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辰缓缓回到椅子上坐下,语气依旧十分平静,但他的神情却无比坚定:

  “朕做不到?”

  “太后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看着小皇帝这一副极度自信的模样,陈伯礼先是愣了愣,而后狐疑地问道:“陛下真如此自信?”

  宁辰再次起身,缓缓走到牢房边,伸出小手勾了勾,陈伯礼犹豫了片刻,还是凑了过来。

  宁辰嘴角微微勾起,缓缓道:“此案的关键就是你的胞弟陈安……”

  片刻后。

  听完宁辰的描述,陈伯礼竟再次僵在了原地,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宁辰:“真、真没想到!”

  “陛、陛下你不过才九岁,竟、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宁辰笑了笑:“现在你总该相信朕了吧?”

  陈伯礼点点头,叹息道:“相信了,微臣相信了!”

  “难怪太后娘娘会败在陛下手中……”

  宁辰沉声打断道:“时间不多了,陈伯礼,如何抉择,你该给朕一个答案了!”

  陈伯礼再次一怔,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刷新了对面前这个九岁少帝的认知。

  这是一个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孩,但实则城府极深、手段狠辣!

  虽然这小皇帝嘴上说自己被诬陷一事不是他谋划的。

  但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自己今日的局面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或许,宋国忠利用许严之死来诬陷自己早就在这小皇帝的预料之中。

  他先将自己逼入绝境,而后又施以援手,好让自己真心实意地效忠他。

  一念至此,陈伯礼不禁有些后背发凉!

  如果自己真的改投这九岁少帝,以他的心思之深沉、手段之毒辣,自己真的能活下去吗?

  而且,自己毕竟之前帮太后做了不少事,这小皇帝真的不会清算自己吗?

  更重要的是,按照小皇帝的描述,太后虽然被小皇帝压制了,可并没有彻底倒台。

  只要太后不死,万一太后重新掌权,那自己岂不是成了背叛太后的人,到时候一定会遭到太后的清算。

  而且,因为贪生怕死而背叛他人的行为,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无数念头瞬间涌入陈伯礼的脑海,竟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颤动了起来。

  良久,他突然再次抬头看向宁辰,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坚定:“好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

  “死就死吧,本官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过一次了,那时是太后娘娘将本官从阎王面前拉回来的,本官又怎能背叛太后!”

  宁辰皱了皱眉,他想过收服陈伯礼没那么容易,但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直勾勾地看向陈伯礼,沉声道:“你确定考虑清楚了?”

  陈伯礼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宁辰:“要杀便杀,本官考虑清楚了!”

  “落到今日下场,是本官自己大意了……”

  正说着,宁辰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失落,当即打断道:“陈伯礼,你应该知道,朕不是非要救你不可!”

  “就算没有你,朕也有其他办法制衡宋国忠。”

  陈伯礼似乎是彻底下定了决心,连语气都有些不屑了:“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亲自来见本官?”

  宁辰叹了口气,随即沉声道:“朕亲自来见你,是因为朕想看看,曾经那个率领五百铁骑,夜袭敌营,于万千敌军中直取敌将首级的陈伯礼还在不在!”

  “想看看那个违抗先皇十三道金牌,不顾一切也要收复失地,更是豪言‘国之疆域,寸土不让’的陈伯礼是不是彻底死了?”

  此言一出,陈伯礼如遭雷击,整个身体不由地浑身一颤。

  他并不知道,宁辰早已将他的资料烂记于心。

  陈伯礼,自幼文武双修,先帝时期考中进士,后来西南边境战事突起,当时大宁正与大金作战,所以满朝文武都反对出兵西南。

  只有时任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的他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力主出兵,并在朝堂上舌**战群臣。

  因此博得先帝赏识,命其为主将率军出击。

  但此人做事过于激进,以至于当年西蜀战败后主动求和,可他为了一个弹丸之地,硬是不顾先皇十三道金牌,率军夺回失地。

  也因此,他回到朝堂后,便被人弹劾判了死刑。

  当时,还是皇后的虞芷汐保住了他的性命,虽然被贬外地,但后来也是虞芷汐一步步将他提拔了上来,这才成就了他如今兵部尚书的身份。

  宁辰很确定,这陈伯礼绝对是个难得的人才!

  能当上六部主官的人,有哪个会是废物?

  但此人却绝不是一个聪明的官!

  也不像赵思文那般擅长揣摩太后心意。

  否则以太后对他的信任与重视,又怎可能让赵思文成为太后一党的首脑人物?

  宁辰直勾勾地看向陈伯礼,沉声道:“陈伯礼!”

