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的用处,就是帮人绕开前辈曾经踩过的坑。

  起码现在梅拥雪知道,如果她想要另开一个马甲,不必从砍自己的脚趾头开始。

  这一读就忘记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梅拥雪打开一页后,发现后半本都无法翻阅,疑似被术法封锁。

  啊,看完了。

  梅拥雪意犹未尽,甚至还拎起书脊抖了抖,试图从里面抖出遗落的纸条之类的。

  没有了?怎么能没有了?

  你是三花猫前辈的【哗——】吗,这么短!

  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疑问,没能在里面找到答案呢!

  在上百位修士留下的笔记里,有颓唐的、悲惨的、沙雕的、满腹怨气的……

  可是,竟无一人提起过那种能把脑袋烧熟的攻击方式,还有因此引发头疼病的事?

  梅拥雪翻遍全书,唯一看起来似乎有些关联的描述是:

  【xxx年x日

  自从斩去十趾,换得十具化身后,神识日益强健,探查也本领愈发敏锐。

  亲娘啊,我可真厉害。

  xxx年x日

  今日本体偶遇仇敌,以为要呜呼哀哉了,没想到竟然能把神识外放,击晕仇敌片刻。

  亲娘啊,趁机溜了溜了。诸位后人以我为戒,外出时,一定要随身带着一到两个化身。

  xxx年xx日

  仇敌卷土重来,又用神识击晕他一回。

  这家伙似乎身体不好,晕倒就开始发烧了,面泛红晕的样子居然有点香的。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我的头好像也开始晕晕的了。亲娘啊,我下回得矜持点。

  xxx年x日

  用其他几个对手实验了一下,无一例外,都被神识击昏了。

  所以说,我们化身道修士也不是全无自保能力,这应该就是祖师爷留给我们的最后一道底牌。

  呜呜,祖师爷在天之灵原谅我,小辈从前年少无知,不该对你骂得那么凶那么大声。

  啧,这几个家伙也发烧了,几张大脸烧得和柿子一样,不会烧傻吧?

  统统扔进冰水里降温了。亲娘啊,我心肠可真好。

  xxx年xx日

  这次见到仇敌以后提前绕着走,总算没碰上,但我临走前用神识试探了一下,居然隔空瞥见了他脑子里的想法碎片!

  这家伙怎么天天晚上不好好睡觉,总幻想着给我画眉、描唇、还偷偷买了一沓小裙子不好意思送啊!

  亲娘啊,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结果大哥你每次见我就冷下脸,原来是紧张啊!

  xxx年xx日

  已办。

  亲娘啊,明天带他回去叫你岳母。】

  梅拥雪:“……”

  被扑面而来的狗粮噎得一哽,梅拥雪自动跳过那些刺痛眼睛的字句,着重挑出和“神识”相关的字眼研究。

  已知,这位狗粮前辈神识不俗。她能阅读到对手脑海里的想法碎片,也可以直接把敌人击昏。

  这描述,听起来和梅拥雪的那股力量很像。

  不过,梅拥雪可以瞬间烧熟妖蟒的脑花,前辈却只能致人昏迷。相比之下,梅拥雪的神识显然要强大得多。

  狗粮前辈的神识,是在制作了十具体外化身后,方锻炼出来的。

  那么……

  梅拥雪有些震撼地想道:过去的我,究竟制造了多少副体外化身,才能修炼到这个地步?

  以及,假如她当真拥有很多具化身,为何现在却一具都感应不到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梅拥雪心生疑虑。

  按照黑皮小册子上的总纲篇所言,化身道修士献祭身体的一个部位,以此换取分./身。无论本次献祭成功还是失败,修士都将永远失去这个身体部位。

  这里的“失去”,是指无法以任何手段弥补的绝对抹除。

  也就是说,不存在把分./身造得和本体一模一样,然后再将分./身的零部件移植回本体身上这种操作。

  这不免令梅拥雪升起一分好奇——

  过去的自己,在制造了那么多分身以后,居然还保存着一颗阑尾吗?

  她究竟献祭了什么东西来获得体外化身?

  作为一个很擅长卡游戏BUG的主播,梅拥雪有种预感。

  过去的她,很可能发明了一些非常之狗的操作,刷爆了这门功法的BUG……

  ***

  依照小册子描画的灵气流转图示,梅拥雪连续引气运转了几次,都没能感觉到化身的存在。

  第三次失败后,她干脆停止了尝试,直接翻到了“如何制作化身”的功法篇章。

  闭门造车只会把自己绕进去。

  所以,她试图打开思路,直接捏一个马甲出来,用实操代替假设,感受一番操作化身的感觉。

  要想制作化身,除了修士本人“身体的一部分”之外,还要用到不少其他材料。

  像是什么接天荷叶数片、雨过天青莲子若干、白玉胭脂藕七枚、甜晶菱角一把、上等糯种冰质藕粉半斤……

  梅拥雪停顿了一下,重新从头开始浏览清单,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怎么有这么多的荷花以及荷花相关农副产品?

  这本书,确定在制作修士化身吗?

  这是在复活哪吒吧!

