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项羽在此立誓,定会将我楚氏的威名,重新插遍这九州的每一寸土地!”

  项梁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他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侄儿。

  他最初的设想,是何其宏伟壮阔。

  他幻想着,由项羽这位天纵奇才,将那神鬼莫测的练兵之法传授下去,缔造出一支足以与传说中的魏武卒相媲美的无敌雄师!

  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特种力量!

  哪怕这支军队的数量不多,只有区区数千,也足以成为他们颠覆秦庭、复兴大楚的王牌,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扭转乾坤!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项羽,他最寄予厚望的侄儿,拒绝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他心中燃烧的火焰。

  他还能怎么办呢?

  唯有在心中,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叔侄二人之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项羽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尴尬,那气氛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他坐立难安,他迫切地想要打破这僵局,急忙转移了话题。

  “叔父!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那肖燃的爪牙,已经像疯狗一样,在四处嗅探我们的踪迹了!”

  “那个家伙,简直就像是盯上猎物的饿狼,对其他的各路反王不闻不问,铁了心要先将我们彻底碾碎啊!”

  项梁的思绪被强行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重新燃起了审慎的火花,他沉吟了许久,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我军目前的实力……”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远非肖燃的敌手。”

  “唯一的活路,只有暂避锋芒,寻机再起!”

  这几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项凶的心上,让他胸口一阵发闷,眼中的火焰也随之黯淡了几分。

  亲手拧下肖燃的头颅,是他日思夜想的执念啊!

  可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是何其的遥远和不切实际。

  叔父的判断,冷静,却也无比正确。

  以肖燃那摧枯拉朽般的恐怖战力,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麾下那几十万如狼似虎的大军,能轻易将他们这点人马撕成碎片。

  与其徒劳地送死,不如暂且蛰伏,积蓄力量。

  反正……

  他的指尖划过一个无人能看见的虚空界面,一丝冰冷的自信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底。

  握有“主神空间”这张最终底牌,解决肖燃,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咸阳。

  古老而雄伟的城墙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无声地矗着。

  李信驻足在城下,仰望着那巍峨的轮廓,咸阳的风,吹拂着他的战袍,也吹起了他心中压抑了多年的尘埃。

  这里,曾是他荣耀的起点,如今,却成了他耻辱的见证。

  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如同蛛网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而在这落寞的深处,却燃烧着一股足以焚尽一切的、沸腾的恨意。

  伐楚之战!

  那四个字,是他一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如果不是昌平君熊启那个叛徒的临阵倒戈,他怎么会败给项燕!

  他,李信,大秦最年轻的将星,怎么会迎来那场惨烈到足以葬送他一切前程的溃败!

  他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始皇帝那双震怒到极致的眼睛,以及那一道将他从云端贬入尘埃的冰冷诏书!

  从那以后,他便被流放到边陲之地,虽然始皇帝偶尔还会起用他,但那种曾经父子般的倚重与信赖,早已荡然无存。

  曾几何时,他李信之名,便如今日的肖燃一般,是整个大秦军中无人能及的传说!

  可惜,他输了。

  在那场决定命运的豪赌中,他输得一败涂地。

  于是,那颗本应照耀整个帝国夜空的璀璨将星,就此黯然划过,徒留一道凄凉的轨迹。

  是始皇帝一手将他捧上神坛,也是始皇帝亲手将他推下深渊!

  对于那位高居九重之上的帝王,李信的情感,复杂到连他自己都无法言说。

  今日,当他以一种截然不同的身份重回咸阳,物是人非之感,竟是如此的锥心刺骨。

  他微微抬起眼睑,目光穿透了层层宫墙,仿佛看到了那个他即将要面对的、宿命中的目标,一丝彻骨的寒意,在他眸中一闪而过。

  一个时辰之后……

  一间灯火通明的密室之内。

  “呵呵呵……李信将军,别来无恙啊。”

  赵高的笑声,像是涂了蜜的毒药,甜腻而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此刻正流露出一种近乎谄媚的微笑。

  李信的面容,则如同北地的万年冰川,冷硬,肃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高,不发一言,那不苟言笑的神情,和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然而,赵高对此却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他早已料到会是如此。

  事实上……

  李信能坐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是他无声的立场宣言。

  “将军,请坐。”

  赵高笑呵呵地继续说道,那姿态,仿佛是在招待一位久别重逢的挚友。

  “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了……”

  他拍了拍手。

  “来人啊!还不快给李信将军上最好的香茗!”

  李信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他任由赵高在那里故作姿态地吩咐着仆人,身形稳如泰山,缓缓地在客座上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

  侍女们脚步轻盈地将茶水、精致的糕点、以及鲜美的水果一一摆放在李信身旁的案几上,随后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合上了厚重的房门。

  密室之内,只剩下了赵高与李信二人。

  直到此时,李信才终于将目光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了赵高的脸上,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你信中所言,可是真的?”

