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的死寂被一声尖锐的鸡鸣撕裂,惨白的天光勉强挤进土屋的破窗,驱散了浓墨般的夜,却驱不散那股萦绕不散的、混合着泥土与腐败的腥甜气息。

  油灯早已熄灭,冰冷的灰烬躺在灯盏里。

  唐三藏僵硬地睁开眼,枷锁冰冷的指令第一时间涌入识海:“起身,整装,上路。”

  他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动作刻板地站起,拍打并不存在的僧袍尘土。

  沙僧沉默地扛起孙悟空残躯。

  白龙马在角落甩了甩头,鬃毛拂过墙壁,落下几缕沾染着露气的枯草。

  昨夜那幽绿的窥视,那阴冷的尸解气息,仿佛只是黑暗滋生的幻觉。

  唯有李明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体表僵直的青黑血管似乎比昨夜更黯淡了几分。

  “吱呀——”里间歪斜的木门被推开,昨夜那佝偻的老妪颤巍巍地挪了出来。

  她浑浊的眼珠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唐三藏身上,脸上挤出僵硬如树皮的“笑容”。

  “长老…昨夜歇息得可好?荒村简陋…怠慢了…”声音依旧嘶哑干涩。

  “阿弥陀佛。”唐三藏在枷锁驱动下合十,“多谢老施主收留,贫僧感激不尽。”语调平板,毫无波澜。

  “老婆子…熬了点稀粥…粗粝得很…长老们若不嫌弃…”老妪说着,慢吞吞地走向角落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土陶罐。

  沙僧死寂的目光扫过那陶罐,眉头极其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扛着孙悟空残躯,上前一步,挡在唐三藏与老妪之间:“师父,时辰不早,当速上路。荒村饮食,恐不洁净。”

  “哎呦…”老妪手一抖,差点碰翻陶罐,浑浊的眼睛看向沙僧,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委屈”,“这位…壮士…老婆子一片好心…这粥虽粗…也是干净米粮熬的…这荒山野岭…不吃点东西…哪有力气赶路…”她絮絮叨叨,动作却不停,揭开陶罐的盖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并非米粥的清香,而是一种…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奇异花香与某种腐败根茎腥气的味道!

  这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带着一股诡异的诱惑力,仿佛能勾起灵魂深处最原始的饥饿感!

  “师父,不可!”沙僧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死寂的眼底掠过一抹清晰的厉色!

  他肩上的孙悟空残躯似乎也因这浓烈的气味刺激,那禁锢的金色光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佛言枷锁在唐三藏识海中剧烈运转!

  冰冷的指令与这霸道香气引发的本能欲望激烈冲突:

  枷锁指令——拒绝!警惕!远离!

  香气诱惑——饥饿!渴望!吞噬!

  唐三藏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神在空洞麻木与一丝被勾起的、源自生理的强烈渴望之间剧烈挣扎!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长老…趁热…”老妪仿佛没看到沙僧的阻拦和唐三藏的挣扎,枯瘦的手颤巍巍地舀起一勺粘稠、泛着诡异暗黄色泽的“粥”,递向唐三藏。

  那浓烈的异香,正是从这勺粥里散发出来!

  就在那勺粥即将递到唐三藏面前的瞬间!

  嗡——!

  唐三藏体内那道无形的佛言枷锁,再次被这蕴含强烈诱惑与侵蚀力量的香气触发!

  比昨夜更加清晰、更加剧烈的排斥反应爆发!

  一圈肉眼可见的、细密的金色梵文涟漪,猛地从唐三藏眉心扩散开来,涟漪扫过那勺暗黄粘稠的粥!

  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那勺粥接触金色涟漪的部分,瞬间冒出丝丝缕缕腥臭的黑烟!

  粘稠的粥体迅速变得焦黑、干裂、腐败!

  那股霸道浓烈的异香,也如同被掐断喉咙般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如同尸体腐烂般的恶臭!

  “啊!”老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那勺焦黑恶臭的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一滩污秽。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唐三藏眉心尚未散尽的金色涟漪,那眼神深处,不再是浑浊,而是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贪婪与…一丝计谋得逞的阴冷!

  “佛…佛力?”她嘶哑的声音带着夸张的颤抖和“敬畏”,“长老…您…您是活佛在世!”

  “老人家莫惊。”唐三藏在枷锁的强制操控下,僵硬地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平板,“些许护身法力,不足挂齿。这粥…怕是沾了不洁之物,坏了。贫僧师徒还需赶路,就此告辞。”

  他只想立刻离开这诡异的地方和这更诡异的老妪。

  “等等!”老妪却突然上前一步,动作竟比之前灵活了几分,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了唐三藏僧袍的袖角,一股冰冷滑腻的触感瞬间传来!

  唐三藏身体猛地一僵,识海中枷锁疯狂示警,但袖角被抓,他竟一时无法挣脱这看似孱弱的力量!