  很多材料都是修真界的特有物种,梅拥雪不太熟悉。

  幸好之前没能抵抗住垂耳兔推销,买了本《百草医典》,此刻正好派上了大用场。

  梅拥雪一手笔记,一手医典,有些生疏地对照着查阅资料,虽然整个过程磕磕绊绊,但也把相关常识补齐了个七七八八。

  唯有几种被标注为“稀缺”的材料,医典上也寻不到记录。梅拥雪想了想,决定直接去跟垂耳兔……啊不,小大夫问一问。

  童羽鹊仍然戴着那只杏色的幞头,两条垂下来的巾带被微风浮动,随着迈出的脚步一上一下的翻动,仿佛小兔子正一蹦一蹦地甩着耳朵。

  梅拥雪走过去时,小先生正半蹲在地上,脑袋一晃一晃地给人诊脉。

  病人是个身材削瘦的青年,从梅拥雪的方向看去,只能望见这人小半张苍白懒倦的侧脸。

  他坐在一把轮椅中,削瘦的下巴被埋进衣领的裘皮里,一条伶仃的手腕架在轮椅扶手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则在来回把玩着两枚打磨光滑的爻杯。

  不知为何,在看到病弱男人的瞬间,梅拥雪忽然感觉背后一紧,随后,后颈处像是被无数麦芒轻轻扫过般,传来一阵低微的刺痛。

  就像是在失去记忆之后,身体的本能仍在提示梅拥雪:眼前之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人接近,男人顺势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眼神间的变化起伏得很快,说起来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就在那零点零几秒内,梅拥雪心中忽然闪过某种明悟。

  ——等等,这人认识我!

  这个看起来病得快要死掉的男人,认识的不是现在这个她,而是没有失忆前的自己!

  他的“认识”,和姜横云还不一样。姜横云虽然和她有仇,但并不认识梅拥雪现在的这张脸。

  但眼前这个人,无疑是能认出梅拥雪,甚至可能跟她很熟悉的!

  究竟是要上前套话,还是找个借口避开?

  不管怎么样,起码要跟这人串个口供,别在姜横云面前露馅!

  梅拥雪只迟疑了连一眨眼都不到的工夫,就在同时,对面那个病秧子,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男人手中爻杯一错,非金非铁的材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低头看了一眼占卜结果,飞快地调转轮椅方向,像是要甩开扫把星那样,一把掀开小大夫诊脉的手。

  “倒霉倒霉,不吉不吉,快走快走!”

  在病秧子身后,站着一个铁塔般粗黑雄壮的男人。他看起来既像属下,又像家仆,由于这病秧子男人的存在实在太过鲜明,在病秧子指挥他之前,梅拥雪竟然完全忽视了这座黑塔般的存在。

  接收到主人的信号,黑金刚推动轮椅,健步如飞地往远处走去,动作也流畅得像是埃菲尔铁塔在哐当哐当地飞奔。

  童羽鹊:“诶?”

  病人在眼皮子底下表演了一个瞬间消失,徒留小大夫半蹲在原地,维持着那个把脉的动作。

  ——我的病人呢?刚才还在这里坐着的,那么大个病人呢?

  童羽鹊迷茫地偏了一下头,黑黝黝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他们这些天衍道,一个个的……算起命来都不要命……”

  小大夫扁着嘴小声埋怨,他站起来,仔细地把衣角皱褶抹平,袖口一板一眼地整理好,就连两条兔子耳朵一样的巾带,也认真地甩到脑袋后面。

  “梅道友寻我何事?”

  梅拥雪不动声色,朝轮椅人离开的方向投去一眼:“刚才那个人,小大夫也认识么?”

  从童羽鹊的自言自语中可以得知,那是一个天衍道修士。

  科普世界观的时候,姜横云提起过这个流派。

  天衍道,隶属当今五大道统之一,也是人数最少的一股。

  这一脉修士以占卜作为修炼手段,说起话来云里雾里,行事风格神神叨叨。

  方才惊鸿一面,果真名不虚传。

  “咦,你也认识晏道友吗?”小大夫仰着脸,好奇地睁大眼睛。

  原来他姓晏。

  心中默默记下这个姓氏,梅拥雪笑意如常。

  “是啊,他是我一个旧友。不知怎么,今天一见我就跑,我也很困惑呢。”

  难道说,未来的她,真的遭遇了什么巨大变故?

  前世的梅拥雪,不说人见人爱吧,作为人气主播,粉丝数目不少。

  可失忆前的自己,究竟怎么与品行端正的姜横云结下深仇大恨;又是如何让一个瞧起来就时日不多的病秧子,见面就避她如蛇蝎的?

  小正太虽然医术学得很好,但还听不懂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

  他同情地踮起脚来拍拍梅拥雪的肩膀,老气横秋地安慰道:

  “唉,我能想象,被朋友忽视,你也很难过吧。我这里有很多大山楂丸,酸甜生津,虽然除了帮助消化之外没什么用,但起码很好吃。三包才两个灵石,你要不要来一份?”

  梅拥雪:“……”

  这推销实在硬核。

  要不是身上没钱,梅拥雪差点就买了。

  就在她笑了一笑,准备婉转拒绝时,惊变忽生。

  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男性修士,忽然从斜下里冲出来,死死攥住了小大夫的衣角。

  “救、救我……”修士流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道,“舞红绡、舞红绡混进寒天秘境了!”

  此言一出,不止是被他攥住衣角的小大夫,周围所有听到这话的人,全部悚然一惊。

  而所有人里,梅拥雪是受到震动最大的那个。

  除了眼前极富冲击感的景象之外,她心底还有另一个埋藏更深的秘密。

  ——舞红绡!

  梅拥雪当然记得这个名字。

  在第一封书信里,未来的自己,曾留给她三条告诫。

  其中最后一条,就是要她杀了舞红绡!

  有人急急从旁边奔来,扳过倒在地上那人的肩膀,一连串地追问道:“你在哪里看到的她?她正朝哪个方向走?舞红绡身边,还有没有其他魔域的人?”

  浑身是血的修士,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染血手指,指向红日西斜的方向。

  “她……正在……往营地来……”

  一路奔回营地送信,这修士已经是强弩之末。

  交代完最重要的消息后,男修七窍同时涌出血来,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一阵不祥的咯咯声,竟是陡然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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