道:“我只是想送送骐儿。”

  晋王妃冷声道:“本妃是骐儿的嫡母,自会照料他。”

  自始至终,晋王妃都没给窦清漪好脸色,晋王在一旁见了并未替她说半句话。

  窦清漪感到了深深的屈辱。

  晋王妃,就先让你再嚣张几日,届时,你也好,姓白的也罢,统统都要匍匐在我窦清漪的脚下!

  陆骐与晋王、晋王妃坐上了出行的马车。

  麒麟受封乃是国之要事,比他与公孙流萤的大婚更令人瞩目。

  大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御林军,以及看热闹的百姓。

  麒麟大典设在皇城以东的祭坛,以往秦王府举办重大祭祀活动,皆是在东祭坛举行,百姓们会自发前去围观。

  御林军早在三天前便开始轮岗,将四周的隐患清除得干干净净,并用护栏围住祭坛,专程为百姓划出了一圈位置,同样派了重兵把守。

  晋王府的马车抵达祭坛附近时,文武百官已经到了。

  睿王、齐王见到他,赶忙走上前。

  “大哥!大嫂!”

  二人打了招呼。

  晋王妃跟在晋王身后下了马车,颔了颔首:“三弟,四弟。”

  睿王四下看了看,对晋王小声道:“太子府的人还没来。”

  晋王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骐儿,到了。”

  陆骐下了马车。

  人群忽然一阵攒动。

  “是简郡王!”

  “简郡王也来了!”

  “简郡王!”

  听着百姓们对陆骐的呼声,睿王笑了:“骐儿在民间的声望有增无减啊。”

  赢了大比又如何?

  百官折服又如何?

  没有民心,便没有向上攀登的基石,没有一统天下的资格!

  睿王看向陆骐:“对了,听闻你腹痛,怎么样?好些了么?”

  陆骐客气答道:“多谢三叔记挂,侄儿已无大碍。”

  睿王道:“你三婶担心你,让我带了她娘家熬的药丸给你。”

  他朝身后的长随使了个眼色。

  长随递上一个锦盒。

  陆骐收下:“请三叔代侄儿谢过三婶。”

  睿王笑道:“你三婶最疼你了,等受封大典结束,你亲自去谢她吧。”

  “陛下驾到——”

  伴随着余公公高亢嘹亮的通传,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和百姓,齐齐跪下,虔诚地行了一礼。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帝身着龙袍,大步而来。

  一身天子威仪,龙震八方。

  在他身后,跟着眉目冷峻的公孙炎明。

  梁帝走上祭坛,对众人道:“平身。”

  “谢陛下!”

  众人高呼。

  待众人起身后,梁帝目光一扫,问道:“太子府的人呢?”

  余公公望向御林军统领。

  御林军统领叹道:“回陛下,太子殿下与皇长孙尚未现身。”

  余公公忙轻声道:“奴才派人去瞧瞧。”

  “陛下——”

  张渠风挺身而出,“如此重要的日子,太子与皇长孙居然能有所怠慢,着实令人大失所望啊!”

  大司农道:“时辰还没到,张大人急什么?”

  福王回头望去,不见太子府马车的踪影,不由地蹙了蹙眉。

  蒋国公道:“是啊!你急着投胎啊?要不要本国公送你一程啊?别的不会,投胎,包的!”

  “你……”

  张渠风被噎得半死。

  孟阁老道:“太子殿下与皇长孙素来守时,诸位大人暂且等等便是。”

  蒋国公赞同道:“就是!陛下都没说什么,你们比陛下还矜贵呢?”

  齐王驳斥道:“让陛下苦等,成何体统?”

  此时,一名辈分极高的宗亲开了口:“陛下,事关国运,耽误不得啊。”

  蒋国公唾骂:“国你……”

  福王捂住了他的嘴。

  这话真不能说。

  余公公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会意,悄悄地自人群后方离开。

  齐王一直盯着呢,见小德子打算去太子府通风报信,赶紧对晋王道:“大哥,你瞧。”

  晋王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急,陆临渊,来不了了。”

  齐王双眼一亮:“大哥的意思是……”

  晋王淡淡说道:“他被我困在山谷了,即使他有命走出来,一路上也多的是拦截他的杀手。”

  陆骐就站在一旁,清晰地听到了晋王的每一个字。

  晋王笑了笑,对陆骐道:“骐儿,父王已为你打点好了一切,你只管受封,父王要让你成为天下的主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文武百官窃窃私语了起来,百姓也开始躁动。

  “不想当就别当!”

  “依我看,他哪里是不想,是没那个命吧!”

  “这都是天意!”

  “是啊,郡王才是护国麒麟,他算个什么东西?”

  “逆们再吵,额要打你们咯!”

