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修灭绝, 魔藤全部由隋离道君一人来“承担”,大小宗门都得以喘了口气,接下来只消休养生息, 等待修真界新的势力划分便是。

  对他们来说, 都算是各有收获了。

  只有缥缈宗主, 一面要服侍明亦。

  哦, 过去还有个宁胤和他一起“分担”,这会儿只剩他了。

  偏偏吧,宁胤死了, 他都愣是什么也没捞着!

  伏羲宗报了仇。

  隋离今日以一身担起所有的表现,又算是为伏羲宗重新长回了脸面。

  那缥缈宗呢?

  缥缈宗主只能暂且将满腹的眼泪往更深处咽去。

  等回到缥缈宗,明亦一下就垮了,面色由苍白转为蜡黄, 似是一场大战吸走了他的全部精气神。

  缥缈宗主来见他,说不了两句话, 面前的青年男子面孔陡然变冷,目光也变得锐利。

  “……戈夜星?”缥缈宗主迟疑着出声。

  毕竟这副躯体属于戈夜星。

  当表现出异常的时候,那就应当是戈夜星回来了。

  如此多折腾几次。

  缥缈宗主时常连一段呈报都无法完成。

  同时他也明白过来, 他如今的最大依仗,缥缈宗壮大的希望, 这位明亦仙君, 当真是虚弱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罢了, 你先歇着吧, 等仙君的神魂重新回归到这副躯体,我再来。”缥缈宗主转头便走。

  心中怨怼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而他身后, 戈夜星的眼眸却愈来愈冰冷。

  明亦仙君不似那位玄阳真人。

  明亦仙力强大, 神识胜过其他人千百倍, 一进入这具躯壳,便将戈夜星自己的意识压得动弹不得,此后竟然一次也没能成功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但这样并不代表戈夜星就对外界一无所知了。

  戈夜星很清楚地知道,明亦的每一个念头,更包括明亦用这具躯壳都做了什么事。

  自然的,明亦与宁胤的对话也都瞒不过他。

  此刻回想起来,戈夜星只觉得说不出的作呕。

  这便是仙人!

  这便是剑宗的宗主!

  戈夜星并未依照缥缈宗主的话在这里好好歇息,他撑着床榻坐起来,立即就要下地行走。

  他要去找隋离!

  他要找到伏羲宗的人!

  明亦有太多太多见不得光的念头,那是必须要告诉他们的……

  可戈夜星甫一起身,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这对于一向刚强锐利的剑修来说,是极难以容忍的。

  戈夜星死死抿住下唇,心中更憎恶明亦了。

  该死的。

  虚伪的。

  偏偏在这一片天之下,甚至都不敢提起、辱骂的。

  明亦使用这具身躯半点也不心疼,若不是为了自己的神魂着想,恐怕当他重新获得控制权时,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消亡了。

  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现在的他,衰弱到让戈夜星涌起一阵悲愤的无力。

  ……

  安静的一隅里,并无人发现戈夜星已经“归来”了。

  他们将宁胤身死的消息告知了剑宗弟子。

  剑宗弟子瞪大着眼,愤恨又怀疑地扫视过眼前的所有修士。

  可最终,想到宁胤在他们跟前展露出的脾性……

  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些修士所说都是真实的。

  “伏羲宗……唉。”面前的修士发出沉重又悠长的叹息。

  剑宗弟子不由露出了羞色。

  虽然那是宁胤一人犯下的罪过,但宁胤毕竟是剑宗宗主……

  “我们……该前往向伏羲宗告罪才是。”有弟子强忍着心中的羞耻,咬牙挤出声音来。

  其余人对视一眼,想着也该再往伏羲宗送些东西才是。

  现在的境况很明显,虽然不知道仙人们为何突然讨厌起了伏羲宗,但人家隋离自己还是很看重伏羲宗的。隋离强大,地位又高,伏羲宗重振起来也许要不了太久。

  门庭冷落的兴水峰,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

  三长老并未表现出拒绝之意,凡是前来的,他都命阳九阳十仔细接待了。

  若说修真界中人是墙头草,确实是。

  但也无可指摘。

  谁叫仙人之力太过可怕,何人能不惧呢?

  他们还盼望着仙人能从指缝间漏些仙缘,好叫他们早日得道成仙呢。

  伏羲宗自己敢于迎仙人而上,哪怕是逆转天道也不惧。

  但又何必强求旁人?

