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

  李璘收回在舆图上巡视的目光,那份冰冷的轻蔑尚未从眼底散去。

  他没有再理会袁天罡,也没有再看那些代表着世家门阀的符号。

  他转身,踱步至大殿的露台。

  殿外,是另一个世界。

  长安,这座汇聚了天下荣光的巨城,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在他脚下苏醒、沸腾。

  自朱雀门延伸出去的,是宽达一百五十步的天街。

  此刻,这条帝国的中轴线,早已不是往日那般威严肃穆,而是变成了一条流淌着黄金与香料的河流。

  车轮滚滚,马蹄哒哒。

  驼铃声清脆悠扬,从遥远的西域传来,夹杂着波斯商人的叫卖声,昆仑奴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油光,他们扛着沉重的香木,口中呼着奇特的号子。

  高鼻深目的粟特人,牵着满载珠宝玛瑙的骆驼,他们的眼神精明而又敬畏。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路上巡逻的金甲卫士,却又忍不住伸长脖子,窥探着这座传说中天神居所的恢弘与壮丽。

  空气中,不再仅仅是长安固有的槐花与泥土的芬芳,而是混杂着乳香的甜腻、胡椒的辛辣、龙涎香的奇异芬芳。

  这些味道,每一种都代表着巨额的财富,代表着大唐无可匹敌的国力,能让万里之外的国度,将最珍贵的产出,源源不断地送来。

  东市的酒楼里,早已座无虚席。

  几名身穿青衫的士子,正凭栏而坐,他们意气风发,高谈阔论,声音压过了楼下街市的嘈杂。

  “听说了吗?今年的恩科殿试,题目怕是要出人意料啊!”

  一个面容白净的年轻士子,端着酒杯,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王兄有何高见?莫非是得了什么内幕消息?”

  旁边的同伴立刻凑了过来,满脸好奇。

  那王姓士子呷了一口酒,压低了声音:“内幕谈不上,只是听闻,陛下对往届科举,只重经义辞藻,颇有微词。他曾言,朕要的,是能治国安邦的宰辅,不是舞文弄墨的腐儒!”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一个稍显年长的士子皱起了眉头:“这……若不考经义,那考什么?我等十年寒窗,皓首穷经,难道都白费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恐慌。

  “李兄此言差矣!”

  最初说话的王姓士子摇了摇手指,眼神发亮,“我看,这才是天大的机遇!你想想,五姓七望为何能盘踞朝堂?不就是靠着家学渊源,垄断了经义的解释权吗?如今陛下圣明,要打破这陈规,我等寒门子弟,岂不是有了出头之日?”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指着窗外繁华的长安:“诸位请看!这万国来朝的盛景,这商贾云集的富庶,若无经世济民之才,如何能守住这份基业?陛下要的,恐怕是策论!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真学问!”

  “策论?”

  “不错!譬如,如何管理这日益增多的胡商?如何制定关税,既能充盈国库,又不至于扼杀商业?再比如,西域新拓之地,如何驻兵屯田,长治久安?这些,可都是书本里找不到答案的!”

  一番话,说得在座的士子们有的面露沉思,有的双眼放光,一条全新的通天大道,在他们面前豁然展开。

  他们议论的中心,那个高踞于九天之上的年轻帝王,此刻正用同样的目光,审视着他的帝国。

  他的视线越过喧闹的街市,投向了鸿胪寺的方向。

  那里,更加热闹。

  新罗国的使团刚刚抵达,队伍绵延了半里路。

  他们带来了高丽参、名贵的丝绸和数百名精心挑选的侍女。

  使团正使,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在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几乎是跪着走进馆驿的。

  他每走一步,都要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躬,脸上的敬畏与谄媚,毫不掩饰。

  “天可汗的威严,远胜往昔啊……”

  他用生硬的汉话,对身边的副使感叹道,“这位神武皇帝,手段……雷霆万钧!我听说,范阳的安禄山,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节度使,连同他的部族,一夜之间就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

  副使的脸色煞白,连连点头:“是,是!下官也听说了。还有那五姓七望,大唐最尊贵的世家,如今……如今他们的传家宝,在东市的当铺里都卖不上价钱了。”

  正使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所以,这次的万寿大典,我们准备的礼物,万万不能让陛下失望!否则,我们新罗的下场,恐怕……”

  他不敢再说下去。

  而在他们之后,扶桑国的遣唐使船队也已抵达港口。

  他们带来了大量的白银和精美的漆器。

  为首的使臣,在看到长安城墙的那一刻,便率领所有随员,面朝西方,匍匐在地,行五体投地大礼,久久不愿起身。

  口中反复念叨着:“天朝上国,神君降世……”

