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市,瀚海餐厅。

  三楼的走廊内。

  姜凝站在窗边,举着手机,正在跟朋友通话。

  “你放心,小凝,我跟我爸都讲好了,他也答应了一定会好好叮嘱拘留所那边的人,阿姨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稍显清丽的女声,从电话那边传来。

  “太谢谢你了崔姐,改天我会联系你,登门拜访,感谢你和伯父伯母的帮忙。”姜凝脸颊上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为这消息欣慰不已。

  “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了。”

  “那就先这样,崔姐,等你哪天有空,我约时间。”

  “来我家的事情不用着急,你先处理好阿姨的事情……拜拜。”

  电话挂断。

  姜凝长舒了一口气。

  崔姐是她初中、高中好多年的同学,年龄比她大一岁,平日里没有什么联系,但好在关系还不错。

  姜家出事后,她到处找关系,这才听说崔姐的父亲已经荣升明珠市当地的职位不小的领导,遂赶忙找到了电话号码,通过崔姐,希望能帮忙照顾一下姜如雪。

  领导作风清廉,礼品一概不收。

  于是姜凝很懂事的送到了同学手里。

  既然对方答应了照顾,想来会让妈妈少受些苦,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顿时好受了些。

  回明珠市的几天里,这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紧接着。

  姜凝从走廊返回了三楼层云亭的包间里,坐了下来。

  晚上本是约定好跟齐总谈判的时间。

  为了不落入下风,她专门把巧嘴如簧的莫娜娜请了过来,另有公司内的一名领导和她请来的律师,一行一共四人。

  从傍晚六点,一直等到现在。

  却迟迟不见齐总的身影。

  姜凝坐回到座位上后,服务员半分钟后敲了敲门,进来里面。

  “客人,还要等一会再上菜?或者说就现在。”

  “再等一会吧,需要上菜的时候我会叫你。”

  “好的。”

  服务员退回,一直端坐着的莫娜娜撇了撇嘴,颇为不高兴。

  “这姓齐的摆的谱也太大了,我们等了一个半小时,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要不姜秘书你打个电话催一催?”

  “算了,最后十分钟,不来的话我就问下。”

  看出她的焦躁,姜凝只能好言相劝。

  事到如今。

  来谈判本就身处下位,如同面团一样,任人拿捏。

  哪怕装的硬气一点,可底气不足,再装又能装到哪里去呢?

  说不定,有所图谋的齐总对姜家目前的情况,比她们自己都要了如指掌,知道姜如雪内外受困,除去忍痛割舍大楼之外,别无选择。

  而且这个割舍是十万火急。

  资金一天不到账,官司一天不平,姜如雪就要多遭一天的罪。

  正是这样的心态,才扛不了谈判中的施压。

  故意拖延时间,这恐怕也是施压的一种手段罢了。

  其实那个姓齐的巴不得一口将美如雪公司吞入腹中,一刻也不延缓。

  ……

  夜晚,八点零三分。

  在包间里的几人都已陷入困乏,等的身心俱疲之际,走廊中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传来。

  继而门“咔擦”一下被推开。

  一个梳着背头,足有一米八几的壮硕男人迈步而入。

  他身后也跟着两个人,无不是西装革履。

  看到他进来,包间里的人都一同站了起来,姜凝很勉强的堆起笑容,点头致意。

  “齐总来了,快请入座。”

  “嗯,”姓齐的只冷冷回应一下,拉开座位就坐了下来,“路上堵车,来晚了。”

  听了他的话,莫娜娜顿时翻起了白眼。

  如果不是顾及陈源的面子,她要尽心尽力的帮姜凝,莫娜娜才不愿意忍这个姓齐的玩意。

  恐怕是张口就骂对方摆谱。

  “没关系,我们等了没多大会,我现在让服务员上菜。”

  “随便。”姓齐的低头翘起二郎腿。

  “齐总,关于你收购美如雪大厦的事情,我们之前在电话里谈过,当时说的是以2.2亿的价格完成对大厦的收购,这个价格——”

  律师正打算单刀直入,打开话茬。

  齐英臣却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慢着,之前那个数字已经不作数了,那是我跟姜如铮讲的,因为市场上的价格在变,这个房地产,就跟股票一样,有涨有跌,我也要根据行情价格做出调整。”

  “啊?”律师愣住。

  “现在新的价格是2.13亿,合同我也拟好了,”齐英臣让身旁的律师拿过来合同,往桌上“啪”的一甩,“姜小姐如果同意的话,签字就好了。”

  “你怎么能这样?压价也不能张口就随便压吧?动动嘴皮子七百万就没了?开什么玩笑。”莫娜娜憋不住了,瞪着眼睛道。

  “我没开玩笑,若是答应的话,就签字,不答应的话,明天又是新的价格。”齐英臣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整了下袖子,丝毫不在乎包间里几人逐渐变难看的脸颊。

