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我参加工作一年后的事吧。

  有一天深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电话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

  她是哭着打来的。

  她说家里煮饭的锅被人拿走了。

  这是我家唯一煮饭的锅,现在没有锅了,如何是好?

  拿锅的人是当地一个所长。

  我们这地方贩卖木材很兴隆,不少邻乡的人都来贩木材,每天有几百人,他们没吃住的地方,于是,我母亲在家开了一个小小的饭店,也不能说是饭店,因为每天只有几个人吃饭,睡觉不要钱,每天到手的钱,只有几块钱,多的话十几块。

  一个月下来,估计也就赚个百把块。

  因此,也没有办营业执照之类证件。

  镇上一个所知道了。

  在所长的带领下,一行五六个人吧,来到我家,要我母亲把营业执照拿出来。

  我母亲自然没有,那么罚款。

  我母亲自然不干,双方由此吵起来了,于是,所长下令,把我家的锅拿走,说什么时候交钱,什么时间给锅。

  我知道后自然是非常难受,也十分无奈。

  这个所长我认识,就是我家不远处一个邻居的女婿。

  我家与他家并没有矛盾,只是他家的女儿突然嫁给了一个所长,他家顿感高人一等,说话有点冲,可能跟我母亲吵了几句,估计是这样,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

  总之,这个所长气势汹汹跑到我家,说我母亲非法经营,要罚款。

  这个说法没错,的确是这样。

  母亲的确违规了。

  问题是大街上开饭店有十几家,没有一家办了营业执照,他们都不查,为什么就查我一家!?

  而且此人到我家指手画脚,颐指气使,气焰十分嚣张。

  他说了一句让我母亲至死都耿耿于怀的话。

  他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是官,我是以官带职!

  他把官字咬得很重,尾音拖得很长。

  口气异常强硬!

  在当地他的确算是一个官,所以他有很强的优越感,他就是要让母亲认清楚,她面对的是一个官。

  他没有料到,我母亲没有把他当成官,相反,还大吵起来。

  他是官,自然不敢打人,盛怒之下,就把我家的锅给拿走了。

  我家没锅煮饭了。

  我知道,这个所长之所以来我家,估计是想耍耍官威,为岳父家出出气。

  有可能他受了岳父家的指使。

  我们这镇上都是亲连着亲,每家每户都有非常多的亲戚,宗族势力很强大。

  像他这个小官,这些人一般不敢碰。

  但我母亲,他敢碰。

  因为我父母在当地无关系无背景,无根基。

  说来难以置信,我父母根本就不是本地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乡人,本地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亲戚。

  也就说,我家有事不会有人出面主持公道,说一句公道话。

  我父母的来历很复杂。

  先说我母亲吧。

  我母亲是衡南县黄竹乡人。

  虽然出生在这里,却一天也没有呆过。

  她呆在哪里?

  没地方,四处流浪。

  她一直跟着她的父母到处跑,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要饭。

  旧社会,生活艰难,很多人都这样,靠乞讨为生,我外公外婆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们流落到桃坑这地方时,发生一件让人十分绝望的事。

  就是我外公病了,病得非常重,快要死了。

  他身边有一儿一女,女的就是我母亲。

  我外婆需要照料他,自然无法外出乞讨,眼看全家就要饿死。

  外婆只好含泪把一双儿女送人。

  我母亲去的这户人家没有儿女,在我外婆眼里,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是二岁时被外婆送走的。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凛冽的寒风把天地卷成白茫茫的一片。

  她母亲说带她去一户人家吃饭。

  饭后,她母亲就走了,没叫她。

  母亲望着外婆的背影,没有喊也没有闹,甚至没有流眼泪。她静静地呆在那里,沉默不语,人似傻子一般。

  她知道母亲抛弃了她。

  她恨母亲。

  据说,她母亲在她四五岁时,曾找过她一次,但她不理,不跟她说话,弄得外婆哭着离开了。

  我小时候跟别人吵架时,别人会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母亲不认父不认母。

  在我们小孩眼里,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我们小时候吵架,如果有谁公然喊父母的名字,这是最大的耻辱,双方必是一场死斗。

