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陪你一块。”白鸽撑着伞,将伞往苏毅那边挪了挪。

  苏毅抬头,见伞大部分都在自己的头顶上,白鸽那边半边身子都在外头,他往白鸽身旁蹭了蹭。

  二人紧紧地挨着,在狂风暴雨中依偎取暖。

  皇宫里,养心殿。

  璋和帝正要歇下。

  外头的狂风暴雨也阻挡不了要来的人,一个小太监在外头嚷嚷,璋和帝眉头一皱:“三更半夜,谁在外头喧哗?”

  “奴才这就去问问看。”尹公公一路小跑,冲出养心殿,一脚就将小太监踢了出去,“不要命了,皇上都已经要睡了,你还在这吵吵嚷嚷的,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公公,公公,我家娘娘腹痛不止啊!”

  那小太监是淑妃娘娘宫里头的。

  他拉住尹公公的衣裳,苦苦地哀求着。

  这雨下得太大了,小太监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透湿,头发一缕一缕地都在往下滴水。

  “不是有太医院的人一直待命吗?”尹公公小声地说:“找太医啊!皇上都歇下了。”

  “太医也束手无策啊!”小太监说:“我家娘娘请皇上过去看一看,公公,求求您,跟皇上通传一声吧。”

  小太监浑身湿漉漉的,被冷风一吹,人都在打着哆嗦,尹公公叹了一口气,“等着。”

  璋和帝已经躺下,听到尹公公说淑妃娘娘腹痛,他坐了起来,脸色阴沉。

  “皇上,淑妃娘娘请您过去。”尹公公说。

  “朕又不是太医!”璋和帝满脸怒容,“她怀不上朕的孩子,是她没这个命!”

  正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道声音:“皇上,太医院罗院正到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您禀报。”

  “让他滚进来。”璋和帝大喝一声,抱着被子没动。

  他以为罗肃说的是淑妃娘娘的事情,哪里知道,罗肃说的是其他的事情,“皇上,云妃、梦妃、萱妃、淑妃四位娘娘今夜全部都突然腹痛不止,微臣已经看过了,可是实在是……”

  “她们现在如何了?”

  “微臣无能,没办法,没办法保住龙裔,请皇上恕罪!”罗肃匍匐在地,声音颤抖地请罪。

  四位娘娘,是由四位太医负责,如今四位娘娘的孩子都保不住,难道真的要了这四个太医的命吗?

  罗肃不忍啊!

  他将四位太医留下,自己过来,负荆请罪,将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皇上,微臣身为太医院院正,是微臣没有照顾好几位娘娘,是微臣的错,请皇上责罚。”

  “啪”地一声,璋和帝直接摔掉了一个茶壶。

  茶壶摔在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破碎的瓷片飞溅到罗肃的脸上,刮出一道血痕,罗肃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请皇上降罪,臣罪该万死。”

  “你是罪该万死,来人啊……”

  尹公公往前站了一步:“皇上。”

  “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璋和帝一头怒火,像是一头失控的豹子,恨不得亲手将罗肃撕碎。

  “皇上,罗院正医术精湛,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皇上三思啊!”尹公公跪下求情。

  此刻正在气头上的璋和帝哪里听得进去,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羽林军很快进来,拉着罗肃要下去将人杖毙。

  “皇上,皇上,皇后娘娘说肚子疼,请罗院正去看看。”来的人是喜嬷嬷,一脸的焦急。

  “她那儿不是有太医嘛!”璋和帝怒斥道。

  今儿个罗肃必须死!

  “太医在的,给娘娘把脉了,可是他说,要请罗院正去瞧瞧。”喜嬷嬷焦急地说道,“娘娘的脉一直都是罗院正把的,熟悉娘娘的情况,还请皇上,网开一面,请罗院正过去一趟吧。”

  璋和帝瞪着罗肃:“还不快去,看完了继续打!”

  “是。”

  羽林军将罗肃押着走了。

  喜嬷嬷这才看向璋和帝:“皇上,娘娘想请您也过去一下,说是想让您也听听罗院正怎么说的。”

  璋和帝皱眉,本来不想去的,可是念在她是自己的发妻,“替朕更衣。”

  喜嬷嬷知道璋和帝这是要过去了,她先回了。

  璋和帝到的时候,罗院正还跪在祁后的跟前,正把着脉,旁边还站着一个太医,眼神灼灼地盯着罗肃。

  反观祁后,也是一脸的紧张。

  璋和帝没说话,自顾自坐下,祁后看到他来,眼睛都亮了:“皇上,您来了。”

  “怎么了?”璋和帝关切地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肚子有些疼,本来太医看过了,说自己不敢确定,臣妾才让罗院正来的。”

  罗肃这时收回了手,祁后问他:“罗院正,本宫怎么了?”

