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城,凯莎的私人花园。

  这里曾是华烨时代著名的“极乐池”——一个巨大的、镶满宝石的室内泳池,华烨曾在此召开过无数次荒淫无度的宴会。

  凯莎入主天使之城后一个月,这里就被麾下女天使彻底改造。

  泳池被填平,铺上了来自数百个星球最珍贵的土壤,移栽了无数奇异而美丽的花卉。

  巨大的穹顶模拟着最宜人的阳光和微风,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自然芬芳,再也寻不到一丝昔日的奢靡与污浊气息。

  鹤熙和凯莎并肩漫步在花丛小径之中。鹤熙的目光扫过那些怒放的、形态各异的花朵,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对天启王实行监督,谈何容易啊。凉冰的性子…我真替若宁捏一把汗呐。”

  凯莎微微侧过脸,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

  她的表情平静无波:“鹤熙,用不着这么操心。”

  “凉冰虽然脾气火爆了些,但大局观是有的,我们要相信她。”

  “相信她最终能理解并遵守新秩序的边界。”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带着一种姐姐对妹妹的包容。

  鹤熙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从一朵形状如同燃烧火焰的奇花上移开,落在凯莎线条优美的侧脸上。

  “是,那是自然。”

  她顺着凯莎的话应道,但话锋随即一转,带着一种闲聊般的随意,却又字字清晰,“但是凉冰她啊,毕竟不是独立存在的个体。”

  “她位高权重,执掌一方。”

  “她的身边,自然会有很多人围着她转,影响她,甚至于…”

  她轻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无奈。

  凯莎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她转过头,正面看向鹤熙,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雍容的神情。

  只是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哦?鹤熙,你这话里有话啊。”

  “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鹤熙没有立刻回答。她环顾着这片美轮美奂的花园,目光悠远,仿佛在欣赏,又仿佛在追忆。

  “凯莎女王啊,” 她忽然问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飘忽感,“您知道,这里…在您来之前,是个什么地方吗?”

  凯莎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鹤熙突然问起这个。

  她顺着鹤熙的目光看了看四周的繁花似锦,理所当然地回答:“花园啊,还能是什么地方?一处让我和你们能放松心神、感受自然之美的所在。”

  “花园?” 鹤熙唇角的笑意深了些,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冷,“您来之前,这里可是一个巨大的、镶满了各色宝石、终日回荡着靡靡之音的泳池。”

  是当年华烨最喜欢的地方,用来召开他那些…嗯,‘别开生面’的泳池派对。”

  凯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那抹惯常的平静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她当然知道这里的前身是什么,只是刻意遗忘了。

  鹤熙此刻的“提醒”,像一根细小的刺,扎破了那层刻意维持的、关于“新秩序彻底覆盖旧时代”的幻象。

  “当然,” 鹤熙仿佛没看到凯莎脸色的变化,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理解。

  “让我们这些整天忙于政务、科研和军事的高层,在闲暇时间有个地方放松娱乐,这本无可厚非。”

  “赏赏花,聊聊天,确实是调节身心的好方法。”

  她话锋再次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郑重,“但是…”

  “凯莎,我们得警惕啊。”

  “防止出现天宫爱淫乱,前线打败仗的情况再次出现。”

  凯莎静静地听着,脸上已经没有了惯常的微笑。

  是一种被戳中要害的、无法反驳的认同感。

  鹤熙没有明说,但她听懂了。

  这片由淫池改造的花园,就像一个隐喻。

  新秩序覆盖了旧时代的污秽表象,但权力的本质,那些阿谀、奉承、以及因权力而产生的诱惑与腐蚀…它们是否真的被根除了?

  还是仅仅换了一种更隐蔽、更“文明”的方式存在?

  她看着鹤熙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银色眼眸,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地、凝重地点了点头。

  “是。” 凯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这一个字,既是承认鹤熙的提醒,也像是在对自己内心某种警钟的回应。

  —————————————————

  天启星云,天启之眼要塞。

  这里是凉冰权力的中心,风格与梅洛天庭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

  巨大的指挥中心更像一个充满力量感和实用主义的战争堡垒。

  深色的合金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星域作战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军团部署和进攻路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液、金属和一种…属于征服者领地的、粗粝而强势的气息。

  凉冰的私人办公室位于指挥中枢的最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忙的星港,无数战舰如同归巢的钢铁巨兽,进进出出。

  室内陈设呈暗色,奢华而硬朗,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后,是象征天启王权威的、由某种暗色金属铸造的高背王座。

  此刻,凉冰就斜靠在那张王座里,没有穿战甲,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便服,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能量水晶酒杯,里面盛着如同熔融红宝石般的烈酒。

  她的目光,却锐利如刀,落在办公室中央站得笔直的若宁身上。

  办公室内只有她们两人。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若宁,” 凉冰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她甚至没有用“监察官”这个头衔。

  “跟你说句真心话。”

  她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总是燃烧着征服欲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若宁的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一丝不耐。

  “我其实,不欢迎你来天启星云。”

  开门见山,直刺核心。没有虚伪的客套,没有权力的掩饰,这是凉冰的风格。

  面对凉冰这近乎挑衅的开场白,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静。

  她点了点头,声音同样清晰、稳定,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意料之中,天启王。”

  “说句真心话,我也不想来。”

  凉冰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似乎对若宁的直白有些意外。

  若宁继续道,语气坦然:“但两位女王的意志,非我个人意愿所能违抗。”

  “凯莎女王与天基王认为,天启星云的秩序,需要更清晰的边界。”

  “我,只是奉命前来,履行这份职责。”

  “边界?” 凉冰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回宽大的椅背,晃了晃杯中猩红的酒液。

  “我的边界,就是为天使文明夺取生存空间,为天启星云两千六百八十万女天使带回资源!”

