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从那时起,孔俊意识到想要彻底摆脱受人冷眼的日子,只有买房子这一条路可以走。

  等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到时候谁也没有资格来对他的家人指手画脚。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他的父母在此期间再也没有谈过搬来城中心的事情,孔俊也只是默默地憋着一口气,发疯了似的工作、攒钱。

  在今年年初,联邦发布了对外城的规划禁令。

  明确表示将在半年内彻底清空长期生活在外城的居民。

  通报又臭又长,整篇都围绕着城市美化和居住在外城对人体的危害上大多文章,但对于搬离后的居民,又该何去何从几乎只字未提。

  一时之间,人们的关注点落到了外城规划上。

  “为什么不来城中心定居呢?是不喜欢吗?”

  “想不通……感觉好恶心啊。”

  “联邦这次做了一件好事,也不知道那帮‘蟑螂’懂不懂得感恩。”

  “谁知道呢,要不怎么叫蟑螂呢。”

  “哈哈哈哈。”

  周围人的议论像针一样扎在孔俊的心头。

  买房子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攒的钱甚至还不够在城中心买下一个厕所。

  他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终日里的惶恐和不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垮,最后他在一面贴满了小广告的墙壁上,找到了一张标题为江湖救急,最高可借一百万联邦币的纸条。

  他狠下心借了五十万联邦币,买下了一间市面上最便宜的房子。

  房子的优点是便宜,首付只需要八十万联邦币。

  至于缺点嘛,不能即刻入住,房子还需要再等上半年才能交付。

  反正只要赶在外城规划之前拿到房子就好。

  这是当时的孔俊,唯一的所求了。

  半年的时间一晃便到了。

  联邦的速度果然迅速,对于那些仍不肯离开的人,他们采取了强硬的手段。

  孔俊的父母为了不给他压力,无奈只能往垃圾山的最深处躲去。

  那里没有水、也没有电。

  仅有的腐烂食物,也要从蟑螂的嘴里夺来,才能勉强果腹。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时刻担心倾泻在头上的垃圾会不会将他们压死。

  好在联邦并没有往垃圾山的深处寻找,他们这才躲过了一劫。

  听说那些被强制抓起来的居民,会集中送到精神病院。

  因为没有正常人会选择生活在垃圾堆里,亦或者是,就算是正常的人在常年的累积下也会变得不正常。

  毕竟,没有人会在意蟑螂的死活。

  甚至,还会叫嚣着让“它们”快点去死。

  所以,精神病院成了他们人生的终点站。

  那段时间,孔俊和父母失去了联系。

  本来他以为这就够糟糕了,直到自己购买的房子突然停工,交房的时间也是一拖再拖,他才体验到什么叫天塌了。

  后来的事情,秦妤都知道。

  孔俊成为了邀请者,死在了出租屋内。

  到死他都没有再见父母一面,也没有等到房子开工的消息。

  秦妤的视线落到了调查报告的最后一行,故事也在这时戛然而止。

  她的心中堵得难受,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揉搓着那页翻起的纸张。

  半晌后。

  “孔俊的父母呢,后来找到了吗?”她问。

  南瑾叹了一口气:“死了,在他们进到垃圾山的第三天,被倾泻而下的垃圾砸中,当场身亡。”

  秦妤脱力般放下了手中的报告。

  在孔俊身亡的两天前,他的父母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没人知道在垃圾山的深处,躲藏着两位等待着儿子的老人。

  他们可能无法理解联邦口中的美化,他们只知道赖以生存的家没了。

  从前,因为信息上的缺失,秦妤不知道孔俊是出于什么样的欲念和灾化物达成了共识。

  那些一点点消失的家具。

  那道吃人的墙壁。

  以及灾化状态下的孔俊,所打造的密密麻麻的蜘蛛巢穴。

  在这一刻,它们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她觉得她似乎懂了这些匪夷所思背后的真实原因。

  孔俊的所求不过是一个能容纳他们的家。

  秦妤整理好思绪,结合那日的经历说出了孔俊灾化的真实原因,以及那些象征性十足的细节。

  首先,在由孔俊主导的灾降形成时,那面吞下她和顾宇的墙,在某种意义上,更像是现实和虚拟的界限。

  孔俊成为邀请者,在灾降中也曾遇到了那面吞人的墙。

  它们一开始只是吞掉他的家具,但在吞噬的过程中,那面墙的胃口被养的越来越大,直到盯上了房间内唯一的活人——孔俊。

  在她看来,灾化物利用了他想要家的执念,将他在现实中未能完成的愿望,带到了灾降中。

  家具,就是灾化物为他打造新家所准备的。

  至于墙为什么要吞下他,在秦妤看来,一部分是灾化物的原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孔俊无法抵抗现实压力的一种逃避。

  墙吞下了他。

  同理,也可以看做,是他选择了墙内的生活。

  他选择了灾化物为他打造的“家”。

  现在再来回想那些密密麻麻,一条套着一条的蜘蛛巢穴,完全就是孔俊内心欲念的放大化。

  家能带给他安全感。

  所以,他在成为灾化物之前打造出了一个家中家的迷宫。

  南瑾听完她的话后,在孔俊的调查报告,欲念成像那一栏写下了一个字:

  家。

  “我们在拿到所有资料后,根据高频出现的字眼——房子,基本确定了欲念的驱使。”南瑾说,“不过,听完你的这些话后,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秦妤没有说话,只是咧了咧嘴。

  她又何尝不是呢。

  “还有一点,梦立方中的朱金,本质上也是收容物突然灾化。但因为当时任务的要求,只能通过化解的方式来消除掉对方。所以我在想,在掌握了更多的前因后果,对于灾化的收容物,除了暴力抹杀外,也许,化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说。

  “当然了,化解也需要一定的前提。首先要知道死者生前的重要碎片信息。其次,要保证对方还残存着人类的理智。”她回忆起后期被灾化物完全控制的孔俊,谨慎道,“收容物彻底灾化后,会彻底失去人类的一面,变成带有思维性的灾化物。所以,它们如果想要伪装成原身,其实并不难。”

  “确实……”南瑾皱起了眉头。

  “所以,我的建议……还是优先暴力抹杀更稳妥一些。”

  孔俊:……

  朱金:……

  活菩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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