  吐蕃、回纥、大食……

  一个个曾经或桀骜不驯,或虎视眈眈的邻邦,如今都派来了最尊贵的使臣,带来了最丰厚的贡品。

  他们的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因为他们都听说了,大唐换了一位新君。

  这位新君,不像他的祖父那般,需要用“仁德”和“恩赐”来换取万国来朝的虚名。

  他用的是刀。

  一把看不见的,却能让千里之外的君王夜不能寐的刀。

  李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看着这些曾经的豺狼虎豹,如今都变成了温顺的绵羊,匍匐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

  这盛世,是他想要的盛世。

  不是靠虚伪的仁义道德粉饰出来的太平,而是用绝对的实力和铁血的手段,碾压出来的前所未有的辉煌。

  然而,在这片繁华与朝拜的盛景之下,阴影也同样存在。

  与东市的人声鼎沸不同,长安城西的一家小当铺里,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

  一个身着锦衣,却面色憔悴的中年人,正颤抖着双手,将一方雕刻着麒麟纹的古玉,放在了柜台上。

  他的眼神,充满了屈辱与不舍。

  “掌柜的,您再看看,这可是我们……我们家传了三百年的暖玉啊!冬暖夏凉,是有灵性的!”

  当铺掌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用一根小指头,将那方古玉拨到一边,发出一声轻脆的碰撞声。

  “荥阳郑氏的传家宝,对吧?”

  掌柜的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郑老爷,不是我说你。这个月,光是你郑家的传家宝,我这里就收了十七件了。什么前朝的书画,周鼎汉玉……都快堆满我的库房了。”

  他打了个哈欠,伸出三根手指:“三百贯。不能再多了。”

  “三百贯?!”

  郑姓中年人如遭雷击,声音都变了调,“掌柜的,你……你怎么不去抢!我这方玉,当年先帝在时,有西域的胡商出价三万贯,我祖父都没舍得卖啊!”

  “那是当年。”

  掌柜冷笑一声,将那方玉推了回去,“当年你们五姓七望,连公主都敢拒之门外,自然是金贵。可现在呢?现在是神武皇帝的天下!”

  “神武皇帝……”

  这四个字,一座大山,瞬间压垮了郑姓中年人所有的气焰。

  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是啊,时代变了。

  他们的荣耀,他们的尊贵,连同他们的传家宝一起,都成了不值钱的瓦砾。

  掌柜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非但没有同情,反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郑老爷,听我一句劝。如今这长安城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你们这些前朝旧贵的骨气。我给你三百贯,不是因为它值这个价,是可怜你。拿着钱,赶紧去鸿胪寺打点打点,在陛下的万寿大典上,想办法磕个响头,没准还能保住你郑家几十口人的性命。”

  “不然,”

  掌柜的声音阴恻恻的,“范阳崔氏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

  郑姓中年人浑身一颤,脸上最后血色也褪尽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三百贯钱,盯着催命的符咒。

  最终,他还是颤抖着伸出手,将钱扫进了怀里,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当铺,背影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与旧日门阀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不同,长安城的另一端,正酝酿着截然不同的生机。

  一间简陋的客栈里,烛火摇曳,将杜甫清瘦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细长。

  他双眼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有两簇火苗在燃烧。

  桌案上,书卷堆积如山,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他手中的狼毫笔悬在半空,一滴浓墨欲坠不坠,最终还是被他稳稳地落在了宣纸上。

  “太白兄……”

  他低声呢喃,这两个字带着某种魔力,让他原本因数日苦读而疲惫不堪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能与李太白同场应试,于杜甫而言,不是竞争,而是一种朝圣。

  是追逐着那道璀璨星光,终于得以并肩沐浴在同一片天穹之下的荣幸。

  他想象着三日之后,在那天子脚下,在那万众瞩目之处,李白会写出何等惊天动地的文章。

  光是想一想,杜甫便觉得胸中热血沸腾,连握笔的手都激动得微微颤抖。

  他必须全力以赴,拿出自己毕生所学,才不至于在那道光芒之下,显得太过黯淡。

  而在长安另一处繁华的酒楼,气氛则完全不同。

  李白斜倚在窗边,一壶“兰陵美酒郁金香”已经见了底。

  他眼神迷离,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嘴角挂着疏懒的笑意。

  “太白兄,殿试在即,你竟还有心思在此饮酒?”

  同行的友人不无担忧地劝道。

  李白哈哈大笑,笑声引得邻桌侧目。

  他提起酒壶,将最后一滴琼浆倒入口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殿试?不过是换个地方喝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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