  “而不是被什么狗屁‘边界’捆住手脚!”

  她将酒杯重重顿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指向窗外繁忙的星港:“看到没有?”

  “天启军团刚刚完成集结,八个资源星系团的进攻计划已经部署完毕!”

  “箭在弦上!你一来,好嘛!”

  她摊开手,脸上带着一种夸张的、混合着嘲讽和烦躁的表情。

  “整个计划都得停下来!”

  “等着你这位‘秩序监察官’大人熟悉环境、审阅方案、评估‘正确性’!”

  若宁的目光扫过凉冰顿在桌上的酒杯,又抬起,迎向凉冰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

  她没有动怒,反而向前踏了一步,逼近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质问的力度:

  “我才刚踏进天启要塞!连你指挥部的大门朝哪边开都还没认全!”

  “你手下的军团长们,我连名字都叫不出一个!”

  “我怎么就影响了天启星云的战略发展了?”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被荒谬指控激起的凛然,“天启王,你是在用臆想的罪名,来堵我的嘴吗?”

  凉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强硬质问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她猛地别过头,看向窗外,侧脸的线条绷得死紧,显然被若宁戳中了某种心思。

  却又无法反驳这赤裸裸的事实——若宁确实刚到,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短暂的沉默,气氛更加紧绷。

  若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

  却更加凝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停止无端的杀戮,禁止针对无辜者的暴行,这是新秩序得以建立的根本!”

  “是天使文明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共识!如果开疆拓土带来的疆域,是建立在尸山血海和刻骨仇恨之上!”

  “是带着与新秩序核心精神相悖的原罪,那么…”

  她的目光锐利如剑,直刺凉冰的侧脸。

  “减少一些这样的疆域,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想看到,在那些被征服的星球上,在那些被压迫的文明废墟里,再孕育出一场新的起义?!”

  “一场新的‘怒海之战’吗?!”

  “天使文明付出的代价,难道还不够沉重吗?!”

  “怒海之战”四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凉冰猛地转回头,那双美丽的眼睛瞬间被点燃,燃烧着被触痛逆鳞的狂怒火焰!

  她霍然站起,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坚固的合金桌面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住口!” 她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撕裂空气,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暴。

  “别再跟我提怒海之战了!那些肮脏的天渣!华烨!苏玛丽!已经完蛋了!”

  “还有那个消失快两千年!已经不知道死在哪的鹤风!他们全玩完了!”

  “你现在跟我提这个?!”

  “你要怎么样?!”

  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哈基米,身体前倾,死死盯着若宁,仿佛要变成耄耋!

  “你想要我怎么样?!”

  “跪在那些低等文明的废墟上忏悔吗?!”

  面对凉冰的暴怒,若宁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梁,目光如寒冰,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

  “教训接受了吗?!”

  “经验总结了没有?!”

  她的声音同样铿锵有力,盖过了凉冰的咆哮。

  “凉冰!我们是老战友!一起在梅洛星的战场里啃过能量棒,一起在怒海的炮火里并肩冲锋过!”

  “正因为如此,我今天才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

  “现在,你是我的新领导,但作为战友,作为奉凯莎、鹤熙两位女王之命前来的监察官,我必须给你提个醒!”

  她伸出手指,指向凉冰,又指向窗外那片代表着无数被征服世界的星空:

  “你现在的思想状况,很危险!”

  “非常危险!”

  “今天不是我要怎么样!是天使文明的亿万子民已经受够了无休止的流血!”

  “受够了你名义下的恐怖!他们渴望的是秩序带来的和平与安宁,而不是征服带来的潜在威胁与永无止境的后患!”

  “天下人心,浩浩荡荡!这股力量,绝不是你手中的天启军团能够长久压制和违背的!”

  “绝不能再允许这种盲目的、只为满足征服欲的杀戮继续下去了!”

  “够了!!!”

  凉冰的怒吼如同雷霆炸响!

  她猛地绕过巨大的办公桌,几步冲到若宁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喷出的灼热气息。

  她的手指几乎戳到若宁的鼻尖,美丽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

  “天启王——是!我!!!”

  她另一只手重重拍在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回响。

  接着,那根指向若宁鼻尖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戳向若宁的肩甲,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不!是!你!!!”

  “天启星云两千六百八十万子民!”

  “要生存!要发展!要就业!要资源!”

  “我是!第一责任人!!!”

  “不!是!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火星,带着绝对的权力宣示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被这声怒吼彻底点燃,充满了硝烟味。

  若宁被那根手指戳得肩甲微震,身体却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在凉冰那狂暴的权力宣告中,爆发出更加强硬的光芒。她同样提高了音量,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向凉冰的咆哮:

  “没!错!”

  她再次向前一步,几乎与凉冰鼻尖相抵,目光如炬,声音洪亮,如同在宣告不可动摇的铁律:

  “权力——就是责任!!!”

  “责任——就要有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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