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 峰云

小说:化身 作者:渡边淳一 更新时间:2024-08-18 06:10:42 源网站:顶点小说
  从落地窗向外望去,夏云熠熠生辉。蔚蓝的天空下白云朵朵,似乎平淡无奇,仔细一看,云彩不断向下方延伸,它的后面又涌出新的云朵。

  永远也看不够这云彩的涌动,看着看着秋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是一幅电动画卷。

  他记得在某人家的客厅或者酒吧的店堂里挂着一幅这样的画。那电动装置能够表现云彩的涌动。还记得自己看着这样的画时,醉醺醺地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而眼前的夏云的移动更加富于变化,从上方刮来的风,使画面勾画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站在窗际眺望云彩的涌动,秋叶的脑海里涌现出雾子的身影。

  下方笼罩着乌云,冲破乌云伸向天空的白云就像是雾子站了起来。

  看着云彩的涌动,秋叶忽然想起今天是雾子的生日。

  和雾子相识已经三年多了,这是第四个生日。二十三岁的雾子已经二十七岁了。约定今日见面,一起吃饭。

  按照秋叶的想法,最好去山中湖度假,但雾子店里业务太忙,走不开。

  近来,面向年轻人的时装正是旺季,店里很忙,下午又增加了一位打工的姑娘。不过再忙,抽出两三天时间不会有什么影响。事实上,为了进货等原因停业两三天也是常有的事,问题在于雾子没有出去旅游的意思。

  山中湖只能搁在一边,最后决定在雾子的生日夜共进晚餐。

  到了昨夜,雾子忽然变卦,说生日晚宴改日再说。

  “明天杂志社的人来采访,没有法拒绝他们。”

  目前对雾子来说,和朋友交往比与秋叶共进晚餐重要多了。

  为了祝贺雾子生日,今日秋叶给她买了一串镶珍珠的金项链。

  前些日子雾子说过一句:“最近流行珍珠项链。”秋叶一直记在心里。

  25万日元也够贵的,不过近来很少给她买礼物,秋叶狠了狠心买下了。

  珍珠项链装在礼品盒里,还用缎带打一个蝴蝶结。非常高雅的礼品准备好了,却没有机会交给她。秋叶没有作声,预先放出风声,似乎在寻求同情,他不愿意这样寒碜。雾子当然不晓得秋叶这番心意。

  “对不起,我本来没有打算接待他们。可是‘thanks[1]’已订下了地方,没法推辞。”

  “thanks”是介绍雾子店铺的杂志。最近雾子常常深夜回来,就是和杂志社的人打交道,其中有编辑、摄影记者,还有版面设计者,男男女女好几位。秋叶没见过他们。

  “那么改在明天吧!”

  延期一天过生日,用不着大惊小怪,秋叶大大方方地做了让步。

  “这星期恐怕不行,接着还要商量时装展览的事,改在下星期二吧。”

  看来最近任何行动只能照顾雾子的日程,秋叶虽有所不快,只得忍一忍,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也不想为难你,不过与人交往应适可而止。”秋叶再三叮嘱后,问道:

  “今晚上很晚回来吗?”

  “那不一定,那些人都是夜猫子。”

  “他们是夜猫子,不用管他,你早点回来不就得了吗?”

  “可是,你打算为我过生日,我怎么能很晚回来呢?”

  雾子的心早已飞到今夜的派对了。

  “在什么地方?”

  “不太清楚,好像在赤坂一带吧?”

  到了关键问题,雾子就含糊其词说不准。

  伏案写作不能持续太久。

  年轻的时候,连续写四五个小时没问题。最近至多两个小时,不光是脑子,就是背脊和腰部也受不了,老想躺一会儿。

  傍晚,秋叶点上一支烟,喝着咖啡,向窗外眺望。

  密布的云彩,到了傍晚渐渐散去,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淡云,在夕阳衬托下,显得格外美丽。

  带着狗出去散步,是秋叶每天的必修课。秋叶脱掉在家穿的便服,换上西服裤,短袖衬衣,牵着珂罗出去了。来到代官山附近,他想给“安蒂克秋”打个电话。已经6点了,雾子可能已经外出了,她不在也不碍事。

  以前,秋叶都是从店员的口中了解雾子的行踪,现在一共有三位,最最干脆的就数小西。

  “近来有什么样的人给老板打电话?”“谁跟她往来最密切?”“今天是什么样的人来接她的?”