  罗肃拱手:“皇上,娘娘,先稍等片刻,臣与他商量一下。”

  二人说了几句话,就见罗肃跪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这是有喜了,已经一月有余。”

  殿内针落可闻。

  许久,喜嬷嬷领着一众宫女内侍跪下:“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祁后震惊不已,看向璋和帝:“皇上,臣妾没有听错吧?”

  璋和帝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你没听错,你有喜了,咱们又有孩子了。”

  祁后喜极而泣,“臣妾又有孩子了,臣妾真的又有孩子了。”

  璋和帝激动地抱着祁后,高兴地连说了几个好,不停地拉着祁后唠叨,要她好好养胎,照顾好孩子。

  “皇上放心,臣妾都知道的,臣妾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祁后道,“臣妾的平安脉一直都是罗院正请的,皇上,您就饶了罗院正吧,臣妾如今怀了身子,就算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璋和帝看了眼罗肃,“有皇后替你求情,你的这个脑袋就算保住了,你要好生地照顾娘娘,若是娘娘有半分的差池,你就以死谢罪吧。”

  “谢皇上,谢娘娘,微臣定当不负重托。”

  这夜,璋和帝就宿在了祁后宫中,手一直放在祁后的肚子上,放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在东宫的时候,很多人怀了,可最后生的只有当时是太子妃的祁后,如今又有这么多人怀有身孕,现在就剩下六个,可老天爷怜惜,祁后又有孕了。

  老天爷是不是在告诉他,唯一能剩下孩子的,只有皇后呢!

  今夜,哪怕有四位嫔妃没了孩子,可璋和帝却是高兴的。

  身边的人却一直做噩梦,说胡话,“别过来,别过来。”

  璋和帝连忙将人摇醒:“你怎么了?”

  祁后一脸的疲倦,“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是做噩梦。”

  “持续多久了?”

  “半个多月了。”

  璋和帝想到前段日子有人送到宫里头的大师,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能人,还能抓鬼。

  养心殿偏殿自从着火之后,璋和帝总能看到在窗户外头飘着的白色身影,哪怕安排了羽林军站满了养心殿,那道白色的身影还是照来不误。

  这是闹鬼啊!

  璋和帝于是偷偷地从民间请来了一位大师,开坛做法,别说,现在夜里真没看到那道白影了。

  “朕安排人过来看一下,你现在有了身子,出不得半点差错。”

  “谢皇上。”

  “好好睡吧,朕搂着你,不要怕,有朕在呢。”璋和帝难得温柔,轻轻地拍着祁后的后背。

  两个人搂在一起,帐外燃着烛火,忽明忽暗。

  祁后背对着璋和帝,面朝帐外,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眼里扯出阴森的冷意。

  是夜的这一场雨,连续下了一夜,导致第二天到了该天亮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被雨幕笼罩,阴沉沉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觉短,很快就起来了,来到屋子外头一看,见白鸽苏毅坐在屋檐下头,相互依偎着睡着了,有些不忍。

  他将二人喊醒:“我说你们别在这里做无用功了,这雨没事的,你们回去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这么冷的天,别沾了水汽生病了。”

  苏毅擦擦眼睛,站了起来:“老人家,您不走,我们也不走,直到确定安全了,我们才会离开。”

  白鸽也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身上披着的衣裳,是苏毅的厚袄子,他还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寒风细雨中呢。

  她连忙起身,将盖得暖烘烘的袄子披在苏毅身上,“天儿冷,你别冷着了。”

  苏毅被白鸽关心着,心里暖洋洋的,听话地“嗯”了一声。

  老人家看了白鸽一眼,劝她:“小姑娘,劝劝你男人,回去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这个老头子不会走的!”

  白鸽脸被涨得通红,羞赧地直摇头:“他,他不是我男人。”

  “不是你男人?”老人家的目光在苏毅和白鸽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会心一笑:“现在不是,将来可就说不定咯。算了,你们爱咋样就咋样,别来烦我老头子就成。”

  老人家走了,苏毅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朵后头,他回头,就看到白鸽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羞得跟充血一样,低着头,盯着脚尖,手搓着衣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苏毅摸摸后脑勺。

  他是开心了,可人家姑娘家,面皮薄,她听到这话,该有多尴尬啊!

