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阳守府外,兴匆匆地冲进一个人影。

  “先生,程哥说你到耒阳了。”

  徐路自从被郭嘉扔进军营之后,跟随程亦四处征战,练得一身的精悍。程亦说他,确实是块当兵的料。

  虽然徐路一直说想留在郭嘉的身边,但郭嘉瞧见他此刻脸上的兴奋之色,所幸自己没有耽搁到他。

  少年从军,挣不朽功勋,一世骄傲。

  “徐路。”郭嘉招呼他坐下,“你们何时到的耒阳?”

  “大军三日前到的。”

  “可曾有去过桂阳?”

  “程哥派人去探查过了,赵范守城不出,仗着环城的耒河……”

  “耒河环城?”郭嘉狐疑。

  徐路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草草勾勒出了桂阳城池的轮廓:“耒河原本是从城西外经过的,后来是赵范令人凿渠引河,这才将整个桂阳城给围了起来,而且比之寻常的护城河要宽上了许多。”

  “自己凿渠?”

  “是。”

  “赵范心思也是不少啊。”

  “是啊。”徐路道,“还听闻说他垂涎他嫂的美貌,竟然令其兄领兵剿匪,结果他兄长死在山匪的手里,他嫂子便落进了他的手里。”

  郭嘉瞪了他一眼:“从哪里听来这些的乱七八糟。”

  徐路摸摸脑袋,憨笑说:“先生,这谣言么,在军中本就是传得最快的。嘿嘿。”

  诸葛亮说桂阳易攻,而今看来,怕是并不会如他所料那般容易。

  桌案上的茶迹慢慢挥散,郭嘉木然瞧着,眉心轻敛。

  忽然,打了个喷嚏。

  徐路见他只穿了单衣,“先生,这里晨间寒凉,这不又快入秋了,早晚会更凉。先生你身子不好,莫要冻出病来了。”

  郭嘉揉揉鼻子,并未在意,反倒说:“带我去趟军营。”

  耒阳大营,赵云和程亦刚刚巡视完回到帐内。

  “奉孝怎么过来了?”赵云一见着人,快步走了过来。

  郭嘉声音有些闷闷的:“子龙打算何日启程?”

  “便这两日吧。”

  大帐里,赵云将他们定下的攻城计一一道明,郭嘉细细听着,突然问道:“护城河如何应对?”

  程亦插话说:“先生,这个我已有准备,我打算令一千先锋营,架板铺路,我已命人比对河道的宽度,伐木制板了。”

  “做了多少?”

  “大概近百来块。”程亦估摸着回答。

  “嗯,余下的不用做了。”郭嘉肯定道,“我们能想到,赵范不会想不到,他既然能凿渠引河,便不会让人这么轻易地通过。”

  “那该怎办?”既然郭嘉说不,程亦想也没想,便应下了,“我这就让他们停下。可是,如果不能搭桥,我军要怎么越过护城河?”

  “子龙,明日你领三千人马先往桂阳,将那些桥板都带着,其他人留在耒阳,程亦你也留下。”

  晚上,郭嘉没吃了几口饭,便早早地去睡了。

  “奉孝,着凉了?”

  赵云知他未曾睡熟,手臂盖着双目,还时不时地吸着鼻子。

  “嗯,好像有点。”

  赵云轻拉开他的手,抚上脸颊,还好,没有热度。

  “奉孝,桂阳不易么?”

  郭嘉阖着眼,摇摇头,嗓音比早前更哑了几分:“嘉不知道,只是直觉,心中瘆的慌,不知为何。许多人的心思,嘉都能猜到,即便是司马懿、周瑜之辈,也能所料七八,但是这赵范……”

  郭嘉睁开双眼,看向赵云,“孔明说该是不难,嘉却觉得桂阳不难,难的是赵范。”

  赵云替他掖好了被褥:“早些睡了,明日去了便能知晓,他究竟是何人。”

  翌日,大军启程。

  刚抵桂阳,已有探马报入城内,太守赵范召集众将,登上城楼。

  环城河不远处,便是赵云的营寨,齐齐整整,看得众人胆先怯了三分。

  赵范的那张脸上,没有惶恐,没有愤怒,也没有跃跃欲试的斗志,宛如套上了一张人//皮//面//具,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如今赵云兵临城下,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赵范淡漠的话语,冰冷冰冷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既然对方来了,谁愿于我走上一遭呢?”

  “末将愿往。”

  跨前一步者,乃是桂阳岭山乡的猎户,陈应。

  一柄飞叉,在危机四伏的林中,飞禽走兽都不在话下。

  赵范斜瞟一眼,道:“那就愿陈将军旗开得胜。”

  “领命。”

  轰然一声巨响,吊桥落下。

  两扇城门大开,杀出一员猛将。

  列阵成势,陈应飞马上前:“赵云,某乃管军校尉陈应,奉太守之命,取汝首级,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赵云挺枪骤马,银枪掠起,陡然,如白虹裂空,一招,直接震骇住了陈应。

  陈应心中乍寒,此人,竟胜虎豹凶猛。

  陈应何曾战过如此勇将,不过四五回合,便被打得昏头转向,节节败退。

  “呃!”