  我母亲不认母,让我在同伴面前抬不起头来。

  事后,我才知道,母亲不认母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在这家一点都不快乐。

  这家有很多规定,比如吃饭,每顿只能吃一碗,饭后不能跑,理由是,你跑了,又能吃了,浪费粮食。

  问题是,母亲即使不跑,也总感到时时刻刻饿,但不能吃了。

  她家的规矩是只能在吃饭的时候吃,其它时候不能吃。

  因此每次打饭,母亲都要在那里练“压缩功”,拼命把饭往碗里压。

  但不行,一碗下肚,还是饿。

  尽管还想吃,但只能放下碗。

  因为养母会用凶恶的眼神瞪着她,她只好不吃了。

  虽然看着白花花的米饭,直流口水,也只能强忍着。

  十岁那年,她经历了人生一次重要洗礼。

  这天,她与邻居一道给人家挑米,工钱是每斤五分。在回家的路上,她们遇到一条顺水木排,于是大家都挤上了木排,谁料木排拐弯时,被一个浪头掀翻了。大家连同米都掉进了水里。母亲不会游泳,求生的本能使她不顾一切地乱划,不久她抓到了一根木头,爬上了岸,但是她挑的50斤大米没了,一个同伴也淹死了。大家都在哭呀,母亲是哭得最伤心的一个。

  可她没料到是,回到家,迎接她的竟是一顿暴打。

  养母恶狠狠地说,淹死的为什么不是你。现在好了,你活着回来,大米没了,拿什么赔人家!

  养母这句话让母亲异常寒心。

  从此母亲恨上了养母!

  自我记事起,我母亲和她养母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使她养母临终的时候也没有。

  煮饭都是各煮各的,你吃你的。

  虽然住在一个屋里,但两人不说话,不来往,一辈子。

  真的,一辈子,我没有见过我母亲跟她养母说过一句话,更不要说喊妈妈了。

  两个人的关系到了这种地步,我想,这个恨应该已经深入骨髓,血液灵魂上下都是痛与愤怒。

  童年的痛苦生活,让母亲明白了这世上没有救世主,能救的只有自己。

  在婚姻这个问题上,我母亲,就表现出来她的顽强和不顾一切,她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捍卫自己婚姻的自由。

  她养母给她找了一个男的。

  这个男的也是孤儿,被养母收养。

  养母的意思就是两人长大后,组成夫妻,等于亲上加亲。

  如果父亲没有出现,母亲可能会遵照养母的意思。

  然而父亲出现了。

  在母亲的情感世界里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母亲爱上了父亲。

  母亲对父亲的爱,非常疯狂,非常执着,歇斯底里!

  当然,父亲有让母亲疯狂的资本。

  他是公子,百分之百少爷。

  我父亲的家在衡阳市,他的父亲是衡阳市某局的局长。

  当然是旧社会的局长。

  大家不是说旧社会的官都是贪官污吏吗?

  我想,无论如何我父亲的家境应该不会很差,说父亲是公子和少爷一点没错。

  这不是关键的。

  关键的是,他差不多还是家里的独苗。

  旧社会,不论穷还是富,家里一般都五六个,十几个子女,然而,在我爷爷家就没有。

  他家就两兄弟,而且大的还有精神病。

  我奶奶说,是我爷爷经常棍子敲的。

  小孩子不听话,我爷爷就用棍子敲脑袋,结果,把我伯伯打成了神经。

  于是,我家后辈就剩父亲一个人是正常人。

  从某种意义来说,父亲就是独苗。

  父亲自然备受父母的百般宠爱。

  在弱爱中长大的孩子一般依赖性强,没有主见。

  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他一生极为依赖母亲,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他如何做就如何做,母亲经常把父亲骂得狗血淋头,但父亲一声不吭,真的,他做到了一辈子一声不吭。

  他从来不跟母亲吵架。

  小时候,父亲也极听父母的话。

  如果时局稳定的话,我父亲一辈子估计会呆在衡阳市,在这里成家立业。

  然而,天还是变了。

  爷爷属于枪毙的对象。

  他只好逃。

  他逃的地方不是香港,而是井冈山脚下,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山村。

  他以为藏在这里安全,没人注意。

  他带着我父亲和奶奶逃到了桃坑这地方。

  我有神经病的伯伯,只好扔在衡阳,托亲友照顾了,估计是让他自生自灭。

  其时,爷爷已经重病在身了。

  我母亲说我爷爷腿有脸盆粗,是个大胖子。

  大胖子一般都有三高,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

  爷爷的病症应该是到了晚期,据说,他到了桃坑,走路都艰难,有时寸步难行。

  他们到了这地方,立刻面临一个最大的问题,吃什么?住在哪里?