  “那个,白,白鸽,你就,就当没,没听见。”苏毅挠头。

  白鸽抬头,瞪了苏毅一眼,然后哼了一声,“行,我就当没听见。”她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毅:“……”

  昨夜平安度过,如今天又放晴了,艳阳高照。

  宫里头来了旨意,让王兴民撤退,将老百姓送回村子里。

  苏毅到的时候,王兴民正盯着面前的纸张,看着出神。

  “大人,您在想什么?”苏毅直接问道。

  王兴民指着圣旨说:“宫里头来了旨意,是皇上的意思,让一切回归原样。”

  “是让那些老百姓回家,咱们回去?”

  “嗯。”王兴民将信给了苏毅:“你自己看看吧。”

  苏毅看过之后,就问王兴民:“大人,那您的意思呢?”

  “圣意不能违抗,只能回去。”

  “可是大都督说,这一场雨下到现在,今天是最关键的时候了。”苏毅担忧地说道:“就连多等一天都不愿意等了吗?”

  “圣意难为,我也没办法啊。”王兴民说:“咱们只能拖着了,看能不能把今天拖过去。”

  “大人,您拖着宫里头的人,属下拖着那些百姓,说什么也要得等这一场大雨过去啊!”

  确实,断断续续,已经连下了十天的雨了,时晴时雨的,这种糟糕的天气,都能要了人的命!

  苏毅到避难所的时候,正看到白鸽在阻拦一些妇人。

  “我们要回家,那是我的家,凭什么不让我们回家,我们要回家。”

  “我家还有一桶衣服没有洗呢,泡在那里,再不洗都要发霉了,你们赔吗?”

  “我家还有几只鸡没带出来呢,再不回去它们都要饿死了。”

  “……”

  白鸽拦着妇人,“再等等,再多等一天,明日,明日你们再回家,好不好?”

  “今天明天有什么区别?这个地方我们是一天都不愿意待了,我们要回家。”

  哪怕在外头,有吃有喝有住的,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们就想要回家啊!

  “这一场雨还没有停,山上的泥土都已经松软了,若是再下一场大雨,松软的泥土混着雨水冲下来,你们的房屋保都保不住,若是你们在里头的话,你们跑得过吗?”白鸽好言相劝:“大家就等一天,好不好?”

  “房子没了,那岂不是我们的家也没了?不行不行,我家还有东西呢,衣服被子桌椅板凳碗筷都在呢,我要回去收拾。”

  “我也要回去。”

  这群人竟然想着要回去收拾碗筷,真把白鸽气笑了。

  白雀直接跺脚:“这群人,把自己的命当什么,都比不上几件衣服几副碗筷嘛!”

  白鸽虽然被气得很,可还是要耐心地做工作:“大家都听我说,碗筷没了可以再买,可若是人没了呢?”

  白鸽的劝说,根本没人听,这个时候,只要危险没来,她们只在乎那一点点利益!

  苏毅在后头看着白鸽跟人说话,嗓子都嘶哑了,心疼得不行,上前跟众人解释:“各位放心,我们官府的人已经在加固山体了。还有,王大人说了,若是泥土冲了各位的房屋,顺天府免费给各位修缮房屋。”

  这是王兴民给的最大的承诺了。

  其他的给不了,修房子还是给的了的,再说了,王兴民也知道,若是顺天府没钱,去大都督面前哭一哭,说不定人家就给他漏点了。

  听说有这等好处,那些妇人也不闹事了,叨咕着,反正就等一天,有吃有喝有住的,等着就是了。

  陈渊到的时候,王兴民还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丝毫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王大人是什么意思?皇上的旨意已经到了你的手上,王大人不回顺天府,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王兴民吓得瑟瑟发抖:“微臣不敢,只是……这一场雨下了这么多天,山上的泥土都松软了,微臣安排人去加固山体,可能会要一点时间。”

  “岂有此理!”陈渊手里的剑指着王兴民:“王兴民,你不撤离,就是抗旨不遵,若是再不撤走的话,休怪我手中的剑不长眼了。”

  王兴民被吓得瑟瑟发抖,“陈,陈大人,下官这就搬,这就搬!”

  陈渊站了一会儿,嫌弃王兴民的人手脚太慢,他命人直接收拾东西。

  “村民呢?让他们回去了没有?”陈渊剑收拾完了东西,又问起了那些已经转移的老百姓。

  王兴民无奈,只能将人带过去,一处避难所,住了好几百人,男女老少都有。

  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

  陈渊耳挥手,“都在这儿了?”

  “还有一些没来的,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陈渊大手一挥:“让他们搬吧,快一点,别误了吉时。”

  什么吉时?

  王兴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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