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烈日骄阳投在脸上,照得火辣辣的痛。他试着抬手,却发现依旧动弹不得,起初以为药力还没过去,但随即发现,原来自己被钉在个囚车里,脖子肩胛被枷锁拷着,只露出一个头在外,仰面朝天锁着,手足都给木钉扎穿,只能直直得站着。

  “水,水……”

  “闭嘴!”

  “啪!”

  忽得左耳旁传来一道爆响,蟒蛇似的一鞭抽到嘴唇上,登时打得皇甫义皮开肉绽,口鼻喷血,整张脸都丧失了知觉,几乎痛到昏厥过去。

  皇甫义被这鞭击抽得痛彻心扉,口不能言,全身更酥软无力,只能咬着牙,把嘴里铁锈味的血浆一口口咽下喉头。

  这时右边有人开口,

  “头儿,捉活的,给十万贯呢。”

  “哼,给他水!”

  于是随着脑后生风,一道黑影闪过,“嘭”的一声便踏上囚车。

  皇甫义眯眼看去,眼前一对薄底快靴,小腿上藏着匕首箭套,抬头只见一青年武士,身着皂色箭袖袍,腰间青铜兽吞蛮带,挂着一把连机弩,斜挎一把绣春刀。

  特么的又是六扇门……十万贯,不会又把他认错了吧……

  那捕快取下腰间的银瓢水囊,揪着皇甫义的头发,把水浇在他脸上。

  皇甫义混着血汗痛饮,可惜还没喝个饱,只润了润喉,就被捕快收了水囊,抡起刀鞘,一击砸在脸上,登时头一歪,没了声息。

  “喂!十万贯!”

  “晕了。”

  年青捕快试试皇甫义的脉搏,便闪身跳走,皇甫义也继续闭着眼装晕,仔细分辨周围的声讯呼吸。

  三个人,八匹马,从太阳的方位看,应该是押着他的囚车,朝西南去……

  这时从前头传来清脆马蹄声,周围三个捕快也立刻听着了,立刻开弩上弦,拔刀出鞘。

  等马蹄声近了,前头来的人吹了两声哨,听出是自己人,捕快们也呼应了一声,便把刀收起来。

  “班头,前头有哨马游击!”

  “啧,还有其他渡口么。”

  “有,不过得绕八十里。”

  “带着他走不了那么远,乾兵将至,獷骑四布,一定会被追上。”

  “那就伏到晚上,等这支哨马过去再渡河,附近可有地方藏身。”

  “南边有个庙。”

  “走。”

  于是四个捕快继续押送着囚车南行,而皇甫义依旧在颠簸的囚车里装死。

  也不知那个张三到底是做了什么大案子,仙宫居然开出十万贯的赏钱,派出这么多鹰犬远赴乾州来拿他。

  而且你抓就抓吧,怎么人都不认得,每次都把他枷起来是个什么鬼啊。真是够无语的……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受了点皮肉之苦,但此时被装在囚车里,或许对皇甫义还真未见得是坏事,因为他发现自己还在‘肉白骨’这个阶段。

  心口的真空莲子,眉心的仙髓灵种,胃腑中的甜药酒,刚吃的妖丹,全身的猛毒,丹田一堆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真炁,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扔到身体里乱炖大杂烩,区区一个晚上又哪里能消化的了,直到现在皇甫义脏腑中还在翻腾,全身都疲软无力,发热剧痛,假如没这几个捕快在旁守着,大概随便一条野狗都能把他啃了。

  不过这些捕快这么专业,自然也防备‘张三’暴走,做了必要的安全手段。不止用这囚车把他牢牢锁住,还用锥子打进琵琶骨肩胛脊椎的大穴,强行阻断真炁运行,不给他一点发力反杀的机会。

  此时皇甫义也无力脱身,只得专注于吐纳呼吸,缓解周身的剧痛。

  如此一行人来到那破庙,捕快们检查了内外,发现主殿破了个大洞,神龛神像都丢了,不过好在还算干净,没被什么邪祟妖兽作窟,就把囚车停在院中,自行用餐休息,轮流守夜。

  那个年青捕快又来给皇甫义灌了两口水,就把他丢在旁不管。这样一直熬到下半夜,忽然一个声音在皇甫义耳边响起来。

  “喂,张三,醒着么。”

  这么痛皇甫义又哪里睡得着,听声音分辨出这是之前那个老吆喝“十万贯”的捕快,便眨了眨眼。

  于是只听那捕快又压低声音道,

  “要不要吃点东西。”

  皇甫义皱眉,不明白这家伙是个什么意思。

  那捕快也不生气,又问,

  “那再喝口水?”

