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新房子,也在一栋栋地立起来。

  青砖是新的,木梁是新的,可走进去,家家户户的锅里,还是那点见得到锅底的救济粮。

  房子是骨架,粮食是血肉。

  没有血肉,骨架就是摆给外人看的空壳子。

  林东心里那根弦,自从发大水那天起,就没松过一寸。

  这会儿,更是勒得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知道,等人、靠人,最后就是把脖子送到人家的刀口下。

  靠山屯要想活,要想活得像个人样,就得自己往土里刨食,把那些被洪水冲走的家底,一根一根地,再给刨回来。

  “叔,各位爷们,嫂子大娘们。”

  村集体大会是在一个临时搭的棚子里开的。

  几块油毛毡,几根水里捞出来的房梁,铁钉凑合起来,风一过,棚顶就呼啦啦地响。

  人挤着人,蹲着的,靠着柱子的,一股子汗味、泥土味和烟草味混在一起,呛得人鼻子发酸。

  林东就站在这股味儿中间,嗓子有点哑,手里捏着个搪瓷缸子,半天没喝一口水。

  “新房,大伙都看着呢,一天一个样。”

  “可光有亮堂屋子,人躺里头,肚子叫,那不叫过日子,那叫等死。”

  “手停,嘴就得停。咱不能光伸着手,等上头往下撒米。撒下来的米,吃一顿少一顿,吃完了呢?”

  没人接话。一个老汉“吧嗒”吸了一口旱烟,火星在一片昏暗里亮了一下,又灭了。

  “所以,”林东把搪瓷缸子往地上一顿,发出“当”的一声闷响,震得人心里一哆嗦,

  “盖房子的事,女人和半大孩子搭把手。咱屯里所有能扛能抬的爷们,都得给我把劲儿!”

  “先把加工坊、养猪场那些‘钱罐子’给拾掇出来!一天不响动,咱这心就一天落不了地!”

  话说完了,棚子里还是死一样的寂静。

  良久,坐在最前面的老村长,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抬起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吐出两个字:

  “还等啥?”

  这三个字,比一百句“好”都有分量。

  说干就干,其实是说起来轻巧。

  真干起来,就是拿汗珠去填。

  林东领着几个懂行的老师傅,先去了加工坊。

  说是坊,其实就剩几堵断墙。

  那些平日里宝贝得不行的切片机、粉碎机,这会儿都像一堆废铁,静静地躺在半干的淤泥里,

  上面糊着一层黄锈,摸上去,一手冰凉的铁腥味。

  “完了。”一个姓李的老师傅,围着那台最大的粉碎机转了三圈,

  手在机器上面摸了又摸,最后蹲下去,半天没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这机器,是他当年亲手从县机械厂接回来的。

  养殖场那边,更是没法看。猪圈塌了一大半,一股子腐烂的恶臭味顶风能飘出二里地。

  活下来的野猪,一个个吓得哆哆嗦嗦,圈在临时围起来的土坡上,瘦得能看见肋条骨。

  药材地里,厚厚的泥浆盖着,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灰色大被。

  掀开一角,底下是烂掉的药苗子,黑乎乎的,明显是被洪水泡坏了。

  辛辛苦苦挖的水渠,也全部堵死了。

  林东看着这一切,眼睛熬得通红,嘴唇起了一层干皮。

  “分组。李师傅,你带几个人,就跟这些铁疙瘩较劲。“

  ”拆,把零件一个一个拆下来,用煤油洗,用砂纸磨,能救活一个是一个。”

  “张队长,你带人去清猪圈,做好防疫。活着的,想办法找东西喂,饿死也不能让它们病死!”

  “剩下的人,跟我下地。家伙什不够,就用手刨,先把排水的沟给通了!”

  实在修不好的机器,林东咬着牙,从那笔贷款里,拿出一点,

  坐着拖拉机跑了好几个县,买回来的都是人家淘汰的二手设备。

  背回来的时候,跟背了个爹回来一样。

  种子,也得重新买。

  他厚着脸皮,去求以前合作的老板那里,赊了一批回来。

  人家看他那样子,叹了口气,没多说啥。

  “生产自救,不等不靠!”

  村里的大喇叭,修好了。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喊。

  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像一个得了重病的人在喘气。

  但靠山屯的人,好像就认这个调。

  白天,在泥水里滚,在工地上拼命,人人身上都是泥浆,干了就变成一层硬壳。

  晚上,月亮升起来了,加工坊的棚子里,还亮着几盏昏黄的煤油灯。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能传出老远。

  女人们也没闲着,白天帮着搬砖运瓦,晚上就凑在一起,借着灯光,给男人缝补被石头划破的衣裳,

  或者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白面,烙成几张干巴巴的饼,让孩子第二天送到地头去。

  没人喊苦,也没人喊累。

  也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日夜。

  有一天,加工坊里那台被李师傅摸了无数遍的切片机,在换了几个二手零件后,突然“嗡——”地一声,颤颤巍巍地转了起来。

  那一刻,整个棚子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死死地盯着它。

  李师傅的眼泪,一下就淌下来了,混着脸上的油污,划出两道沟。

  又过了些日子,第一批灾后生产的“兴安猎人”产品,被装进了几个破旧的木箱里。

  标签纸都有些受潮,印得歪歪扭扭。

  但当这几箱东西,再次被拉到县城的供销社时,那个胖胖的主任,愣了半天,拿起一包,翻来覆去地看。

  “你们……”他张了张嘴,最后重重地拍了拍林东的肩膀,“真是好样的!”

  这几箱货,不像旗帜,倒像是一封从冥府寄出来的信,告诉所有人:

  靠山屯,还活着。

  那天,一辆绿色的北京吉普开进了屯子,碾着刚平整出来一点的土路,停在了村部那间半塌的泥屋前。

  车上下来个戴眼镜的人,手里攥着一沓报纸,见着林东,跟见了亲人似的,一把塞过去。

  “林支书!上报了!地区报纸头版头条!”

  报纸的油墨味很重,纸张糙得很。

  头版上,是林东一张被放大的黑白照片,眼神发直,嘴唇干裂,是他扛着沙袋堵缺口时被人抓拍的。

  照片上的他,看着有点陌生,像个不认识的人。

  标题用的是黑体大字:《一个知青,一座山——记靠山屯知青抗洪纪实》

  文章里把他写成了神仙,说他怎么夜观天象预知洪水,

  怎么振臂一呼万众一心,怎么身先士卒堵住了龙王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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