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祥这家伙,怎么说呢?

  确实天真了点。

  但在当今这个年代,一个靠着读书科举,一点点爬到淮安知府这等位置,被霸州军绑了之后,询问从贼的百姓,还能得出“没有恶名”评价的人。

  已经很可贵了。

  可惜,这个中年男人的勇气和热血,终究是错付了啊。

  当他带着淮安卫和大河卫,跑去逆击贼军,想要守护淮安的时候,却没想到会被淮安卫和大河卫直接卖了。

  得亏霸州军是让他自己回去的,不是送他回去的。

  要不然这后果,他都不敢想。

  在裴元的印象中,这个淮安知府的下场,好像确实不怎么好。

  这次战后总结,就直接发配去了贵州平越卫充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正德九年的时候,在京察中唯唯诺诺,只查出来五人冗官的吏部和都察院,重拳出击,考察天下诸司官员。

  在这场以地方官员为主的考核中,以年老、有疾、罢软、不谨、才力不及等原因,查处各主要衙门官员一千五百六十一人,杂职衙门一千三百二十五人。

  刘祥也有幸再次被拉出来锐评了下,给出的批语是“不谨”。

  他不是“不谨”。

  他是不敢信。

  他不敢信连他一个四品知府都上阵了,那两支卫所的官兵,会不战而溃。

  裴元对刘祥的印象不坏,在冷兵器时代,一个已经身为正四品的知府,能亲自站在前线上,就体现了他最大的责任感。

  毕竟,这个国家不能没有勇敢的人啊。

  回去的路上,裴元的心思还在动着。

  要是以后自己想对付淮安卫和大河卫,那这个马上滚蛋的淮安知府刘祥,绝对是对淮安卫和大河卫仇恨度最满的一个人。

  一个四品文官啊,就这么去贵州平越卫充军,也太可惜了。

  只是想要硬捞,也不太现实。

  如今正是论功行赏,追问罪责的时候,不管刘祥怎么和两个卫所互相攻讦,他被乱贼抓住的事情,是洗不掉的。

  如果裴元硬保,那动静稍大,就会得罪手握两个卫,且正在上升期的贺环。

  可如果后期想要利用刘祥,放任他去贵州平越卫绝对不是个好选择。

  最好是能保留让他咸鱼翻身的一线可能,然后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再放出来,专门帮着自己撕咬淮安卫和大河卫。

  裴元想着,琢磨了下未来容易刷功勋的地方。

  首先是未来的第二中央,宣府。

  将来宣府将会是整个天下的关注中心,又是在朱厚照的眼皮子底下,刘祥比较容易得到出头的机会。

  缺点在于,若是裴元计划顺利的话,贺环必定也会跟着朱厚照去宣府。

  到时候刘祥稍有异动,可能就会被贺环这等枭雄察觉,然后毫不留情的提前绞杀。

  而且,就算刘祥在宣府得到机会咸鱼翻身,他也一定会感恩朱厚照,忘记他裴元是什么阿猫阿狗。

  接下来,就是山东备倭都司。

  不管是未来经营辽东,还是用永乐通宝去日本收割,山东备倭都司都将成为裴元未来下注的重点。

  如果刘祥在山东备倭都司的话,有自己的照应,获得一些足够他回归官场的功勋,并不是难事。

  不过,这个方案也有个问题。山东算是经济不错的地区,作为流放地,显然太过宽容了,这可能会引发很多人的不满。

  再之后,就是辽东都司。

  辽东都司在朝廷的界定中,乃是苦寒之地,何况还要跨越大海才能前往,又增加了极大的风险。

  那里虽然离得不远,但确实算是个条件艰苦的流放地。

  把刘祥运作去辽东都司,不显山不露水,还能让刘祥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虽然他被霸州军俘虏的事情性质恶劣,但是因为官声很好被乱贼放回的这一桩,又足够传奇。