  赵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信服的魔力。

  “当然。”

  “将军,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杀头大罪,您觉得,高,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与您开这种玩笑吗?”

  李信陷入了沉默。

  指尖在冰冷的茶杯壁上缓缓划过,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确实。

  赵高那封密信里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大逆不道的疯狂。

  那样的内容,一旦在中途有任何闪失,被任何人截获,他和赵高,都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个阴险的宦官,敢冒如此天大的风险,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戏耍他。

  可是……

  他依然感到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始皇帝身边最亲近、最受宠信的近臣,中车府令赵高,竟然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念头!

  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离奇!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连空气都开始变得焦灼,才再次开口,一字一顿地问道: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冷的、毒蛇般的寒光。

  “呵呵……”

  他发出一声冷笑。

  “李信将军,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您只需要清楚地知道,从您踏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这一点,就足够了!”

  李信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微笑。

  “天下何人不知,中车府令赵高,乃是始皇帝陛下最忠诚的鹰犬,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如今,您却亲自设局,邀请我来谋划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换做是任何人,恐怕都会心生疑虑吧!”

  赵高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仿佛刚才的阴冷只是错觉。

  他对李信的反应,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

  “将军所言极是。”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赵高,对始皇帝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我也是十八公子胡亥的老师!如今,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不知所谓的野种,就妄图抢走本该属于十八公子的皇位,您觉得,我这个做老师的,会答应吗?”

  李信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个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却还远远不够。

  他绝不相信,赵高这种比狐狸还要狡猾百倍的家伙,会仅仅为了所谓的师生情谊,就赌上自己的全部,与他联手,去行刺那位至高无上的始皇帝。

  赵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呵呵,好吧。”

  他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我与那位不可一世的冠军侯肖燃,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若得势,必杀我而后快,这个理由……够不够?”

  李信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

  “你是担心肖燃一旦上位,第一个要除掉的人,就是你。”

  “哈哈哈哈!”

  赵高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正是如此!”

  笑声过后,他的眼中却又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似真似假的情绪。

  “若非被逼到这般绝路,我又岂敢生出如此狠毒之心?”

  “陛下于我,毕竟……恩重如山啊!”

  听到最后这四个字,李信的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嗤笑。

  恩重如山?

  从这个狡诈如鬼、阴险如蛇的阉人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对这四个字最大的侮辱!

  他心中虽然在疯狂地腹诽,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冰冷模样。

  毕竟……

  他们接下来,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如果现在就把关系搞僵,把赵高嘲讽得太过,似乎……也不太明智。

  他沉默了片刻,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让他更加清醒。

  “我这次秘密潜入咸阳,没有惊动任何人。”

  “你打算,用什么方法,让我能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始皇帝的面前?”

  赵高的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

  “这个,我早已为将军安排妥当。”

  ……

  “我会亲自上奏陛下,就说冠军侯肖燃率领大军在外平叛,导致京师兵力空虚,如同不设防的城池,万一此刻有叛军铤而走险,突袭咸阳,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急需调回一位年富力强、有勇有谋的绝世猛将,前来坐镇京师,以策万全!”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信,一字一句地说道。

  “放眼整个大秦,能够担此重任的,除了李信将军您,还有谁呢?”

  “始皇帝陛下,只要不是老糊涂了,就一定会下旨,召将军您回京述职!到那个时候,将军便可名正言顺地带着您的嫡系部队进驻咸阳,后续的一切,我自有安排!”

  李信的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原来这个阉人,早就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每一个环节,都滴水不漏。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既然赵君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周详,那我李信,便做一回赵君手中的……利剑!”

  当他说出“利剑”二字时,一丝难以抑制的杀意,从他眼底迸发而出。

  陛下啊陛下……

  是你,先对我李信不仁!

  就休要怪我李信,对你……不义了!

  “哈哈哈哈!”

  赵高再次大笑起来,连连摆手。

  “李信将军言重了,言重了……”

  “高,何德何能,敢让将军做我手中的剑!”

  “将军做的,是胡亥公子的剑!是未来……大秦新皇手中的剑!”

  李信闻言,那张冰封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深深地看了赵高一眼。

  “当然!我等,始终效忠于大秦,效忠于……皇帝陛下!”

  “没错!”

  赵高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

  “我们,永远效忠大秦,效忠皇帝陛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种无声的、罪恶的默契,在彼此之间悄然达成。

  他们效忠的,的确是大秦,也的确是皇帝。

  只不过……

  曾经效忠的,是始皇帝嬴政。

  而现在,他们将要效忠的,是大秦未来的第二位皇帝——十八公子,胡亥!

  章台宫。

  宫殿深处,香炉里升腾着袅袅青烟,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威严而又朦胧的氛围里。

  “陛下……”

  赵高悄无声息地滑步上前,对着那个伏案批阅奏章的至尊身影,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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