  皇甫义眨眨眼。

  于是捕快解开水囊,给他喂了一口,倒没有整人的意思。

  皇甫义看看那人,一时不解。

  那捕快道,

  “我是邳州人。”

  皇甫义莫名其妙。

  捕快低声解释,

  “听说邳州守灭门那件案子是你做的?杀的好!

  那王八蛋仗着自己是五侯的子侄,整日里横行霸道!尽做些抢占田地,夺人妻女,掘挖坟墓,屠虐忠良的歹事!

  满朝公卿指望邳州的粮米,对他的暴行置若罔闻!连参他的御史都被拴在车上拖死,妻女吊在树上射杀,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哼,这六扇门整日里说什么惩奸除恶,自称是除暴安良,到头来在这种王八蛋面前,只能和狗一样夹着尾巴磕头。只有你这样的好汉子,能替邳州的父老乡亲出这口恶气。

  多谢你了。”

  皇甫义一时沉默,喉头和堵住了似的。

  捕快当他不要喝了,就收了水袋,递了一粒丹药似的东西到他嘴边。

  “这是五粮丹,用五谷杂粮做的,吃一颗肚子就不饿了。

  宫里的太监最小气,你杀了他们的人,肯定要被明正典刑的。

  唉,好歹做个饱死鬼吧。”

  皇甫义沉默片刻,张口接了五粮丹,冲邳州捕快点点头。

  邳州的捕快叹了口气,

  “老天没长眼,好人没好报啊。

  这群王八蛋不思克服中原,整日只想损公肥私,排除异己,打压忠良,欺压百姓。

  要不是我还有一家老小牵绊着,真想反了他娘的算了。”

  捕快就坐在他身边,摇着头谩骂,诉说朝中公卿大夫的种种不是,大约是心里憋得久了,指望找个不会告他黑状的人倾诉一番。

  皇甫义就嚼着五粮丹,在那儿听他说。

  这些当差的什么没见过,倒不如说见的社会阴暗面实在太多了,就邳州守这样的案子,真是多如牛毛,真要讲起来一天一夜也讲不完。所以捕快也就重点挑了如今仙宫最具代表性的三个人物讲。

  第一人是前任的征南将军,此人出身王阀,是先太后的族兄,先代仙帝的驸马,曾经的外戚领袖。

  当年这个王将军奉命南征,手握重兵讨伐妖魔,开拓离国的疆土,后来北兵作乱,便率军返回,三垣公卿便是在征南将军的扶持下,才能迁都避难,站稳脚跟。

  不过这人虽有拥立再造之功,却野心勃勃,一心想挟持朝廷,与北边戍守的车骑将军明相暗斗,以至于当初石蛟被困在睢阳城下时,还担心被车骑立功,竟不发援兵粮饷,以至错过平定叛乱的大好良机。

  后来此人更趁着叛军一时混乱失势,私自率兵返京,似乎有趁机谋反的意图,好在半道猝死途中,也不知是重病还是刺杀,才没造成太大的危害。不过受他牵连拖累,四阀之首的王阀也一时失势了。

  第二个人是当朝的太傅,这人出身谢阀,是现任仙帝南后的叔父,顶替王家成了新的外戚领袖,一时稳定了朝局,缓和了宗室和门阀的关系,成为名正言顺的仙阀领袖,也算相当有手段的人了。

  不过比起克服中原,谢太傅更在意的还是巩固谢阀的权势,维护皇城内的和气,因此虽然石蛟发了疯癫,叛军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真的是字面意义上优势在我,仙宫却始终不发动全面反击。那谁叫如今朝廷濒临破产,入不敷出,打仗还得花谢家的嫁妆,可不得看人脸色呢。

  当然捕快在乎的不是王将军做人的是非,也不评论谢太傅为政的对错,他一个小吏也偷听不到王谢家里的床脚,但他长着眼呢,能看到这两家的家奴到底在做些什么事。

  无论将军开府还是太傅当朝,都是仙宫门阀掌权,这些三垣公卿世家自从逃到南边后,为了弥补叛乱造成的损失,强行在南方置办产业安家落户,包庇纵容家奴强取豪夺,简直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根本无所不为。

  今天你王将军纵兵收一波税,明天我谢太傅检一波地,你方唱罢我登场,变着花样抢占百姓家业田产,强征民工修建私人园林,封固山泽林地,不许私人打柴捕鱼,广据庄园坞堡,筑城自守,豢养奴婢佃客,数以千算,霸占良田桑园万顷,自蓄私兵伪装盗匪,劫杀过往商客致富,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朝纲伦常就是这些门阀和他们庇护的家奴败坏的。