  三长老这般做派,也叫众人狠狠松了口气。

  私底下都忍不住道:“到底不愧是伏羲宗,大宗风范,大宗气魄。”

  其余人也暗暗点头。

  伏羲宗已经做了多年的修真界第一,年岁一久,大家心中难免生出点点不满,暗自想着自己的宗门是否有一争之力?私下还要腹诽,如大师姐叶芷君之流,个个高傲,目中无人,没有隋离那样的身世,却有隋离那样的脾性,实在叫人受不了云云。

  如今这些念头却都烟消云散了,只余下深深的敬服。

  是的,不论如何,伏羲宗都值得他们敬服。

  三长老应付完前头,转身回来,一推门进屋,便见自己的桌案上坐了一只毛绒绒。

  他一见便心知肚明了,问道:“想见隋离了?”

  乌晶晶点了下头。

  因为上回三长老与她说的话,她心知三长老已经默认她的身份了,此后也就不大讲究了,有时候就这般毛绒绒的模样,便喵咪喵咪地开了口。

  多说几句,就叽里咕噜变成了人话。

  她舔了舔腮边的胡须,脆声道:“我听他们说,那个仙君最后还是叫了隋离去杀邪修。最后那些魔藤都钻到隋离的身上了,他们说衣服都破掉了,流了好多好多血……”

  说到这里,乌晶晶便禁不住觉得嘶嘶地,自己好像也疼起来了。

  三长老面色凝重,沉声道:“是啊,真不知晓这位明亦仙君究竟想做什么。引了隋离前去,最终却只叫他做了魔藤的容器,是要害死他吗?”

  三长老这样一说,乌晶晶便更坐不住了。

  隋离亟待她去解救呀!

  乌晶晶踮着脚在桌案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儿,急得胡子都快吹起来了,她道:“是啊,是啊,我们快走吧。”

  三长老垂下眼,目光落在桌案被她踩出来的一圈儿梅花印上。

  他有些不忍心底道:“我们恐怕见不到他。”

  乌晶晶惊恐地瞪大眼:“他死了?已经埋了?”“不不。”乌晶晶晃了晃脑袋。

  他们还有白头蛊呢。

  她都还活得好好的!他怎么会死!

  三长老有几分好笑,但心下却更觉得不忍了,以至生出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心疼来。

  “他活得好好的,你大可放心,他只是在闭关,任何人都见不到。”

  乌晶晶应了声:“哦!”

  她又坐了回去,小声问:“那什么时候才会出关呢?”

  “两日后。”

  “哦,那我们两日后再去见他吧!”

  “也不用去见他。”

  “嗯?”

  “两日后,隋离出关,便要举行回天仪式了。届时众人都会前往,我们……会和其他修士一同站在人群中,目送他远去。”

  三长老说到这里,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何其残忍。

  当初隋离想得很好,要带乌晶晶一起飞升。

  可天上的人却等不得了,容不下了。

  三长老露出苦笑,他们在花缘镜中吃了那么样多的苦,回来便又撞上正邪大战,此后便是灭宗之痛……二人还未获得过一刻真正的欢愉。

  “哦。”那厢乌晶晶又轻轻地应了声。

  她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了动静。

  连摇来摇去的尾巴也停住了。

  三长老都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气氛了,他还待说些什么来宽慰乌晶晶,便听得乌晶晶轻轻道:“他骗我。”

  三长老登时慌了慌,连声道:“这话虽然不应当由我来说,但……但隋离也有身不由己,你、你莫怪。也莫难过了。将来兴许有一日,你在伏羲宗也得道飞升了呢……”

  但三长老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他知道人能飞升,那妖呢?当初隋离到底是怎么为乌晶晶谋划的?

  上古时期,人与妖乃是仇敌。

  大战不知多少回,彼此又死了多少人。

  上天应当是排斥妖怪做神仙的吧?

  三长老还如陷荆棘中。

  这厢乌晶晶已经挺起胸脯,重新站起来,又来回踱步,在桌案上留下了更多的梅花脚印。

  她咬牙道:“他骗我呀,他说回来要和我双-修的!”

  三长老:“噗!”

