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刘小仪同情是有的,但萧景榕就算真是因为她没碰刘小仪,苏棠也不会觉得愧疚。

  毕竟这皇宫嫔妃众多,就算没有她,承不了宠的依旧比比皆是。

  承宠一回就被抛之脑后的也不少。

  甚至很多一辈子见不着皇帝。

  说到底王权之下,女人都是牺牲品。

  能不能挺到最后,得看个人命数。

  就好比肃和皇后,她要是身体康健,指不定又是另一番光景。

  萧景榕没答话。

  其实也说不上。

  他就没听过男子守节的道理。

  只是没什么兴致,也便罢了。

  再者他年岁渐长,总得早早节制保养,否则哪日只怕会当真不能使某些人尽兴。

  “胡言乱语。”萧景榕掐了一把怀中人的腰,拒绝回答。

  “痒得很。”苏棠掰着他的手指,不让他乱动。

  肃和皇后丧仪刚过,再加上萧景榕因为萧韶安的事心情不佳,两人睡在一起都没往那方面想,聊了一阵便阖眼入眠。

  翌日一早,苏棠刚替萧景榕整理好衣装,沉鹭便来回力宝在外面候着。

  得到首肯,小家伙揉着眼睛进来,“儿臣参见父皇、母妃。”

  “别揉眼睛。”苏棠把他的手拉下来。

  小家伙直接抱住萧景榕,用脸在他衣服上蹭蹭止痒。

  苏棠扶额,抓住他后领把他提溜开,“在衣服上蹭也不行,更不能在你父皇身上蹭。”

  都怪上回萧景榕没呵止他抓自己的龙袍,这小子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沉鹭递来用净水沾湿的帕子,苏棠接过给力宝稍微擦了擦。

  “不睡了?”苏棠看小家伙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

  给皇后跪灵祭拜那段时日都起得早,本来力宝这个年纪意思一下也行。

  但苏棠想着肃和皇后毕竟养育他几年,他于情于理都得好好祭奠一番,便按照大人的规矩要求他。

  小家伙倒也讲道理,乖乖照做,不曾哭闹。

  许是习惯了早起,现在不用跪灵,仍是天没亮就醒。

  “不睡。”力宝摇头,又打了个哈欠。

  萧景榕也不计较力宝蹭了自己衣服,反正不是第一回。

  同母子俩用完早膳,转身上朝去了。

  李培顺看着自家主子对三皇子异于其他皇子的疼爱,心里有些咯噔。

  这么些年皇上将肃和皇后生的大皇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众人是有目共睹。

  明面上不敢表露,私底下都默认大皇子是太子之选。

  只是近来大皇子闹的事,宫里其他人不知道,他却门儿清。

  还真说不准将来是怎么个结果。

  萧景榕离开不久,萧韶鄞便来向苏棠请安。

  每逢旬休,他都会在乾祥宫待上一日,跟当初的萧韶安差不多。

  所以要说像原著剧情所述,萧韶安认为皇后对他过分严格,苏棠是第一个不信的。

  他要是真因此心生怨怼,他自然能有一万个理由不在皇后跟前晃悠。

  苏棠先过问了萧韶鄞这段时日的生活琐碎。

  萧韶鄞紧跟着却向她解释起国子监的考试为什么没拿到前三名。

  他身体不好,不常奔波去国子监,仍在离住处比较近的崇文阁听学。

  但国子监的考试少不得还是要参加。

  “陆先生说过儿臣要取前三甲不难,并非儿臣离了母妃懈怠,儿臣只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苏棠本来也没多在意这事。

  萧韶鄞的学习完全不用她担心,毕竟天赋在那儿摆着,再加上崇文阁国子监汇集天下名师,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只要他身体不出问题就行。

  但她倒没想过萧韶鄞小小年纪竟然会想着藏拙。

  要不说最后这皇位该他坐呢?