  要问的事很多,这一问不要紧,会被怀疑吃雾子的醋。打个电话问问她在不在,该不会见怪吧?可是没想到是雾子来接的电话。

  “怎么回事?还没有走吗?”秋叶慌慌张张问道,吃惊的倒是雾子。

  “我刚要走,有什么事吗?”

  秋叶不知所措,一时找不到话茬。

  “我在外面办事儿。方便的话,晚上给我打个电话。”

  “怎么回事?有事吗?”

  “没事儿,你随便打个电话来总可以吧!”

  “……”

  “10点钟左右我在家。”

  雾子不吱声,秋叶又叮嘱了一句。

  “可别忘了……”

  “嗯。”

  雾子含糊地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秋叶放下电话,走出公用电话亭,心里不是个滋味。为什么想到要打电话呢?真没出息。

  自己无所事事,要她10点钟打电话来,真莫名其妙。

  雾子高高兴兴地去参加派对,该让她自由些,打电话成了她额外的负担。

  说出去的话已收不回来。很明显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怪。他想象雾子接电话时一定皱着眉头。何苦呢?

  回到家,秋叶脱掉汗腻腻的衬衣,换上便服。心里还是不痛快。

  让她10点钟打电话来,要是真的来了电话,仿佛有什么事似的。其实什么事也没有。至多问一问“在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真有话对雾子说,那明说就得了。

  过生日和其他朋友出去玩,秋叶稍有不快,那干脆下命令不要去了,或者说10点钟一定回来。近来对雾子的态度表示不满,那完全可以说“你别耍弄我!”,甚至揍她一拳亦无不可。

  转弯抹角,含糊其词,反而会助长雾子的气焰。让女人钻了空子,她会越来越傲慢。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确实如此。

  秋叶懂得这个道理,但遇到情况,不由自主地绕圈子。其理由很多,但主要是年龄相差太大,结果适得其反。自卑感促使年长者必须考虑面子,要装作从容不迫的姿态,而且必须符合自己的教养。

  要抛弃理性和伪装,打她一巴掌,“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就是要你的身子!”堂堂正正向她挑战。

  不过,秋叶这个人拉不下脸来。即使这样还得装作通情达理,这是知识分子通病,一到出手时便半途而废。

  女人则完全不同,比起韬光养晦,女人倒主张简洁明快。转弯抹角地挖苦,不如直接命令,反而容易被女人接受。

  到了夜里,秋叶依然没有情绪工作。预定的约会已被取消,这当口还是出去喝一杯能排解苦闷。可是又吩咐她10点钟打电话来,这时出门可不大合适。秋叶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多事,这一天的心情全赌在雾子的这个电话上:如果雾子按时来电话,说明雾子还很重视自己;假如不来电话,那说明雾子的心已离开了自己。

  9点一过,秋叶躺在床上,拿起一本书,一边看电视一边看书。快到10点时,又把电话放在床头,铃一响随手可以接。

  10点,电视剧开始了,没来电话。

  说是10点,晚五六分钟也是常事,再说一起喝酒,不可能特意站起来去打,也可能晚30分钟。

  秋叶自己安慰自己。10点30分了,依然没来电话,忘了吗?还是一开始就没打算打。

  秋叶焦躁不安,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电视屏幕上,体育新闻已播完,11时开始播新闻。

  秋叶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等待电话。

  11点半,秋叶有点不耐烦了,拿起书架上的威士忌,也不兑水就喝了起来。

  上哪去了呢?在干什么?要是知道地点的话,立刻赶去训她一顿。

  秋叶坐立不安,站起来照照镜子,脸醉醺醺的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

  “多难看,一副中年男人吃醋的模样……”

  秋叶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又倒了一杯威士忌,这时电话铃响了。秋叶站着,等铃声响过三次才拿起电话,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秋叶先生在吗?”

  霎时,秋叶怀疑自己的耳朵。

  深更半夜,只有雾子会打电话来,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我是秋叶……”

  “我叫荻原,和雾子小姐在一起。”

  电话是从酒吧或小酒店打来的,听筒里传来摇滚乐和说话声。

  “您从哪儿打来的?”