  只要稍微运作,以后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现在这家伙落魄,正是奇货可居的时候。

  何况,他那正四品的资历又不会消失,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还是有望飞速向前跃升的。

  裴元回了山阳县,好好睡了一晚,随后让陈心坚帮着去约人,想要见刘祥一面。

  不想,没多久陈心坚就回来禀告,说是刘祥已经闭门待罪,谁都不肯见。

  裴元懒得在刘祥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便对陈心坚道,“再去。无论是递银子还是强闯进去,只要你去他面前,提提我的名字就行。”

  又轻描淡写道,“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

  裴元简单洗沐了下,去客舍的前堂吃饭。

  把东西叫好,又等了一会儿,陈心坚才回来,拉着凳子在一旁坐下,“办妥了。”

  裴元也没询问陈心坚是怎么做到的。

  这不重要。

  等到众人吃饱喝足,就往回赶路。

  路过阳谷的时候也没停顿,绕路前往济南。

  这次进京,免不了就要推动恩科的事情,裴元还得监督下王敞这边的进度。

  王敞见裴元风尘仆仆而来,知道裴元的目的,便向他说道,“我已经让人邀请各地的举子来济南,也寻了些致仕的乡贤名宿来讲学。只是……”

  王敞苦笑一声,“只是老夫这个情况,怕是拉拢不来多少愿意投效的。”

  王敞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体面致仕的巡抚,对那些举子们来说,可就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说不定,不但没什么帮助,还要背上不必要的政治包袱。

  按照王敞的估计,能得到些虚与委蛇的就不错了,想要有人踏实投效,基本是不可能了。

  裴元对此不以为意,“没事,总有无路可走的想来行险一搏,我想要的就是这些人。”

  王敞闻言皱了皱眉。

  身为老臣的自觉,让他果断劝谏道,“千户,那些跑来行险投机的人可靠不住。与其花心思培养这等人物,不如耐下心来,从生员中慢慢培养。纵然多耗些时日,也比这样稳妥。”

  裴元听了笑道,“谁说我要花心思培养他们了?”

  王敞一怔,随即追问道,“那千户这么在意这些举子,又是为何?”

  裴元更正了王敞的看法,“我只是给他们个更好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从池塘里一跃而出,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若是真有出众的人物,我自然会加以重用。若是自己拼不出个所以然,我也不会在乎他们的将来会如何。”

  王敞当即意会,这不就是西南夷流传的养蛊吗?

  就听裴元又道,“我也不在乎他们可靠不可靠,现在能用就行。至于以后,呵呵。”

  裴元说完,略带讥讽的淡淡道,“那些仗着野心和胆量,就自以为是的家伙,慢慢就会发现,他们的挣扎和努力,也不过是在我手中换了个位置而已。”

  王敞听完。

  虽是明白裴元在说那些举子,却也有种莫名的不寒而栗。

  好在他早就臣服于裴千户的强大,已经放弃了挣扎的想法,倒也没有对那些士子太过共情。

  理着裴元的思路,王敞已经大致明白了他要做的事情。

  那就是依靠他这个山东巡抚的身份,大开方便之门,肆意的招纳门生。

  然后养蛊一般,等着收割那拼杀出来的真正猛人。

  裴元特意对王敞强调了句,“对了,一定要多多招收辽东的子弟,我有大用。”

  裴元之前就和王敞大致谈过他的一些思路,王敞也明白辽东对他们这个团伙的重要意义。裴元简单一提,王敞就明白了裴元的意思,对此连声应是。

  裴元也稍微给王敞透了点风,“等那些寻常士子来了济南,你不必多理会,尽管让那些乡贤大儒教导他们就是了。”

  “但是所有拜入你门下的那些人,你不要胡乱教他们。”

  王敞听得茫然,自己门下的弟子不教他们,那算什么门下弟子?