  没办法,一家三口只得住在庙里,吃的估计没有,靠我奶奶每天出去要饭。

  就在我爷爷一家处于绝境时,我母亲出现了。

  她与父亲相遇了。

  女人都爱公子,我父亲是公子加少爷,母亲自然疯狂地爱上了他。

  得知我父亲是衡阳人时,母亲更加疯狂了。

  衡南县归衡阳市管,他们是真正的老乡。

  母亲没想到,在如此偏远的地方竟遇到了老乡。

  她虽然恨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内心深处那份对父母的爱,对家乡的思念,怎么可能流逝呢?

  晚年的母亲一直在念,她想回家乡看看,她心里这份牵挂,一直不曾磨灭啊!

  她心里有自己的父母,有对家乡的爱,虽然她最终没有回去,但我知道,她有,她一直在魂牵梦绕。

  她忘不了父母,忘不了自己的根!

  她日夜思念的家乡突然出现了。

  他就是父亲。

  她可以从父亲身上感受到故乡的温暖。

  母亲深深迷恋上了父亲。

  当然,母亲面临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就是她已经跟养母找的这个男的订了婚,大家已经认可他们就是夫妻。

  但母亲不管。

  她毫不客气宣布要跟我父亲结婚!

  我爷爷自然喜出望外。

  这样他们就有落脚的地方,饭票也有着落。

  我父亲自然听父母的,他没有意见。

  阻力来自母亲的养母,我的养外婆。

  这个养外婆虽然是个山里女人,但她家族很不寻常。

  她姓罗。

  罗姓在当地是一个非常有权势的大族。

  罗姓家族中有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就是罗克绍。

  他是井冈山红军的死对头,是三省民防团团长。

  他有一个兵工厂,几千号人马。

  井冈山的红军吃尽了他的苦头。

  他的名字写进了领袖的著作,他在一篇文章中称罗克绍是井冈山的***,不打死他,我们是不得安宁的。

  井冈山很多著名事件都与他有关。

  这个罗克绍就是我养外婆的亲大伯。

  因此,凭着强大家族的权势,她嫁给李家后,夺取了李家所有的权力,包括母亲的婚恋。

  她的如意算盘是收养一男一女,组成夫妻,为她养老。

  所以母亲提出要跟我父亲结婚时,立刻遭到她愤怒的呵斥。

  但母亲不怕,她长大了,硬了。

  她心中长期积压的愤怒之火彻底爆发!