  “长老!活佛!”老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唐三藏,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您不能走啊!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那苦命的女儿吧!”

  “女儿?”沙僧死寂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质疑,上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老妪抓着袖角的手下意识松了松。

  “是啊…我那女儿…”老妪顺势松开手,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凄切,“昨日…昨日她上山采药…至今未归!这山里…夜里常有精怪出没…老婆子怕…怕她…”

  她说着,身体一软,竟似要瘫倒在地,“求活佛…求活佛施展神通…寻我女儿回来吧!老婆子…老婆子给您磕头了!”她作势就要跪下。

  佛言枷锁在唐三藏识海中剧烈运转:

  指令一——速离险地!

  指令二——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冲突!优先级判定中…指令二占据微弱上风!

  唐三藏脸上肌肉扭曲,眼神痛苦挣扎。

  在枷锁的强制驱动下,他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弯下腰,试图去搀扶那“瘫软”的老妪,口中发出被扭曲的“慈悲”之音:“老施主…莫要如此…贫僧…贫僧…”

  就在他弯腰、心神被指令冲突牵扯的瞬间!

  老妪低垂的、抹着“眼泪”的脸上,嘴角极其诡异地向上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

  她那只刚刚松开唐三藏袖角、垂在身侧的枯手,指甲在阴影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尖利!

  一股比昨夜更加凝练、更加阴毒的尸解气息,如同蓄势待发的毒针,凝聚在指尖,悄无声息地刺向唐三藏毫无防备的后心!

  快!狠!毒!直取生机本源!

  沙僧死寂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距离最近,看得分明!

  那尖利的黑爪,那凝聚的尸毒,足以瞬间毙杀一个毫无防备的金仙!

  他体内被“卍”字佛链镇压的魔心猛地一跳!

  一股源自本能的、对阴邪之物的厌恶与暴戾冲动,试图冲破枷锁的压制!

  “师…”他喉咙里刚滚出一个音节!

  异变陡生!

  “呕——哇!!!”

  一声撕心裂肺、如同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剧烈呕吐声,猛地炸响!

  是李明!

  他原本像死猪一样横搭在白龙马褡裢上,此刻却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弹坐起来!

  双眼依旧紧闭,身体痛苦地蜷缩痉挛,嘴巴大张,一股粘稠腥臭、翻滚着灰白与暗金混合光芒的污秽液体,如同开闸的洪水,狂喷而出!

  这污秽呕吐物并非喷向老妪,而是…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泼洒在唐三藏与那老妪之间!

  正好挡在了老妪那只凝聚尸毒、刺向唐三藏后心的黑爪之前!

  嗤嗤嗤——!!!

  呕吐物接触到老妪黑爪上凝聚的阴毒尸解气息的瞬间,如同滚烫的酸液泼在寒冰上,爆发出剧烈的反应!

  灰白与暗金混合的污秽液体疯狂侵蚀、分解着那阴毒的气息,发出刺耳的消融声,并散发出更加令人作呕的恶臭!

  老妪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声的厉啸!

  那只黑爪如同被强酸腐蚀,冒起浓郁的黑烟,凝聚的尸毒瞬间溃散!

  她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缩回手,身体踉跄后退,撞在土墙上,脸上那伪装出的凄苦表情彻底扭曲,只剩下怨毒和惊骇!

  她死死盯着李明喷出的那滩兀自冒着灰白暗金气泡的污秽液体,如同看到了天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白骨精的必杀一击,也打断了沙僧即将出口的警告!

  唐三藏在呕吐物喷溅的恶臭和气浪冲击下,身体一晃,被枷锁强行驱动的“搀扶”动作被打断,踉跄后退了一步,险险避开了那记阴毒的背刺。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滩还在腐蚀冒泡的污秽,又看向蜷缩在马背上剧烈喘息、双眼紧闭、嘴角还挂着污秽涎水的李明,空洞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未被枷锁完全压制的…惊愕!

  沙僧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死寂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警惕、惊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的光芒,死死锁定了昏迷中依旧痛苦痉挛的李明。

  那滩污秽液体中蕴含的混乱、侵蚀、以及某种…能克制阴邪尸解之力的诡异特性,让他魔心深处被镇压的意志,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白龙马烦躁地打了个响鼻,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白骨精怨毒地盯着李明,又忌惮地扫过地上那滩污秽,最后目光落在惊魂未定的唐三藏身上,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

  她猛地转身,撞开歪斜的柴门,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消失在清晨浓重的山雾之中,只留下一串阴冷怨毒的尖笑在雾气中回荡:

  “好个猪妖!好个污秽!好个佛门高僧!等着…老婆子…定要你们…骨肉成泥!”

  荒村土屋,死寂重临。

  只剩下地上那滩冒着诡异气泡的污秽,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尸臭与恶心的呕吐物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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