  乌晶晶咬牙切齿,又生气又难过,只是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先控诉什么好,便只巴巴挤出来一句:“他不可以骗我,一定,一定要履行才可以。”

  这下三长老满心的悲苦都消散了。

  他磕磕绊绊,却只挤出来:“这、这……”甚至都凑不成完整的一句话。

  “我走了。”乌晶晶不想再说下去,憋着气跳下桌案。

  挥一挥大尾巴,留下一撮毛。

  接下来这两日,伏羲宗的弟子们都发现了乌晶晶的魂不守舍。

  吃饭不香了,喝汤也不香了,早晨都不赖床了。

  众人深受感染,一时也情绪低落起来。

  大师哥当真要走了……

  要去那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九重天。

  乌姑娘该怎么办?

  “要怎么样才能使她开心一些?”

  “你我也着实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啊。”

  他们在低落之中,更泛起了点点忧虑之色。

  三长老见状欲言又止。

  “若是大师姐还在就好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三长老的表情一凝,顿时也被勾起了悲伤。

  若是……整个伏羲宗还如原来一般,那便好了。

  转眼便是两日后,隋离出关。

  众人听闻明亦仙君将要为隋离道君主持一个回天仪式,便早早地到了主峰,等见到了缥缈宗主,只见其面上难掩暗淡。也是,辛辛苦苦、前前后后这么些日子,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能捞到……

  大家识趣地没有点破,只是环视一圈儿,诧异道:“仙君和道君都还未出现吗?”

  缥缈宗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道:“想是有事耽搁了,你我且等着就是了。”

  “仙君要去见那位乌姑娘?”这厢明亦仙君扯了扯嘴角。

  “嗯。”隋离面容平静地应声。

  明亦没想到他提得这么理所应当。

  不是已经用术法封住七情六欲了吗?

  难道真要动用禁书,再次封住这位的记忆吗?明亦暗暗叫苦。以他如今重伤未愈的状况,别说施法了,能囫囵回去就不错了。这法啊,还是得神君才能施。

  隋离紧跟着又开了口:“既是人间历练,自该事事都经历过一遭,方再斩断尘缘飞升天界,此为修得圆满。”

  “是、是这个道理,但……先前道君与她结为道侣,难道经历得还不够吗?”明亦心道,若非她手握七杀剑,一早都杀了她了。纵容至今,也够了吧。

  隋离抬眸,神情冰冷。

  明亦不自觉地有点发怵,只当隋离的冷意是冲着他来的。

  谁知晓隋离紧跟着道:“明亦仙君知晓双修是什么滋味吗?”

  明亦惊了一跳,话出口都不自觉地磕巴了一下:“自然、自然不知!”

  道侣是修真界才有的说法。

  天上的神仙们,多是独自居住在洞府之中,要诞下子嗣后代依托的也是仙法秘术,岂有双修?岂能双修?

  隋离淡淡道:“我也不知。”

  明亦明白了。

  隋离提起昔日道侣没有一点柔情之色,他坦荡不遮掩,语调冰冷平直,好像当真只是按部就班的,想要将不曾有过的补全罢了。

  那位乌姑娘与其说是道侣,不如说于清源仙君来说,更像是一样经历人间的“工具”。

  思及此,明亦再没什么好阻碍的。

  “那便依仙君所言,这也是她的荣幸。”明亦微微一笑。

  半盏茶后,伏羲宗弟子来到了三长老跟前禀报:“那个明亦仙君带着道君……向我们这里来了。”

  三长老皱眉:“这是何意?”

  不是要举行什么回天仪式了吗?

  一旁阳九等人不由露出了憎恶、愤怒之色。

  “他还敢来?”

  “故意带着道君前来,恐怕是临了还要往咱们心上扎一刀才肯算呢。”

  他们没有人欢迎明亦的到来,但他们也很清楚,至少眼下他们是无力拒绝的。

  三长老轻叹一声,迎了出去。

  伏羲宗弟子也只得跟上。

  他们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了心头恨不能与之同归于尽的愤恨。

  明亦很快就进了门,面上带着淡淡的,属于仙人的居高临下的笑容。

  他看也不看其余人,开口便问:“那位乌姑娘呢?”

  伏羲宗人心头一凛,他想做什么?

  “不是我,是清源仙君要见她。”明亦紧跟着道。

  他心下颇有些瞧不上这些修士的紧张姿态。

  三长老等人闻声更觉怔忡了。

  明亦居然……让他们相见?