  她们两人大吵。

  吵得天翻地覆。

  具体如何吵闹,我有点不清楚,总之闹得非常凶。

  据说惊动了十里八乡,非常轰动,最终是乡政府断的案。

  在这里,我要恭喜我母亲,因为,此时的桃坑已经解放,反动民团头子罗克绍已经被枪毙,昔日强大的罗氏家族已经彻底瓦解,分崩离析,失去了一切权力。

  现在是新社会。

  如果过去,母亲这种行为非常危险。

  真正的大逆不道,按照族规是要沉潭的。

  所谓的沉潭,就是把人装进麻袋,绑上石块,把人丢进水中,活活淹死。

  小时候,我不听话时,我养外婆经常威胁我说,要把我沉潭,弄得我很害怕。

  小孩子对大人的话总是信以为真。

  但我知道,母亲对养外婆一直恨,决定权在母亲手上,所以我十分注意观察母亲的表情,看到她无动于衷,我才放心。

  在新政权强力干预下,养母大败。

  母亲顺利与父亲结婚。

  父亲一家三口住进了母亲的家。

  不久,爷爷去世。

  奶奶没有了牵挂。

  她返回了衡阳。

  那里有她一个儿子,需要照料。

  奶奶一直定居在衡阳市王家坪六号。

  这是一个大杂院,住了二十几户人家。

  由于母亲和养母失和,她不愿意呆在桃坑这个山区。

  奶奶去了衡阳,她也想去,准备跟奶奶一起生活。

  她没谁料,生活竟是如此残酷。

  这次衡阳之行,再次让母亲悲痛欲绝。

  其实,我奶奶从内心上是鄙视我母亲的。

  我母亲从小生长在山区,是一个标准的山姑。

  大家都知道,山姑一般都说土话,穿的破破烂烂,有着乡里人特有的胆怯和猥琐,坐没坐像,站没站像,就是一个典型的乡巴佬。

  城里人对乡里人很鄙视。

  他们都叫乡里人是“乡里宝”,“花生子”。

  鄙人也曾被人戏称为“憨”。说我这个人“憨”得很。

  “憨”的意思就是宝。

  宝里宝气,呆头呆脑。

  没办法,我也是从山区出来的,有这么一幅“憨”像。

  我母亲也是这样的。

  她自然遭到我奶奶的嫌弃。

  在旧时,奶奶作为一个局长的老婆,来往的应该是一些阔太太,有钱的人家,差不多是上流阶层吧。

  据说,爷爷家当时给父亲定了一个富裕人家的千金小姐,只是时局混乱,大家最终逃的逃,躲的躲,就这样散了。

  也是走投无路,也是迫于生存压力,只好让父亲在一个偏僻的山区做了上门女婿。

  但奶奶知道上门女婿是被人看不起的,对她这个上流社会的家绝对是个耻辱。

  虽然上流社会现在被打倒,被粉碎,但此时奶奶应该还是非常留恋。

  其实任何一个人对曾经的辉煌都会念念不忘。

  自然,奶奶非常不甘心,因此,当母亲带着一双女儿来找她时,她异常震惊,感到一下子从神坛上跌落下来了。

  因为她看到她的后代是群叫花子。

  她根本无法接受!

  她对母亲没有任何好脸色,自然对自己孙女也是无动于衷。

  可能在她眼里,这二个孙女,应该不是她的孙女,她的孙女应该不是这样子。

  她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孙女,彬彬有礼,有教养,懂礼貌,见到她知道喊奶奶,然后依偎在她怀里,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

  这二个叫花子孙女,怎么可能是她的后代呢?

  按当时的政策,母亲和女儿是可以落户到衡阳的,但奶奶不给户口本,她故意不让母亲和她孙女落户到她家。

  最终母亲和她女儿在衡阳成了黑户。

  最让母亲愤怒的,奶奶对孙女的无视。

  二个孙女都生病了,母亲咋到衡阳,身无分文,她问奶奶要,她竟不给,说小孩不用那么金贵,小病小灾,能挺过去。

  结果,我二个姐姐就这样病了无钱医治,最后惨死在衡阳。

  从此,母亲对我奶奶恨得咬牙切齿。

  她悲愤地离开了衡阳,回到这个山区小村,不再踏进衡阳半步。

  她路过茶陵县城,我父亲在这里上班,她没有去找他,而是直接回到桃坑乡下。

  父亲回来,她骂了父亲一天一晚,好像连骂了十几天。

  晚年时,她与奶奶相见,没有一句好话,有机会就拼命地折磨她。

  母亲一直在发泄心中的恨,至死都没有原谅奶奶。

  作为父亲夹在中间,自然不敢说什么。

  母亲骂他,他从来不敢顶,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父亲还是很有才能的人。

  父亲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打算盘在茶陵县非常出名,是真的出名,一点不假。

  算盘在当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计算工具,父亲经常被单位请去打算盘。

  我记得很清楚,每每上课时,老师会突然停下来,然后对着我说,你父亲很会打算盘。

  从小学到初中,老师经常是这样,很多老师都这样说。

  我们镇上的人也说,我父亲会打算盘,不仅手会打,而且脚也会打。

  父亲用脚打算盘没有见过,但他用手打算盘见过。

  他可以同时用左右手开打,又快又准,打得噼噼作响,像一阵风似的,结果一下子就出来了。

  很让人意外,茶陵县成立珠算协会,父亲竟然只是会员。

  按我的想法,父亲有如此精湛的算艺,怎么也是会长或者副会长什么的,但他什么都不是。

  直到鄙人参加工作,碰到了父亲同样的问题,才恍然大悟,才真正明白。

  我们哪里成立文学社。

  我认为我是一个狂热的文学青年,成为文学社会员应该没问题吧,结果,文学社不批准。

  说我不是文学青年,不爱文学。

  他们需要的是真正热爱文学的人。

  真让人疯狂啊!

  然而,有什么办法,人家不要你,就是不要你,说什么也没用。

  后来,帅部进入了文学社,说在文学社安排一个职务给我,让我当小说组的组长,二十多年过去了,结果,一个组长毛也没见着。

  其实,我很明白,像这种带半官方性质的组织,没有职位的人,根本不会有入门的机会。

  我的故事和父亲一样,有点逗人。

  不过,他的结果比我要好。

  他是会员,我什么都不是。

  我一直觉得我父母是有故事的人。

  我一直想为我苦命父母写一本书,因为他们故事就是那个年代的真实缩影。

  记录下来,与许多人的故事汇集起来,不就是一个时代的历史么?

  当然,大家最关心的还是我母亲的锅怎样了。

  我妻姐夫跟他们熟,后来还是要回来了。

  但心中的痛一直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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