  裴元已经在指点他其中的关窍了。

  “你暗地让霍韬多写几篇文字,然后揣摩其中文风文理,让你的弟子跟着学习便是了。”

  “只是此事不好明说,也不好当着霍韬这么干,能不能成,就看他们的悟性了。”

  王敞是见多识广的人,裴元这一句话,倒让王敞明白了什么。

  他一转念,想起当初裴元纳妾的时候,宾客各个来头不小,偏偏就有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举人混在其中。

  现在看来,分明是裴千户早就筹谋已久了。

  王敞当即道,“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元满意的点点头,“到时候,我也会让田赋过来游学一阵,你也比照霍韬的方式办理。”

  等到说完了科举的事情,裴元又说起另一件正事。

  “对了,你从南大司马的任上离开后,和南方的那些卫所,可还有往来吗?”

  王敞听了笑道,“千户说笑了。官场上人走茶凉乃是常态,琢磨这些不过是自寻烦恼。就算是之前有些联系,只怕下官现在送信过去,对方也要装糊涂的。”

  裴元也笑,随后道,“给他们说,是有好事。”

  “好事?”王敞来了兴趣。

  裴元便把天子想要收一批干儿子当皇庶子的事情对王敞说了。

  王敞听了十分震惊,下意识说道,“这事,只怕朝廷不答应吧。”

  哪有把各路军头直接收成干儿子的。

  这还讲不讲政治规矩了?

  裴元冷笑道,“他们当然想反对,但是现在的时间太特殊了。这会儿各路兵马班师回朝,武官们又都云集京师。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就算杨廷和跳出来反对,能成什么事?”

  王敞一想也对,那些武官们只要不傻,就会明白给天子当干儿子的好处,哪个会肯拒绝?

  说不定为了抢着给天子当干儿子,还得打上一架呢。

  现在正是那些武官们拥兵自重,又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谁敢跳出来反对?

  王敞有些纳闷的说道,“这件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按照天子的性格,怎么也该先试探下内阁的态度再说。”

  “内阁如果知道了这种事,又迫于形势,不愿和那些骄兵悍将硬顶。那他们就势必会把这件事捅出来,鼓动天下人站出来反抗。”

  “如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元轻咳一声,说道,“可能天子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有我从中斡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王敞心道,好家伙,感情是你想自己搞事啊。

  裴元倒是没王敞想的那么夸张,收那些武官为义子,这确实是朱厚照自己的操作。

  毕竟,但凡是个正经的穿越者,是想不到这么奇葩的手段的。

  王敞听裴元这般大包大揽,便道,“既然是好事,我可以帮着挨个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什么想法。”

  裴元想了想,大致又收缩了下范围,“就问问上次和我们合作的那些指挥使吧,其他的不必问了。”

  王敞都对那些人有些羡慕了。

  当初这些人只不过是为了平账,这才相信了王敞他们的空口白话。

  结果事后,那些指挥使们又分功勋又分银子的,现在还能直接被带飞。

  王敞想起裴元刚才提过的那事,有些踌躇的问道,“我听说现在京中争功的将领,大都是京军和边军为主。这次平定霸州军,南方的卫所没怎么出力,这时候要是跳出来,只怕会惹来非议。”

  “那贺环多少也是给他凑了些功勋的,其他人当初为了平账,表现的就很难看了,这怎么好举荐给天子?”

  裴元早已经思索过此事,便对王敞问道,“还记得南北榜案吗?”

  王敞一怔。

  裴元已经洞若观火的说道,“天子收那些军头为义子,是为了收服军心。可是若麾下义子都是边军和京军,那南方的卫所兵会怎么想?难道天子就不要南方卫所的军心了?”

  “所以等到天子手中北方的军头越多,咱们给他塞人的时候,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到时候,那些北方武人需要挤破头才能抢到的皇庶子称号,会出现给南方卫所的关键窗口,白捡一样。”

  裴元丝毫没有分裂瓦解义子团的自觉,一幅为君分忧的坦荡摸样,“到时候他还得谢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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