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熊的声音没有温度。

  成为化石。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脱离这支队伍,这便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所有人,穿戴装备。”

  两名后勤人员推着银白色装备架上前。

  佐娅和阿列克谢看着眼前的装备,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不是他们想象中笨重的极地外骨骼,而是一种更接近于第二层皮肤的、由无数块黑色六边形复合材料拼接而成。

  它完美贴合人体曲线,关节处是仿生的肌肉纤维束,散发着低沉的能量辉光。

  “EXO-L03,轻量化极地外骨骼。”

  一名后勤为佐娅穿戴装备,动作熟练,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当背部的神经接驳器与作战服的接口轻轻咔哒一声扣合时,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视野中,海量的数据流一闪而过,最终稳定成一个简洁高效的战术界面。

  生命体征,环境参数,弹药存量,小队位置……所有信息一目了然。

  她试着活动手臂,动作没有任何迟滞。力量和反应速度被凭空放大了数倍。

  阿列克谢的情况也差不多,他紧握了一下手中的高斯步枪,那沉甸甸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武器,在他手里轻得不像话。

  他看向佐娅,两人都从对方的战术目镜中,看到了彼此压抑不住的震撼。

  “装备检查完毕。”

  白熊的声音在加密通讯频道里响起,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头盔。

  “准备索降。”

  十二名科考队员,加上佐娅和阿列克谢,一共十四人。

  他们将将高强度合金索扣在腰间的装甲接口上,依次走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远古寒气的垂直通道。

  “记住,我们是眼睛,不是拳头。”

  白熊的声音在频道里最后一次响起。

  “保持警惕,相信MOSS,相信你们的装备。”

  “出发。”

  十四道身影,依次没入黑暗。

  索降过程出乎意料的平稳。外骨骼辅助系统将下降速度控制得恒定而精准。

  四周是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只有头盔探照灯射出的光柱,在光滑如镜的冰壁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

  【目标接近。】

  MOSS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

  所有人的探照灯齐刷刷地向下聚焦。

  光柱的尽头,一片巨大的、平整得不像自然造物的黑色平面,缓缓映入眼帘。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片黑色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座金字塔的尖顶。

  它的表面极其光滑,却吞噬了所有光线,没有任何反光。

  更诡异的是,那绝对光滑的表面上,镌刻着无数符号。

  这些符号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人类语言体系,它们扭曲、怪诞,像是活的。

  “我的天……”

  卡珊德拉博士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颤抖。

  “MOSS,开始广域图像记录与初步分析。”

  她调整头盔的视觉传感器,放大那些符号的细节,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用她掌握的所有古代语言学模型,寻找一丝可以被理解的规律。

  她才凝视了不到三秒。

  “呃啊!”

  【警告!卡珊德拉博士精神状态剧烈波动!脑电波指数异常飙升!检测到高强度认知污染!】

  MOSS的电子音,瞬间在所有人的频道中响起。

  【建议立刻切断其对目标的直接观测!】

  白熊反应极快,立刻在自己的战术终端上按下一个按钮。

  卡珊德拉博士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也停止了颤抖,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我只是想……看清楚……”她的声音里全是后怕和不甘。

  “博士,在未知面前,好奇心是第一杀手。”

  白熊的声音冷静而果断。

  “所有人,禁止直视那些符号。”

  佐娅和阿列克谢目睹了这诡异的一幕,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天灵盖。

  只看了一眼,一位顶尖科学家就精神崩溃了。

  这金字塔里,到底封印着什么东西?

  他们对这次所谓的科考任务,第一次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一行人继续下降,最终平稳的落在了金字塔的底部。

  脚下是平整的冰面,眼前则是巍峨耸立的、充满了不祥与压迫感的金字塔外壁。

  一名队员将便携式激光切割器对准金字塔的外壁,那足以熔化坦克装甲的高能光束,在接触到黑色表面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名队员启动了全频段探测仪,但所有的信号,无论是声波、电磁波还是中微子,在射向金字塔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就像一个绝对的黑洞,拒绝被这个世界所认知。

  “常规手段无效。”白熊做出了判断。

  “准备B计划,定向爆破。”

