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静谧得近乎无声,惟有引擎发出轻柔的轰鸣声,仿佛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余欢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那因应付乡里乡亲而绷着许久的神经,此刻才终于得到一丝舒缓。

  他微微挪动身体,调整坐姿,让自己在驾驶座上坐得更为舒坦。

  回想起方才那些热情过度的乡里乡亲,一个接一个拉着他唠家常,问东问西,那股子热络劲,着实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也耗费了不少心神。

  他与林有容约好了晚上十点碰面,

  余欢不经意间瞥向码表,上面清晰显示着八点五十六分,距离约定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他不慌不忙,右脚轻轻搭在油门,小宝马平稳而缓慢地向前行驶。

  街边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有序闪过,仿佛为他指引前行的方向。

  没过多久,小宝马抵达了菲斯大酒店的入口道路。

  余欢远远望去,毗邻的芒果台马桶大楼,其独特又极具辨识度的建筑造型,在夜色之中非常醒目。

  他伸手熄灭了引擎,接着慢悠悠地将座椅靠背放倒,整个人半躺在座位上,随后掏出手机,继续看起了雪中。

  书接上一回,绿甲轩辕敬城毅然决然地请老祖宗赴死那一段……

  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冷光,映照在他脸上,明暗光影相互交错,将他那轮廓分明的面庞勾勒得愈发清晰。

  他的眼神中满是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手中这方小小的屏幕。

  就在他看到‘剑来’的精彩之处,掌中手机倏地震动起来,伴随着来电铃声,屏幕上瞬间弹出提示框。

  余欢定睛一看,联系人显示为‘狗子’,他不加思索,手指迅速划过接听键。

  刚把手机贴近耳际,听筒里便如开闸放水般,传来谢苟华那大咧咧的声音。

  “欢儿,你人在哪呢?早就说好了今晚有同学局!你该不会给忘了吧?”

  “狗子,哟,你可算不叫我领导哥了。”余欢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笑出了声。

  “哦?这么说来,你还挺喜欢我叫你领导哥的呀?”谢苟华的声音里,揶揄的笑意都快满得溢出来了。

  “可千万别!”

  “哈哈哈,欢儿,今晚这局大概率是罗汉局咯。”

  “我们俩这都是已经结婚的人了,就不用在乎什么罗不罗汉了吧?”

  “说的在理,但我不认同!”

  “不多逼逼了,我还有事呢,你赶紧把地址发给我,十一点我准时到!”

  谢苟华一听,当即开启了阴阳怪气模式:“行嘞,那我就不打扰领导哥忙事情了。”

  “小狗子,退下吧。”

  余欢谐谑的话音刚落,便闪电般迅速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谢苟华任何反击的机会。

  四下里万籁俱寂,仿若时间都在此刻凝固。

  也不知悠悠度过了多久,一阵裹挟着丝丝寒意的夜风,寻着车窗细微的缝隙,钻了进来。

  余欢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惊觉气温已经大幅降低。

  寒意从脚底开始蔓延,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他也懒得坐起身开空调,只是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脚趾,换了个侧躺的姿势。

  就在这当口,“笃笃笃”,车窗毫无征兆地被人轻轻扣响了几下。

  突如其来的声响,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余欢闻声,迅速撇头朝窗外望去。

  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散发着朦胧且柔和的光晕,在这光晕的笼罩下,车窗外立着一道身姿婀娜的人影。

  来者头戴一顶时尚的渔夫帽。

  帽檐下,一只口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而明亮的眸子,仿若藏着一泓盈盈秋水。

  就在瞧见余欢的瞬间,那双眸子恰似弯弯的月牙,微微眯起,笑意如同春日里最灿烂的暖阳,刹那间驱散了余欢周身萦绕的寒意。

  尽管大半面容被遮挡,但余欢只匆匆一眼,凭借着那份深入骨髓的熟悉,便立刻认出眼前之人正是林有容。

  他瞬间来了精神,赶忙坐直身子,抬手按下按钮。

  车窗缓缓降下,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余欢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问道:“不是约好十点嘛?怎么还不到九点五十你就过来了?”

  “拍摄进度比较快,今天洪滔没那么磨叽,没在那罗里吧嗦。”林有容一边俏皮地浅浅吐了个槽,一边迈开轻盈的步子,从车头绕到副驾驶那边准备上车。

  余欢听着这话,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趁着这个间隙,他动作麻利地迅速解开安全带,侧身向后座探去。

  车厢内的光线有些昏暗。

  林有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股冷风裹挟着她独有的清新气息,一同涌了进来。

  起初,她还有些疑惑,不知道余欢在后座捣鼓些什么。

  然而她刚坐定,摘下口罩,还没来得及伸手去系安全带,便看到余欢双手捧着玫瑰花,一脸深情地递到她面前。

  这一瞬间,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若两颗圆润的黑宝石,满是惊讶。

  可紧接着,她却娇嗔地说道:“原来你说的惊喜,是送我一捧花啊!太俗气!一点都不惊喜!”