  她都还没顾上嘱咐呢,人自己就领悟了。

  苏棠倒也不是真忘了,只是没想好该如何。

  萧韶鄞从出生开始,不利的条件就占满了。

  生母是罪臣之后。

  身体弱不禁风。

  她这个养母也出身低微。

  皇宫内外,朝堂上下约莫没多少人把他放在眼里。

  她再强行让他隐藏自己的才能当一个默默无闻、泯然众人的皇子,对他实在不公平。

  一方面是出于他的安危考虑。

  一方面是出于他心理健康的考虑。

  所以苏棠才有些犹豫。

  结果孩子心里比谁都明白,倒显得她的担心多余了。

  苏棠自是表示支持萧韶鄞的做法。

  萧韶鄞复又道:“还有一事,阿娘让儿臣拜访小皇叔,儿臣两回都扑了空。”

  皇后丧仪期间苏棠自也远远见过小寿王两回。

  他一副心事重重之态,叫人放心不下。

  但她没找到机会和他单独说话,信里问了他也闭口不提,只能让萧韶鄞趁出宫时瞧瞧。

  也不知道这熊孩子神神秘秘在做什么。

  如今朝中局势波谲云诡,苏棠是知道的。

  勇毅侯和贵妃倒牌本就余波未平。

  上回苏成来信道韩禧升官,顺带也提了林珣调任一事。

  林珣在大理寺没待上三五个月便被调往工部任职,离京赴任一年,如今又去了户部当度支郎中。

  更离奇的是他刚离开工部,工部尚书就换了人。

  具体枝节苏棠身在内宫想搞清楚还得费些功夫,但再怎么看这事都不简单。

  另一边,在京郊拜访濯缨先生的林珣忽觉鼻腔微痒。

  他轻轻呼气压下,加快脚步行至坐在亭中的濯缨先生汪度面前。

  对方用半是调侃的语气质问,面上挂着笑意,眼里却是噬人的凶光。

  “如今老夫想见你小林大人一面,还得吁请再三。”

  林珣拱手,“先生言重了。”

  汪度见林珣连敷衍的解释都不曾有一句,顿时有些压不住火。

  但他还不至于在一个小辈面前气急败坏。

  “小林大人得鱼忘筌,就不怕有朝一日吃不上你那嗟来之食,还需捕鱼为生?”

  林珣将不断沸鸣的茶壶从炉子上取下,提壶斟茶,直至茶水漫出浸湿茶台。

  “有人递网,何须用荃?”

  汪度怒不可遏,“你当真是要与老夫作对?”

  “师恩如山,莫不敢忘。”林珣将盏中的茶倾入竹根杯中递给汪度,“可惜先生曾教过弟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林珣自是丝毫不觉得愧疚。

  汪度打从一开始收他为弟子就是把他当任意支使的狼犬。

  驯养、教化。

  最后替他攀咬,撕扯。

  便是有两分恩义,这么些年他替他做事也早该还尽了。

  他恨天子无情,却也不屑与豺狐合污。

  汪度有些难以置信。

  饶是他不居庙堂已久,却从未有门生敢如此赤裸裸地背叛他。

  林珣违背他的命令,擅自替皇帝肃清工部。

  工部尚书失势也就罢了,他安插多年的耳目亦被一一拔除。

  想必林珣靠的还是他当初让他帮工部尚书一把时搜集到的证据。

  汪度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做惯养蛇人,也有被毒蛇反咬的一天。

  两人不欢而散。

  林珣沿着石板路离开,周围尽是还未红透的枫树。

  他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自己当初要是像苏成一般不见汪度,又会是怎么一番光景。

  若不背满身血债,他或许也能像韩禧似的考取功名。

  堂堂正正做官。

  但他何曾是从那时候开始才行差踏错的呢?

  兴许早在他为撇清自己栽赃苏成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林珣倏尔勾起自嘲的弧度。

  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亦不悔。

  林珣乘马车回住处。

  虽是官身,林珣住的仍是草庐荒院。

  林珣刚到院门外,便见院外停了辆马车,还站着几个护卫样的人。

  烟囱口升起袅袅炊烟。

  几个护卫见了他对视一眼抱拳,“想必您就是林度支吧?大皇子怜惜林侧夫人不曾三日回门,特令属下等今日护送林侧夫人归家探望。”

  “有劳诸位。寒舍陋窄,不便招待。诸位若渴了,自请在缸中打水喝吧。”林珣从怀中掏出几粒碎银递给几人,“诸位买点酒肉吃。”

  “大人客气。”

  几人都是宫中侍卫,品阶不比林珣低太多,遂无需过于低声下气。

  虽没受到招待,但林珣这态度,他们也生不出不满来。

  只是好奇为何他为官几载还住在这样简陋的屋子里。

  “兄长回来了?”