  大抵是三长老怔忡得久了些,明亦不由得出声催促道:“怎么?她不在吗?”

  三长老面露迟疑,一边悄悄去打量隋离的神色。奈何隋离神情冷漠,完全寻不出一点痕迹来。

  明亦已经有几分不耐了。

  三长老将他神情收入眼中,心知这也是不能拒绝的。

  三长老便道:“乌姑娘独自住在另一间小院。”

  明亦心道,独住好。

  不然让人知道清源仙君回天前,特特去做了这样一件事,到底是……嗯……不大好。

  “阳十,你去请乌姑娘。”三长老出声。

  “不必,叫他领路就是。”明亦打断道。

  三长老应声,当先转身道:“我来领路吧,二位请。”

  明亦:“不。”

  这时候他面上飞快地掠过了一点古怪之色,随即沉声道:“只是清源仙君前往,你我就不必动了。斟杯灵茶来罢。”

  伏羲宗众人对视一眼,更觉得怪异了。

  但三长老还是点了点头,示意阳十一人领路带隋离前去。

  隋离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明亦虽然心下讨厌伏羲宗,但眼看着就要回天了,没必要再多添枝节,于是也屈尊降贵端坐了下来。

  这厢阳十带路在前,走着走着,他便实在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隋离,并喊了声:“道君。”

  要知晓这些日子里,他们都能看见隋离,但偏偏就是和他说不上话,这其中的滋味可实在是太难受了。

  “道君当真要走了吗?那明亦究竟是什么意思?”一开口,阳十心中的疑问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口气泄出来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鞋履踩过秋叶,那窸窣的声响。

  阳十不自觉地吸了下鼻子,勉强笑了笑,之后也就不再开口了。

  一路无言到乌晶晶门外。

  阳十这才又出声道:“乌姑娘这两日都在潜心修习三长老教授给她的法门。”只是语气里再没了方才的焦灼。

  隋离仍然没有出声。

  阳十侧过头,看了看隋离面上的漠然之色,心中好一阵失望。

  罢了。

  反正至少让隋离道君知道了,他们会将乌姑娘照顾得好好的。

  阳十抬手敲门。

  “进来。”乌晶晶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

  阳十想也不想就转头去看隋离,但隋离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阳十彻底死心,垂首道:“隋离道君来了。”

  只听得里头“噔噔噔”几声响,似是乌晶晶疾步跑到了门前,紧跟着便是“吱呀”一声,门打开,梳着双髻的脑袋顶了出来,露出一张动人的面容。

  便是阳十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欢喜了。

  “隋离?”乌晶晶抬脸看向跟前高大的身影。

  在目光触及到隋离那张冷漠的面容时,乌晶晶的记忆顿时被唤醒了——哦,那日还说她是野猫呢!野猫!

  乌晶晶扭身进屋,“啪”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这一下让阳十都呆住了。

  “乌、乌姑娘?”阳十愣愣出声。

  乌晶晶背抵着门,声音娇娇地道:“他是谁呀?我不认识他。”

  不、不认识?

  我方才不是说过道君来了吗?

  阳十的表情显得更加怔愣了。

  门内,乌晶晶竖起了耳朵。

  嗯?怎么没动静了?

  走啦?

  乌晶晶不自觉地悄悄挪了挪步子,腰间的配饰撞上去,将门顶得发出了轻轻一声“啪”。

  阳十听见这一声动静,如梦初醒,连忙道:“乌姑娘快快开门啊,是隋离道君来了,是道君,不是旁人。道君特地来见你的。”

  乌晶晶在门内应了声:“哦。”

  阳十的声音听着倒也可怜巴巴的,这是求她呢。

  乌晶晶想着想着,还是反手打开了门。

  “进来吧。”她说着,头也不回地就自个儿往里走。

  隋离跟了上去。

  阳十本能地也迈步往里走,只是才刚跨过门槛,隋离就回头扫了他一眼,阳十猛地顿住了步子,往回一收,门也就这样在他眼前应声关上了。

  阳十张张嘴:“道君……”

  隋离终于说了他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你可以退下了。”

  “……是。”

  阳十应了声,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一点日光透过窗柩,洒落在乌晶晶的肩头,连带她的发丝都染上了金色。

  屋中寂静,乌晶晶眨了下眼,心道他看出来我在生气了吗?

