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军被伏杀的事惹得人心惶惶,坞堡内外都有人在讨论。

  周粥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触,只是有些为那名少年将军感到可惜,大军都死了这么多人,主将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件事对流民们的影响是在第二天表现出来的。

  次日,周粥上工的时候,负责苦力的管事已经来到了城门口。

  与过去不同的是,之前招收苦力人数是有限的,但今日,他来者不拒,有一个要一个,只要是愿意干苦力的人,他全部都带走了。

  来到绣房,林嬷嬷也已经等在这里。

  “你跟我来,夫人要见你。”

  林嬷嬷虽然没有多说,但这些日子压在周粥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

  堡主夫人愿意见她,那离她能留在坞堡中还远吗?

  但林嬷嬷并没有直接带着周粥往堡主府去,而是将她带到了堡主府附近的一个院落中,这里已经有人给她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去把自己洗干净点,好好收拾收拾,夫人可不想看见一个小乞丐。”

  “是。”

  周粥乖巧应声道。

  她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从福珠县香玉楼逃跑的时候偷的掌柜的,已经穿了十多天了。

  虽然期间她有穿着衣服直接下河清洗过,但总感觉有一股馊味。

  林嬷嬷给她准备的是一件麻布衣,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穿着,但是是新的,十分干净整洁。

  洗澡的时候,周粥才发现之前用黄泥改变的肤色已经褪去。

  不过无所谓,马上就要见到堡主夫人了,只要能够争取到堡主夫人这座大山,伪不伪装都无所谓。

  她洗了澡,顺便把头发也一起洗了,古代并没有吹风机,她只能用别人给她准备的毛巾一点点把头发上的水擦干,然后随便挽了个发髻。

  现在正值夏天,哪怕头发被挽着,也会很快就会干掉。

  “嬷嬷,好了。”

  周粥出来后,跟林嬷嬷打招呼。

  林嬷嬷上下打量了周粥一番,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跟我走吧!”

  这一次,周粥终于踏进了坞堡内最豪华的建筑——堡主府。

  这堡主府虽然从外面看起来灰扑扑的,但进来后,里边的景象比周粥想象中要好得多,就像是古代的四合院,布局规整、装饰精美,还有精心修剪了造型的植物。

  “别乱看。”林嬷嬷提醒道。

  周粥想起那日的梦,急忙低下了头。

  这些日子过得还算顺利,加上计划即将成功,她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不是在现代,而是在阶级森严的古代,平民的性命都不说在王公贵族面前,哪怕在土豪乡绅面前,也只是如土芥一般。

  更何况外界一片乱象,她更得小心行事,容不得有半步踏错。

  “等会儿见到夫人之后,夫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自作主张,夫人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是。”

  “还有……”

  两人一边走,林嬷嬷一边交代周粥等会儿面见堡主夫人时的注意事项,就差给她进行礼仪培训了。

  周粥对林嬷嬷十分感激,如果不是对方,她不会有这次机会。

  而且这些注意事项也并不是对方的义务,她就算惹恼了堡主夫人也与林嬷嬷无关,但她还是提醒了。

  面冷心热,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周粥正在心中模拟着一会儿见到堡主夫人后自己该如何行礼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

  “站住,你们做什么去?”

  “堡主大人!”

  林嬷嬷听见这个声音急忙回头行礼,用最快的速度点明了声音主人的身份。

  周粥跟着照做,她谨记林嬷嬷刚才的提醒,半点不敢抬头看人。

  然而这位堡主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一步步向她们走来。

  周粥的余光看见林嬷嬷没有动,所以她也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翘头履,以及垂在前方的墨绿色衣摆。

  一只短粗的手朝她的脸伸过来,周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抱歉,堡主大人,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堡主直接打断:“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她顺从地抬起头,随后对上了一张油腻的肥脸。

  这位堡主的身高只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咪咪眼,酒糟鼻,厚嘴唇,留着两小撮八字胡,虽穿着儒生服,气质却与儒生全然不符,反而跟后世电视剧里那种典型的反派角色一模一样。

  看见周粥的正脸,堡主仿佛见到了什么绝世好物一般,就连眼睛都大了一些。

  他再次想要靠近,周粥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不过他并没有发怒,而是问林嬷嬷道:“这小丫头是从哪儿来的?我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回堡主大人,她是堡内新从流民里招收的绣娘,绣品得了夫人赏识,让奴婢将她带过去见上一面。”

  林嬷嬷的回答十分恭敬,但周粥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对她的感激又多出不少。

  然而堡主并没有听进去,反而伸手去拉周粥:“绣娘?绣娘有什么好做的?整日干些缝缝补补的活儿,不如跟了本堡主,本堡主保你接下来的日子吃穿不愁。”

  “堡主!”林嬷嬷加重了语气,“周粥是夫人点名要的人,您这么做属实不妥!”

  然而周粥方才的两次躲闪没有惹怒堡主,林嬷嬷的这句话仿佛踩到了堡主的尾巴一般,他的语调一下子高了起来:“夫人点名要的人怎么了?我才是磐石坞的堡主!这整座坞堡都是我的,我看上谁还需要夫人的同意吗?”

  周粥敏锐地从堡主的这几句话中提取到了一个信息:

  这个堡主似乎很在意别人拿他的夫人说事,这说明他们夫妻间有很长一段时间双方的地位并不对等。

  简单解释来说就是,堡主夫人与堡主之间的婚姻是“下嫁”。

  过去的生活中,堡主应该一直被堡主夫人用身份或者是娘家的地位压制着,直到堡主夫人娘家式微,亦或是堡主的成就终于超过了堡主夫人的娘家,这才出现了像现在这样反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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