  一名爆破专家从背后取下金属箱,开始在外壁上安装一种环形炸药。

  就在他将引信接入的瞬间。

  一个声音,同时在所有人的脑子里响起。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被任何录音设备捕捉的低语。

  那声音古老、沙哑,满是无法言喻的恶意与诱惑,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

  佐娅的眼前猛然一花。

  看到无数双血红色的眼睛,在那片漆黑的墙壁后,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阿列克谢更是不堪,他单膝跪地,剧烈的干呕起来,眼前出现了无数死去的战友,正无声的向他伸出腐烂的手。

  【警告!侦测到范围性精神冲击,轻度认知危害!】

  【启动认知稳定锚!启动精神稳定力场!】

  MOSS的警报声在此刻无异于救赎。

  一股清凉的能量场从装甲中释放,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恶意低语彻底隔绝。

  脑子里的杂音瞬间消失。

  眼前的幻觉迅速消散。

  世界恢复了清明。

  佐娅和阿列克谢大口喘着气,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刚才那一瞬间的体验,比他们经历过的任何一次生死危机,都要恐怖一万倍。

  而顶点的装备,竟然可以稳定认知?隔绝精神污染?

  这他妈的不是科技。

  这是神学!是魔法!

  他们对世界的认知被彻底碾碎,又被顶点用一种更强大、更匪夷所思的方式强行重塑。

  “爆破。”

  白熊的声音,将他们拉回现实。

  “轰!!!”

  一声沉闷的、被力场约束到极致的爆炸声响起。

  金字塔那坚不可摧的外壁上,被炸开了一个不规则的、一人高的洞口。

  洞口的边缘,没有丝毫的破损痕迹,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直接从空间中抹除了一块。

  黑暗,从洞口中涌出,带着一股比极地寒风更刺骨的冰冷。

  “入口已开启。A组前锋,B组殿后,保持战斗队形,准备进入。”

  白熊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举起手中的高斯步枪,踏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

  小队鱼贯而入。

  佐娅和阿列克谢在队伍中间。

  踏入洞口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彻底违背了佐娅所认知的一切物理定律。

  这根本不是一条通道。

  这是一个在视觉上无限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的巨大空间。

  穹顶高不见顶,地面宽阔无垠,无数条岔路在远处交汇又分离,构成了一座反物理的迷宫。

  诡异的是,迈开脚步,视觉上远在天边的岔路口,几步就到了。

  这里的空间是扭曲的,矛盾的。

  非欧几里得空间。

  佐娅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只在最前沿的理论物理学中,才会出现的名词。

  在这里,距离和空间的概念,已经失去了意义。

  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墙壁上的东西。

  长廊的两侧,布满了无数闪烁着诡异光芒的象形文字。

  它们比外面那些符号更加活跃,更加充满了恶意。

  一名队员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墙壁,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失焦,开始抽搐。

  【警告!目标直视高强度模因信息源!遭受严重信息侵蚀!】

  “医疗兵!神经抑制剂!”白熊吼道。

  医疗兵立刻冲上前,将一支蓝色荧光药剂扎进那名队员的脖颈。

  那名队员的身体停止了抽搐。

  卡珊德拉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这些符号是信息病毒。它们不是记录信息,是直接改写观察者的大脑。”

  “MOSS,切断我的视觉链接。我要通过你的滤镜观察。”

  【指令确认。】

  “所有人,启动净化滤镜。别信自己的眼睛,只信MOSS的指引。”

  白熊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

  一个半透明的界面在所有人视野中浮现。

  滤镜启动,墙上那些疯狂闪烁的象形文字,被强行翻译成了一排排稳定无害的、由简单线条构成的几何图形。

  MOSS为他们构建了一个虚假但绝对安全的世界。

  世界从疯狂的地狱,回归到可以被理解的冰冷现实。

  佐娅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信息本身就是武器,而顶点竟然开发出了过滤这种武器的程序。

  他们到底在和什么样的敌人战斗?

  小队依赖着这层滤镜,开始在这条扭曲的长廊中快速前进。

  每一步,都跨越近百米的距离。

  视觉上的遥远与身体感官上的接近,形成一种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割裂感。

  佐娅强忍着眩晕,紧跟在队伍中间。

  她不敢去看滤镜之外的真实世界,只能死死盯住前方队友外骨骼上,那个代表安全的绿色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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