  “朕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磨平了曾经的棱角,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但朕知道你是个把忠诚看得很重的人!”

  “朕希望你搞清楚,什么是忠诚,什么是愚忠!”

  “你更要想清楚,你要忠于的是某个人,还是这大宁王朝!”

  见陈伯礼还是没有转身,宁辰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

  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沉声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怕死,何不试着相信朕一次?”

  “何不试着找回曾经的那个陈伯礼……”

  说罢,宁辰便再次迈开脚步,径直往外走去。

  小安子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

  他们刚走出牢房,昏暗的牢房内,陈伯礼竟已然泪流满面、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渐入冬季,夜风寒凉。

  小安子忍不住问道:

  “陛下,奴才搞不懂,您为何非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对陈伯礼?”

  “他本来就是太后的走狗!”

  “而且,宋国忠已经主动向您示好了,您如果救了陈伯礼,这不等于再次与宋国忠撕破脸了吗?”

  “到时候,您推行新政,只怕他会百般刁难……”

  宁辰深深叹了口气,道:“没办法!”

  “陈伯礼是个人才,而朕现在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当然,朕指的是曾经的陈伯礼。”

  “如果他愿意相信朕,愿意当回曾经的那个陈伯礼,朕很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说到此,宁辰惨笑一声,道:“至于那宋国忠……”

  “朕如果没有身中剧毒,朕如果能一直活下去,倒是可以慢慢与他周旋。”

  “可现在,朕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长时间。”

  “所以,朕只能加快速度,能多拉一个人就多拉一个人吧。”

  小安子不由地眼眶湿润了起来:“陛下,有葛大夫在,您身上的毒一定能解的……”

  宁辰笑了笑,道:“朕也希望啊,但朕的这副身体,朕自己知道……”

  正说着,宁辰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整个身体也不由地哆嗦了起来。

  小安子见状,连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在宁辰身上:“陛下,您没事吧,奴才背您吧……”

  宁辰强忍住咳嗽,点了点头,笑道:“小安子,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

  闻言,小安子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心中更是暗骂道:“贼老天,为何你要让一个九岁的小孩承受如此之多……”

  “小安子……”

  宁辰的声音愈发虚弱:“其实除了刚刚说的,朕之所以非要见他,还有其他的原因。”

  虽然看不到背上的宁辰,但小安子还是扭头往后看了看:“什么原因……”

  宁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发烧了,脸上通红,双目微闭:

  “你还记得之前潘玉和赵思文吗?”

  “嗯!”小安子用力地点点头。

  宁辰越来越虚弱,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们当初就是死得太快了,以至于朕没能从他们口中撬出太后的秘密……”

  小安子瞬间反应了过来:“奴才明白了,您是觉得陈伯礼有可能也知道太后的秘密,所以想收服陈伯礼,以此来掌握太后的秘密。”

  宁辰的意识已然逐渐模糊了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太后不会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后宫的……”

  “虽然朕已经对她严密看守了,虽然朕也能随时杀了她,但这大宁的龙椅终究还是要有人坐的,只有掌握了太后的秘密,才能对控制她,才能……”

  “朕、朕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让大宁彻底陷入混乱,也、也不能让大宁灭亡,更不能让、让你们失望……”

  说着说着,宁辰的声音竟直接消失了。

  小安子没有说话,擦了擦眼泪,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养心殿后。

  他将已然昏迷发烧的宁辰安顿好,又连忙去找来了葛连翘。

  “怎么回事?”

  “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发烧昏迷了?”

  “他是不是偷偷出去过?”

  “你们这是想害死他吗?”

  “上次逼完毒后,他的身子就越来越弱,不能再受一点凉,我不是再三叮嘱过你们吗……”

  面对葛连翘的厉声质问,小安子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泪水,直接跪倒在葛连翘面前:“葛大夫,陛下就交给您了,拜托了!”

  重重磕完一个头后,他擦了擦泪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决然地冲出了养心殿。

  不久后。

  天牢内,陈伯礼正颓然地坐在地上发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开门!”

  陈伯礼一愣,回头看去,却牢门已经被人打开。

  他刚要开口,突然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面门上。

  他的身体随即横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

  然而,不待他反应,那道身影便已经骑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地狠狠砸在他身上。

  一道道怒骂声也随即响起:

  “混账东西!”

  “不识好歹狗东西,陛下都已经亲自来见你了,你竟然还在陛下面前端架子!”

  “你可知,陛下为了这大宁、为了这天下承受着什么?”

  “老子告诉你,如果陛下有什么事,老子要你们所有人都给陛下陪葬!”

  “不仅仅是你,还有太后那老妖婆、宋国忠那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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