  林珣刚进门,便见林瑜端着饭菜往桌上放。

  “你如今身份不同,无需再做这些杂事。”

  林珣略显冷淡的态度让林瑜有些挂不住脸。

  “妹妹难得能归家一趟,兄长又无妻妾照料,自是想让兄长吃上一顿热饭。”

  林珣径直坐下,没再说什么。

  林瑜让跟来的侍女退下,“我与兄长闲话几句,你们不必在这儿伺候。”

  侍女将门带上后,林瑜给林珣夹了一块肉。

  林珣并未动筷,起身到灶房将放在木柜里的剩菜端出热了热。

  随后回到屋内就着一碗开水吃起来。

  林瑜见林珣吃残羹冷炙都不愿吃自己做的饭,也收起了亲近之意。

  “我的提议,兄长考虑得如何了?”

  “杀头的事,岂能妄动?”

  “事到如今兄长还是不信我?”

  林瑜没想到一个林珣会这么难搞。

  明明原剧情林珣一直支持萧韶安,寿王夺位失败也是他煽动沈周一手促成。

  她如今只是想在寿王作恶多端之前将他除去。

  林珣却是油盐不进。

  林瑜知道林珣生性多疑,怕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会适得其反,只能退一步,“兄长再好生想想吧。”

  “无人时,你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

  林珣将自己用过的碗筷收好,起身对外面的侍卫道:“劳烦诸位送舍妹回宫。”

  林瑜只好假笑着和他辞别,坐上马车。

  林珣表面否决了林瑜的提议,心里却不是没考虑过。

  比起其他皇子,大皇子最大的竞争者是寿王。

  这点那女人说得倒是没错。

  除长庆王之外,朝中还有不少想扶持寿王上位的人。

  想必也是先皇临死前的算计。

  他知道朝堂不安,怕江山落入异姓之人手里,才无奈交给昭南王一脉。

  可惜到头来总归是想把皇位传到自己的亲生血脉手里。

  将寿王推到风口浪尖上,朝局大乱,民心不稳。

  离自己复仇的目的也就更近一步。

  只是……

  林珣抬眸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依他所见,寿王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当今圣上也非昏庸无能之辈。

  江山社稷,黎民万千。

  一己私仇,满门血泪。

  怎论孰轻孰重,孰是孰非。

  大雍盛世之下,已是空心之木。

  不然皇帝也不会铤而走险任用他肃清朝堂,扶大厦之将倾。

  林珣静立半晌,到前巷乘车至解语茗。

  难得今日在枫山想起老朋友,合该去见见。

  苏成听见林珣来找自己有些诧异,但仍是开门迎客。

  看见林珣的一瞬,他更是不解。

  他虽时时探听林珣的消息,却也有将近一载没见过他了。

  林珣除了身量比从前拔高了些,并无其它改变。

  瞧着仍像一介布衣。

  摸不透林珣的来意,苏成也不急,慢悠悠分茶。

  林珣端起来轻嗅,随后满饮上两口。

  又捻起桌上的糕点送进嘴里。

  汪度的茶不能喝,林瑜的饭不能吃。

  苏成的东西反倒让人放心。

  林珣用茶水将糕点顺下去后道:“原以为这里只用作消息往来,没曾想茶点也做得如此精妙。”

  苏成见对方直接点破,知道瞒不住,“没有生意,哪来的消息?”

  他一直在查林珣,林珣反过来摸到解语茗的秘密并不奇怪。

  “我只是觉着跟外边常见的比起来,另有一番滋味。”

  苏成不得不承认林珣的确心思缜密。

  几块糕点而已,换作寻常人只知可口不可口,他却往深一层想。

  这糕点的确是阿姐重新改良过的口味。

  但苏成自然不可能明说,“林度支谬赞了。”

  林珣勾唇,“你我倒也不必生分至此吧?”

  “你我更不必虚与委蛇。”

  林珣闻言略微上挑的眼睛硬是弯出含着笑意弧度,“这倒是。”

  苏成不知他在乐些什么,“所以你大可直言。”

  “今日我去了一趟枫山,想起从前之事,特来叙叙旧罢了。”林珣又吃了一块糕点。

  听到“枫山”二字,苏成便猜到林珣是去见了汪度。

  这些年他多少也探出汪度这个人不大干净。

  只是他现在愈发看不清林珣和汪度之间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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