  林有容嘴上虽这么说,并且说完还佯装嫌弃地撇了撇嘴。

  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眸子里更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惊喜之色,根本藏不住。

  “口是心非的女人!”余欢嘿嘿一笑,随即把手捧花递到林有容手里,“送给你,我的宝儿~”

  “咦——肉麻死啦!”林有容登时啐了一口,可脸上却洋溢着满满的欢喜。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捧花,凑近鼻尖深吸一口气,仿若要把这花香深深融入肺腑。

  嘴里还嘟囔着:“这还是你第一次正儿八经给我送花呢,惊喜吧,确实有,但是不多。”

  余欢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捧花中夹着的小信封上,而后轻声提醒:“还有个惊喜藏在里面呢,你注意看上面的信。”

  他的眼神里,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待,期待看到林有容接下来的反应。

  “是吗?”林有容听闻,眸子里闪过一丝好奇。

  她缓缓抽出信封,手指轻轻摩挲信封的边缘,细细感受那纸张独有的质感,目光落在信封上工整而刚劲有力的字迹上: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看完这些文字,林有容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上扬,满满的笑意爬上脸庞。

  由于这是经过重新翻译的歌词,她一时之间,并未立刻认出是叶芝的《当你老了》。

  她转过头,灵动的眼睛满含疑问地看向余欢,说道:“这是你写的情书吗?”

  余欢嘿嘿一笑,带着几分神秘与催促,说道:“你先别管这个,快打开看看吧!”

  林有容瞧着余欢那故作神秘、卖足关子的模样,心中的好奇之火愈发旺盛。

  她将复古风格的小信封完全打开,一张折迭得整整齐齐的纸张映入眼帘。

  随即,小心翼翼地展开,熟悉的词曲简谱跃入眼底,最上方,赫然标注着歌曲名字——

  《当你老了》。

  林有容整个人瞬间一怔,下一刻,眼眸里泛起满满的感动,情不自禁“哇”地轻呼一声。

  “亲爱的,你真把那首诗改编成了歌呀?”林有容抬起眼眸,望向余欢,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余欢看着她这副模样,嘿嘿一笑,身体朝着林有容的方向前倾,伸出手,轻轻勾了勾她的下巴,动作里满是宠溺。

  “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我真没想到你真把《当你老了》改编成歌了!”林有容毫不犹豫地回应。

  她一只手紧紧攥着信封,另一只手捏着歌谱,随后双臂主动环上余欢的脖颈,在他脸颊上重重地“mua”了一口。

  亲吻声在静谧之中显得格外响亮。

  亲完之后,林有容迅速坐正身子,喜滋滋地盯着歌谱看了起来。

  余欢被林有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举动,弄得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的脸上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个惊喜够到位吧?”

  “岂止是到位,简直是超乎想象!”林有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拔高,“我还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呢!没想到你真的花了这么多心思,还重新翻译了一遍!”

  余欢微微一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起了情话:“宝儿,只要是你喜欢的,我赴汤蹈火都愿意去做。而且啊,这首歌就像我们爱情的见证,等将来我们都老了,头发花白,走不动路了,也要像现在这样,恩恩爱爱。”

  话音刚落,林有容缓缓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中满是温柔与感动,恰似一汪深邃而宁静的湖水,在昏黄的车内灯光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她贝齿轻咬着下唇,像是在极力克制内心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情绪,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勾勒出一抹幸福至极的笑容。

  “我……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才能把我现在的心情表达出来。”林有容的声音微微发颤,双肩也同这声音一般,轻轻抖动着,话语间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哽咽,“我太感动了,这真的是我收到过最棒、最难忘的惊喜!”

  余欢见状,伸出手,缓缓抚去她眼角不知何时悄然滑落的泪花。

  他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轻声说道:“傻瓜,这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往后的惊喜呀,还多着呢!”

  林有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那一直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余欢嘴角微微勾起,放下手刹,挂上前进挡,语调轻松愉悦地说道:“出发喽?”

  “嗯!”林有容重重地点了点头,湿润的眼睛里,笑意似乎都要溢出来。

  “老婆,我还有件事得向你报备一下,同学喊我去吃夜宵,之前都叫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去……”

  “可以呀!”林有容即刻打断了他的话音,目不转睛地看着歌谱。

  余欢原本还以为需要大费周章地游说一下,没想到林有容竟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

  这个就是‘惊喜’的威力吗?

  虽然心里满是意外,但余欢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从她那柔美动人的侧脸收回视线,右脚轻轻踩下油门。

  小宝马缓缓启动,在夜色中悠然地行驶起来。

  林有容惬意地往后轻靠在座椅上,目光细细地在谱子上逡巡,手指沿歌词轻轻滑动,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了悠扬的旋律,轻柔婉转。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

  路灯的光芒依次扫过车身,在小两口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

  车内的氛围温馨而宁静,林有容轻柔的哼唱声与引擎轻微的低鸣声相互交织。

  余欢侧耳倾听,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沉浸在这美好的氛围之中。

  不知不觉中,小宝马抵达了小区的入口道路。

  余欢降下窗户,脸上洋溢笑容,热情地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互道晚上好,顺便说他送老婆回家以后又要马上出来。

  通过闸口后,他稍稍转动方向盘,操控小宝马稳稳地拐过弯道。

  一路上,林有容婉转悦耳的歌声就像被上了发条,都没怎么停下来过。

  “当我老了~我真希望~这首歌是唱给你的~”

  余欢见她才刚拿到谱子没多久,就能试唱得如此有模有样,当即微笑着夸赞:“你这才刚拿到谱子呢,就唱得这么出色,我都被你这歌声陶醉了一路……对了,这首歌的 demo,我今天在家里已经制作完成了哦。”

  “是吗!”林有容脸上再度泛起惊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余欢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期待,“那我明天正好有空,要不干脆明天就去把它录出来?”

  余欢迅速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我觉得完全没问题,这就看你自己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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