  陈应臂上中枪,一时飞叉脱手,也算他应变迅速,手上发力,索性将飞叉掷向赵云。

  却见赵云仰头下腰,叉尖从面上飞过,被他一把抓住,不待喘息,猛然回掷。

  陈应哪料得这人竟然能将叉子重掷回来,一下被扎中腹部,跌下马来。

  只是,银枪堪堪抵上他的喉间,城门口忽然喊声大作。

  刀戟如林,纷然涌出城来,当先者,横列骑兵,马蹄直将那一道吊桥踩得摇摇欲坠。

  来将,正是掠阵的鲍隆。

  只听他高喝一声:“赵云休得张狂!吾来战你!”

  赵云兵败,退军三十余里。

  辕门内,处处哀叹之声,着伤者不计其数。三千人马,几损过半。

  郭嘉的咳嗽越发严重了些,在伤兵营中走了圈,见到那些死里逃生的兵士。回了营后,他仍是心绪难平。

  “奉孝,非你之过也,切莫再自责了。”

  赵云与他同睡一帐,又怎会不知,连日来,这人夜夜咳嗽不停。想不到,入了南境,他水土不服得如此厉害。

  郭嘉脑中昏沉,皱眉道:“若嘉不去试他,也不会败兵至此。”

  赵云将他按入怀中,指腹轻轻揉着他的颞部:“若不是你,我军的伤亡会更大。”

  若是照着程亦的攻城法子……

  赵云不敢想象,那日的桂阳城前,死伤者是不是能将整条环城的耒河都填满了。

  滚油,从城楼浇下,从天而降地淋上那些登攀城墙的士兵。

  暗桩,毫无间隙地插满河底,但凡落入水中者,无一不被扎成了刺猬,千疮百孔的尸体,浮不出水面,逸散开的,只有鲜艳的人血。

  弩//箭,箭头裹着厚厚的酒包,砸上那些架在河上的木板,然后,是砰然而至的烈火。

  赵云掠在阵后,望见其景,从天,至地,入水。

  一场没有悬念的剿杀,怕是地府都未有如此残忍。

  惨绝人寰的哭叫,那些杀伐之声都被痛苦的哀嚎所掩埋。

  赵云脸色冰冷,冷到几乎要将涯角银枪都捏碎。

  “撤退。”

  玉狮子转头飞驰,赵云已然悲愤交加:“撤退!”

  斩杀了陈应又如何,刺死了鲍隆又如何。

  莫言攻城,战败的人,他们连兵士的尸骸都来不及收敛。

  桂阳不易,赵范确实不易。

  “咳咳,咳咳。”

  郭嘉急促的咳嗽声,打破赵云的回忆,赶忙倒了水给他,替他顺气道:“好些了么?”

  “嗯。”郭嘉舒了口气,“如今荆南四郡,只差一个桂阳,拿不下桂阳,便无力南征,倘若让士燮投了东吴,那时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郭嘉眼神倏而转冷:“既然他赵范这么喜欢引水,那我们便送他一城江河。”

  “奉孝你是想……”赵云不解,犹疑问道,“想要以水困城?”

  “不,不是困城,而是淹城。”郭嘉低声道,“子龙可还记得吕奉先下邳一战?”

  “曹军决水淹下邳?”

  赵云岂会忘记,下邳城外遇上吕布,也是两人易京别后,第一次相见,可结果只有匆匆一面,那时自己刚明确自己的心意不久。

  何曾想过,乍然多年,自己终是把这人拥在了怀中。

  “耒河乃湘江支流,起至桂东烟竹堡,西北流,至衡阳东耒河口入湘江。”郭嘉以笔描画水纹,“夏末秋初,正是水量正盛之际。”

  赵云:“奉孝想效仿那日,决堤?”

  郭嘉笑:“不是掘,是堵。”

  笔尖重重地落在桂阳和耒阳间的那道河流上,浓墨横过,将耒水一断为二。

  赵云依郭嘉之计,仍旧日日前去桂阳城外叫阵,时胜时败。

  赵范自然不知,彼时正在城门前的赵云,会让耒阳的程亦暗中赶赴截流之处。

  环城河的水位越涨越高,越涨越高。

  那日,桂阳的四扇城门,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天彻底的巨响。

  顷刻间,漫涨的潮水如喷涌的岩浆,越过被投石车砸出裂口的城门,继而以蛮横巨力撕裂城门。

  城中,顿时掀起滔天白浪,长街短巷尽覆水中,无数间被冲垮的屋子,无数条人命悉数被卷入了咸湿的江水。

  魂飞魄散的人纷纷逃往高处,再转头俯望,桂阳己成泽国。

  到处是漂浮的残碎,到处是漂浮的尸身。

  赵范呲着牙,站在城中的角楼,他万不会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挖出的护城河,竟会在一夜之间,成了桂阳的丧魂钟。

  “太守大人,桂阳城地势甚低,一旦有人断流蓄水,那后果不堪设想。”

  此前,好像是有人劝说过他,劝他不要凿渠。

  只可惜,当时的他根本没能听进那人所言。赵范拼命回想,依稀记得那人一身褴褛,容貌鄙陋。

  “敢问先生,又有多少人能想到断流之计呢?”

  那人道:“世上不出五人。”

  赵范大笑:“哈哈哈。”

  后来,那人前来拜辞,赵范见都没有见他。

  不过五人,他又怎会遇上?

  可惜,不过区区五人,却是有幸让他遇上了一个。

  桂阳城,淹。

  赵范,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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