  “之前我跟姜如铮讲好的价格他不愿意,没办法,现在再要那个价格是不可能了,毕竟市场有波动。”

  看他的样子,毫无顾忌,似乎是吃死了姜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卖掉大楼。

  如断臂求存。

  原本姜凝是打算来了经过谈判抬高一些价格,她虽预料到了姓齐的会趁火打劫,却没想到对面视最基本的商业规则为儿戏,简直是一副流氓地痞做派。

  这让她想说的话都被堵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齐总是商界前辈,我一介小辈,不敢说比齐总更懂,可拿过来合同就签这种事未免不太妥当,还是磋商一下,尽量达到我们两家都满意的价格……”反应过来以后,姜凝委婉道。

  “哼,没什么好商量的,”齐英臣冷哼一声,“愿意签就看合同,不愿意的话,也别耽搁我时间,晚上我还要开会。”

  恰好,这时一旁他领来的助理,兜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铃铃铃”的声音在气氛紧张的包间里,很是刺耳。

  助理掏兜看了一眼。

  “齐总,公司那边的CEO在催了。”

  “事务繁忙,我实在没有闲心多说,五分钟的时间,”齐英臣看了看腕表,“不答应的话,那改日再约。”

  “如果齐总是这个态度的话,真的没办法谈。”律师沉声道。

  “那就不谈!生意是生意,谁也没有求着你们卖。”

  “你——”

  眼看饭桌上就要吵起来,姜凝连忙出声阻止。

  她压下脾性,站起身来将合同拿了过来,而桌上的每个人都在看着她。

  众目睽睽之下。

  纸张“哗”一下翻过。

  而真正看到合同内容的姜凝,深深的蹙起了眉头。

  “这上面写着收购的价格……包括了我们工厂的仪器和大楼内的设施???”

  “对,姜小姐,先前你舅舅说明了美如雪公司破产以后,没有了再涉足商业的想法,请求我将那些工厂的产品设施一同收购,我也给出了合适的价格,一同加在了合同内。”

  “可是那些工厂的仪器价格不菲,不说大楼,你给的这个价格也完全不够啊,哪怕是我们零散着一样一样去卖,那也是几千万的东西,市价都是明明白白的。”姜凝满眼的不理解。

  “姜总既已深陷危局,无心卷土重来,那这些东西无非是破烂,我做个顺水人情帮你们收购,何谈给的不够?”

  “你这也太过分了!”姜凝终于是忍不住了,阴沉着脸看向齐英臣。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趁火打劫了。

  他完全就是在落井下石。

  “姜小姐,我提醒你,五分钟快到了。”

  “那齐总请便。”

  “好,”齐英臣站起身来,嘲讽道:“下次再找我,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我看你们不卖给我,又有谁肯接收你们这些破烂。”

  半分钟后。

  随着“砰”的一声。

  这一行人摔门而去。

  服务员甚至才刚端来菜,站在门口,就目睹了这让人尴尬的紧张场面。

  这已经不能算是谈判了,而是单方面的通知。

  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姜如雪既不是虎,也不是犬,她连同现在的美如雪公司,已实实在在的成了病猫。

  齐英臣打的一手好算盘,不止要低价收购大楼,而且要那几千万的设备回赠给一起合作的几家品牌方,他们当然乐意收到自家工厂里,白白捡了几千万。

  姜凝虽说了狠话,等人走后她内心依旧激愤不平。

  可是,冷静下来以后。

  她不免有些绝望。

  事已至此,正如齐英臣所说的,不卖给他还能卖给谁呢?

  整个明珠市拥有正经资质的没有几个,她先前也试图联系过,可那些人一开始极有兴趣,但听说具体位置之后纷纷如躲避瘟疫一般,赶紧挂了电话。

  哪怕用脚趾去想也知道,一定是有人提前串联。

  让姜家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下午原本想,谈一个合适的价格,卖掉大楼,再借一些钱。

  总共加起来,足以还清欠款。

  但中午和下午,这两样设想全部破灭。

  顿时,姜凝有一种十分无助的感觉,压抑和悲哀充斥在她的心中,偏偏她现在连哭的资格都没有,短暂喘息之后,还得重整旗鼓整理这个烂摊子。

  假若她也逃了,姜如雪只能老死在监狱里了。

  ……

  包间里。

  姜凝低着头,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

  周围的几人对视两眼,不知道该如何规劝。

  满桌菜肴,没有一个人动筷,服务员上完菜后,一句话也没敢多说就匆匆离开了。

  “那个……大家先吃饭,等了这么久了,”姜凝扯出一个很僵硬的笑容,抬脸道:“回去之后咱们再商量,总会有办法的。”

  “对,总会有办法的。”

  莫娜娜也附和道。

  然而,就在此时。

  铃铃铃的电话声再度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了姜凝的手机屏幕上。

  她把视线投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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