  如是仙宫财政日益败坏,江山社稷愈发动荡飘摇,门阀世家可以闭门而为生之具以足,财产丰积,室宇宏丽,财产源源不绝,只进不出,呈指数型增长,成为寄宿在苍生背上的血吸虫。

  地方藩国州府也不敢得罪他们,又要征收重税做平叛之用,于是对平民贱籍越发苛敛赋税,滥用民力,以至百姓不堪重负,纷纷逃亡山岭湖泽沦为盗匪,大小起义暴乱接连不断。

  而六扇门的看门狗更不问青红皂白,那朝廷里的巨贪硕鼠得罪不起,管也不敢管,治也不敢治,便专盯着老百姓欺负,把人家被逼的走投无路反杀了暴动了造反了,就缇骑捕盗四出,把叛逆之人捕回‘明正典刑以正视听’,全也不问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以至于如今他们这些捕快也只能昧着良心做事,疲于奔命,为了给太监出口气可以一直追到乾州来拿人,虽知道自己在为虎作伥,却又没辙。那谁让你一家老小的软肋,都给人攥在手心里呢?

  不过好在还有希望,那就是正冉冉升起的第三人。

  此人出身桓氏,据说是当年在艮国屠龙刺蛟的勇者,文武双全,素有奇略,虽然因战乱家道中落了,但如今他被长公主选为驸马,凭这外戚身份,得了宗室投资,官拜荆州刺史,安西将军,接管了征南军余部,驻扎在云梦泽,一面重新编练新军,一面扫荡四周的妖魔盗贼,只胜无败,势头甚为猛烈。

  这个人的器量确实与众不同,不仅能重练新军,更连战连胜,讨伐叛逆后也只诛首恶,余罪不论,全部收为己用。更有甚者还得了仙帝特许,持节开府,自行招募军卒,调配资源,提拔隐逸之材,辟举寒门士人,治下八州之地已渐成羁縻之势。

  而且其人重视民间疾苦,劝课农桑,改善吏治,抑制兼并,甚至私下施行土断,纠察隐匿人口,惩处世家宗亲,限制地方豪强,真是个治世的贤才,乱世的良臣啊!

  当然,这种行径放在以前那妥妥形同叛乱,和北方军阀藩镇也没什么不同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朝廷威风不再,四面八方都是飞昂跋扈的叛军贼帅,桓驸马好歹还有宗室的背书,只要名义上肯遵从三垣的谕旨便谢天谢地了。

  “所以你就安心上路吧,桓驸马文武双全,矢志报国,总有一日能讨伐叛乱,克复中原,力挽狂澜,再造乾坤的……”

  结果那捕快絮絮叨叨半天,也不敢私放了张三替父老乡亲感谢他,就只能陪着皇甫义喝水吃丸唠嗑,没话找话唠叨了一宿,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忍忍吧,或许他和他们不一样。

  皇甫义简直无话可说。

  什么王将军谢太傅桓驸马的,关他屁事,要是能讲话,他第一句话先说,老子不是张三……

  不过估计说了也没啥用,人家只要把他舌头一割,不是也是了。大概杀劫里斩了张三,夺了他的棍子,剩下的因果也夺过来了吧。

  总之如今就是这种草菅人命,众生皆苦的世道,谁不欺负人,谁又不被人欺负呢?所以皇甫义也不打算浪费精力辩驳抱怨了,只养精蓄锐,抓紧时间恢复状态,寻找脱身的良机……

  “吼——”

  “什么声音!”

  “有妖魔在拜月修行!”

  忽然一声巨响响彻夜空,众人一时惊醒,抬头望去,却只见天边一线乌云升腾而起,随即狂风大作,乌云遮月,隐隐可见远处有数十丈的蛟龙破风而出,在云海中肆意翻腾,纵情翔鸣。

  “怎么又有大妖升龙了……”

  “这个月都第几头了?”

  “北方真特么不能待了。”

  捕快们忧心忡忡,毕竟虽然南方苛政猛于虎,财阀世家更吃人不吐骨头,但北方特么更不是人待的地方啊!这些妖魔鬼怪是字面意义上得要吃人啊!这么大一头龙,每餐不得吃个千八百人?嗷呜一口就没了好么!真是没活路了哇!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然而还不等众人长吁短叹一阵,忽然四下风起,云卷云舒,乌云遮顶,大雨如盆。接着便只听那远在天边的龙吟,忽然由远及近,直直朝这边直扑而来!

  呃,不会那么巧吧……难道是龙王庙?

  “还不快走!”

  捕快们二话不说,纵马奔驰,扭头就跑!不愧是朝廷的精锐,六扇门的干吏!眨眼间竟一哄而散!

  被扔在囚车里的皇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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