  他……

  乌晶晶恍惚间,听见隋离的呼吸声好像从轻变得重了重。

  紧跟着她腰间一紧,隋离揽住她,将她整个轻易地翻转了过来。她立即便从背对转向了他。

  他一言不发,便用这样一张漠然的面孔俯身下来吻住了她。

  一刹那间,乌晶晶几乎梦回当初还在荒山的时候,她捡到他,他醒来,二人第一次对视,他便也是这般冷酷模样。

  可那时候的隋离才不会亲她。

  乌晶晶的目光闪烁,睫羽微颤,她的心跳变得很响。咚咚、咚咚。像是有两颗心在同时跳动。

  她没有闭眼,反而认认真真地盯住了隋离。

  他脸上的冷漠并不叫她觉得难过。

  他冷着脸却还要俯身亲吻她,反而会让人心动得更快啊……唔,就好像那坚硬冷酷的冰,会垂首去靠近斑斓的花啊。

  乌晶晶心想。

  他今日来见她,就只为了亲她吗?

  念头从乌晶晶脑中一掠而过,隋离突然将她抱了起来,走向床榻。

  乌晶晶茫然之下抬起手,一下将床帐勾落了。

  隋离反手将其余的帷幔也扯落,再度吻住了她。

  乌晶晶唇间只轻轻吐出一声“嘶”,其余的便都被吃掉了。

  他扣住她的肩。

  其实只消抬手施个法术,便能褪尽衣衫。但他还是贴住她的背脊,轻轻滑过,再勾住了衣带撕扯开来。

  特制而成的衣衫,原来这样不经撕,轻易便破碎了,发出“嘶啦”的声响,搔在耳膜上,痒痒的。

  他用力掐住了她的腰。

  这般亲密而又狂肆的动作,从那压抑的冰冷底下透漏出来,轻易将肌肤染成了绯色。

  坚冷的冰化作了滚烫的铁。

  乌晶晶轻轻抽着气,反咬住了隋离的唇,他便更凶狠了些。

  仿佛梦回雪国时。

  不,比雪国时还要叫她喜欢呀。

  她只管将他抱得更紧,连生气都忘了要同他生了,呜呜咽咽的,被那层层叠叠的帷幔连旖旎颜色一并遮盖在里头。

  他一定是来哄她的吧。唔,这样用自己哄她,怎么不算是哄呢?

  她想。

  帐中的小妖怪不知过去了多久。

  更甚至一时不知年岁几何。

  她只脱力般地慢吞吞地翘起腿来,搭住他的间,睁着一双眼:“唔……你是不是背着我……翻过春日诀了?”

  隋离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箍得更紧了些。

  春日诀那一卷是她昔日还在雪国时,从元楮手里糊弄来的,拿回去还没等仔细翻一翻便叫隋离没收了。

  原来隋离没收过去,是自己一个人偷偷看了啊!

  乌晶晶艰难抬眸,张合的眼皮之下,眼眸水意浓浓,连带的眼尾都拉出了一条缱绻的弧度。

  她张开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

  啊。

  没记错的话,这一卷,该是双-修功法呀。

  她隐约还记得……那时隋离曾说,此法邪门……?

  一炷香燃尽。

  两炷香燃尽。

  随着时辰一点点向后推移,三长老渐渐有些坐不住了。隋离为何在这个时候前来?明亦怎么会允许?他来找乌晶晶,是有什么话要说?

  甚至在那一瞬间,三长老脑中还冒出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方才那并不是真正的隋离。

  明亦带他来,就是为了独自面见乌晶晶,再趁机杀掉她!

  这么一想,三长老就有点坐不住了。

  “几时了?”三长老的声音骤然响起,问的正是身边的弟子。

  不等那弟子应答,三长老便道:“恐怕耽误了时辰。”

  这话自然就是说给明亦听的。

  明亦也难得地有点坐立难安。

  他何时做过这样的事?在外头守着,只为了……嗯……那样的事。

  今日事后,隋离抽身就走,那乌晶晶大抵是要耿耿于怀一辈子的吧。

  明亦希望隋离在人间冷酷无情,但如今这样行事,到底有些打破廉耻,更显得太无情了些。无情得一开始明亦都没敢这样想。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明亦怀疑,魔藤回到了隋离的躯体之后,将“邪恶”的那一面也重新带回来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明亦都有些难以启齿。