  檀儿叉着腰,凶巴巴地将众人吼了一顿。

  “檀儿。”

  戴着面纱、穿着斗篷的公孙流萤轻声制止。

  在她身旁,站着同样乔装成百姓的公孙紫玉。

  公孙紫玉瞪了檀儿一眼:“你到底哪边儿的?”

  檀儿面不改色地说道:“吵到大小姐咯,亏逆还是大小姐滴亲妹妹,不晓得大小姐最讨厌聒噪么?”

  公孙紫玉噎了噎。

  自从商无忧被软禁后,檀儿便成了她大姐的狗腿子,将她大姐哄到天上,乃至于大姐上哪儿都带着这个死丫头!

  檀儿对公孙流萤说道:“大小姐,逆渴不渴?额带了水哟!”

  “我不渴。”

  公孙流萤轻声说。

  “我要喝!”

  公孙紫玉去夺檀儿手里的水囊。

  檀儿不给。

  “姐姐!”

  公孙紫玉气到跳脚。

  公孙流萤的目光一直落在祭坛中央。

  她要嫁的人是护国麒麟。

  所以今日谁受封,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檀儿其实也在关注受封大典。

  她心里急死了。

  姐姐出去几天了,还不回来,是不是路上出了啥子麻烦?

  早晓得,就不接这个任务咯?

  商无忧哪儿有姐姐重要?

  大都督,姐姐,逆们在哪儿?

  再不现身,就给别人做嫁衣咯!

  “时辰到——”

  钦天监弟子敲响铜锣。

  张渠风立即拱手:“陛下!国运不可误,请让郡王完成受封大典!”

  “臣附议!”

  “臣附议!”

  “臣——”

  “太子到——”

  是小德子的声音。

  他这一声急吼,把嗓子都干冒烟儿了!

  晋王古怪地朝着马车望去。

  齐王、睿王、陆骐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入口的方向。

  陆昭言身着太子朝服,从容镇定地下了马车。

  晋王哼了哼:“只有一人么?”

  睿王笑了:“来了也是无用。”

  齐王幸灾乐祸地说道:“八成是想拖延时间,但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齐王冲几位心腹官员使了使眼色。

  然而不等几人搅局,就见一匹白马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高高地越过了车顶,在万众瞩目之下,四蹄踏雪而来。

  檀儿眼睛都看直了!

  是大都督!

  好帅……好帅……好帅滴白马呀!

  那不是白马,是飞马!

  会飞滴马!

  她要骑!!!

  鲜衣怒马,傲视群雄,他宛若身经百战的远古战神,在最后一刻,带着无尽的希冀所向披靡而来。

  公孙流萤的眸光动了动。

  这就是……护国麒麟么?

  大司农与孟阁老、蒋国公、福王、翰林院掌院学士等文武百官齐齐松了口气。

  陆沅骑着白马,风尘仆仆,在祭坛前一个急停,溅起三尺尘土,一身的潇洒不羁。

  “怎么穿成这样?”

  “如此狼狈,有失体统……”

  “御前失仪……”

  陆沅没有理会晋王一脉的批判,翻身下马,自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支药材,气喘吁吁地说道:“皇祖父,孙儿找到医治您头风的药了!”

  大司农定睛一瞧,惊讶出声:“是千年人参!”

  张渠风傻了眼:“什么?千年……人参?”

  百年人参已是不易,二百年可算尚品,三五百年就只能造假了,千年的,怕不是吹的吧?

  大司农走上前,认认真真查看了人参:“臣敢以头上的乌纱帽担保,皇长孙为陛下寻来的药材正是千年人参!”

  孟阁老捋了捋胡子:“原来皇长孙是为陛下寻药去了,皇长孙糊涂啊,你就不怕误了时辰,耽误了受封大典?”

  陆沅深情款款地说道:“我若无法受封,还有二弟,但皇祖父只有一个,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也不能失去自己的至亲。”

  一番话,声情并茂,感人肺腑,既表达了为孙的孝道,又彰显了长兄的情义,更是向所有人展示了他无比宽大的胸怀。

  如此一来,原本那些还在唾骂他德不配位的百姓,突然骂不出口了。

  晋王狠狠捏紧了拳头。

  怎么回事?

  山里那么多杀手,居然也没拦住他吗?

  还有一路上的那些人,全都死光了吗?

  是怎么让他回到皇城的?

  他与胡大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

  既然第一个计划失败,那么该启动第二个了。

  陆临渊,真以为你能安稳地受封吗?

  胡大将军对手下吩咐了几句。

  然而不多时,手下便折了回来,对胡大将军耳语了几句。

  胡大将军皱眉:“你说什么?证人没了?”

  他们花了重金从大周请来揭穿陆沅真实身份的证人,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梁帝正色道:“受封大典,开始!”

  苗王:累死本喵了,累死本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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