  三长老也察觉到了明亦的不对劲。

  这样怪异的态度……令三长老的心更沉了。

  阳十早在带完路后就回来了,他一番察言观色后,分外机敏地出声道:“恐怕道君那里缺了茶水,我去瞧一瞧。”

  “不必!”明亦突地站起身来,言辞疾厉。

  气氛凝滞了一瞬。

  当明亦再重新落座回去,他发现这屋中、屋外的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盯住了他。

  明亦立即也不动声色地掐起了手指,以便随时能应付。

  但他心底很清楚,人间走这一遭,他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往日对付他们自然不算什么,今日恐怕还要费些力气……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隋离突然走了进来。

  “走罢。”他道。

  嗓音冷漠,连瞧上周围的人一眼也无。这让明亦重重松了一口气。

  “走吧,仙君。”明亦露出了笑容。

  他走到隋离的身旁,与之并肩而行。

  就在他们跨出门的那一瞬间,阳十立刻反应过来,飞快地转身奔向乌晶晶所在的方向。

  门合着,里头一点声息也无。

  阳十小心地抬起手,覆住门锁作推开状,同时低声唤道:“乌姑娘?”

  门内寂静。

  等到阳十再唤第二遍的时候,门内才蓦地响起了乌晶晶的声音:“唔……嗯。”她轻轻地应着声,似是才睡醒一般,嗓音有些黏黏糊糊:“我在呢。”

  阳十收回了手。

  但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犹豫片刻,还是又重新抬手叩了叩门:“乌姑娘,我能进来吗?”

  乌晶晶:“嗯……不能。”

  阳十踟蹰道:“这是二长老曾教我的,若是没有亲眼看见,便算不得真。何况亲眼所见也可能有假。我还是要看一眼乌姑娘才能放心呢。或者方便的话,乌姑娘和我一起到三长老跟前去说话吧。”

  这厢乌晶晶挣扎着抓住了床帐,磨磨蹭蹭地从床榻上滑了下来,嘴里应着:“嗯嗯,好吧。你等等我……”

  她知道,自从那些个什么仙人下令要杀她之后,伏羲宗的人就很是保护她了!

  这样小心,也是为她好!

  阳十没等上太久。

  “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打开了,乌晶晶衣衫整齐,但阳十就是觉得她像是被揉皱了的花一样。

  这样想太过冒犯。

  阳十忙将这念头从脑中驱了出去。

  乌晶晶跟着他走到了前厅,三长老仍在那里等候。

  见乌晶晶完好无损地出现,三长老也露出了点笑容:“看来明亦仙君如今是无力再兴事了。”

  乌晶晶胡乱地点了下头表示赞同,而后扶着一旁的桌案坐下来。

  三长老关切道:“隋离与你说了什么?”

  乌晶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呀呸,凉的。

  “一句也没有说。”乌晶晶抬头应答道。

  三长老忍俊不禁,命人去换了新的灵茶来。

  乌晶晶喃喃道:“该用金光烘热才是。”

  说到此处,倒还有些惦念无相子如今如何了。

  等新的灵茶端上来,三长老便又肃了肃脸色,道:“既是难得见一面,怎么会一句话也没有说?……是不方便说?”

  “唔,我也不知道。也许是顾不上说?”

  “怎么会顾不上……”

  三长老话说到这里,猛地一顿,陡然间从乌晶晶身上隐隐约约的灵气变化窥到了什么。

  “你……他……”

  三长老瞪大眼,全然无法想象隋离这样的人,会办出这样的事。

  “他特地来一趟,便是为了这个?!”

  现下三长老都开始怀疑,上次乌晶晶与他提起可惜双-修的事,并非是妖怪生性坦率,不知廉耻为何物了。

  ……那极有可能是隋离教坏了她啊!

  而这厢的乌晶晶也有些难以启齿。

  唉。

  该怎么说呢。

  她好像、约莫、大抵……是将隋离的精气全吸走啦!

  难怪人家说人和妖是不能长久的。

  另一厢。

  明亦和隋离朝着主峰行去。

  越是往前行,明亦的神情便越显得松快。

  “等等。”明亦步子一顿,猛地一回头,紧盯着隋离,怒不可遏,几近失控:“仙君骗了我!你将一身修为全给她了?”

  隋离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这才显露出一丝面色苍白的委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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