  “六本木的一家小酒店,雾子小姐今夜不回公寓了。”

  “什么?不回去了?”

  “也可能在外面住两三夜,请不要担心。”

  “在哪儿过夜?”

  “不知道,我只是传话而已。”

  “你……你……”

  电话快挂了,秋叶急忙喊道:

  “雾子在不在你身旁?”

  “在……”

  “请你叫她听电话。”

  “雾子不想打电话,才叫我传话的。”

  “没事儿,你叫她一下。”

  秋叶身不由己地喊了起来,那年轻人吓了一大跳,放下电话。过了两分钟,又听到他的声音。

  “她还是不想接电话。”

  “你们在六本木什么小酒店?”

  “雾子说不要告诉您,因为我们快要离开这儿了。”

  “上哪儿去?六本木还是赤坂?”

  “叮”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喂……”

  秋叶又喊了一声。确认电话已挂断,才放下听筒。

  “畜牲!”

  深更半夜打电话说雾子今夜不回去了,这算什么事?光顾自己玩,连地点也不告诉。

  “这家伙!”

  秋叶“嘭”的一声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仔细一想,不能怪那个男人,一切都是雾子的责任。

  约好打电话来,自己不出面,让年轻的男子传话,真岂有此理。

  “这卑鄙的家伙。”

  秋叶对着墙壁放空炮。她居然公然宣布不回来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秋叶抑制愤怒,往雾子的公寓和“安蒂克秋”打电话,当然不会有人接。

  “畜牲!”

  秋叶扣上电话,拿出笔记本,仔细查看,这儿有以前和雾子一起去过的六本木的酒吧的电话号码。

  他记得那酒吧叫“修米雷”,本子上却没有。

  上哪儿去了呢?

  他咂咂舌头,给自己熟识的六本木的酒吧打了个电话。雾子当然不会在那儿。

  打了个遍,最后给银座的“魔吞”也打了电话,也不在。

  秋叶无可奈何又给雾子的公寓和“安蒂克秋”打电话,依然没人接。

  “这混账东西!”

  秋叶喊了一声,对着桌子发呆。

  雾子说在外面过夜,这句话有相当分量。拿拳击作比喻,以前只是击中身体,而这一击把对方打倒了。

  秋叶挨了这一拳,大伤元气,嘴里嘟嘟囔囔。

  “这下该怎么办?”

  雾子为什么选中今夜不回来?而且自己不说,让年轻人传话。

  肯定有相好的男人。还是喝醉了酒,干脆不想回来了?

  反正这不是单纯地玩玩,说不定早就选定今日,是有计划的行动。

  看来,雾子要离开自己,另有他就。

  如果要分手,何必采取这种卑鄙的态度?如果另有新欢,干脆说明白不就得了吗?

  “弄不懂。”

  秋叶抱住头呻吟。忽然雾子那雪白的肉体在脑中复苏了,虽说她已二十七岁,可是雾子的身体还很嫩,乳房也不大,背部和腰部的曲线很美,一晒太阳,马上就脱皮。雾子很少户外活动,更怕去海边。

  她腋下和大腿内侧的皮肤特别细嫩,白得青虚虚的。

  这么细嫩的身体可不能让别的男人搂住。

  想到这里,秋叶的心跳加快了,喘不过气来。他把被单蒙在头上,接着又把被单踢掉,一骨碌爬了起来。

  “畜牲!畜牲!”嘴里嘟嘟囔囔,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又拿起电话,给雾子的公寓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随你的便吧!”

  秋叶没好气来了一句“即兴台词”,端起没喝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又躺倒在床上。

  反正是些没才能的穷光蛋,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早晚要倒霉,在秋叶眼前浮起雾子哭鼻子的嘴脸。

  “到那时再来求我,也得照顾她……”

  想象雾子不幸的身影,心情一阵子得到解脱。但这仅仅是一瞬间,立即又浮现出雾子和年轻人调情的场面。

  “糟了,糟了!”

  秋叶莫名其妙地喊了起来,又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

  陌生人见了这镜头,就像看到被困的野兽在铁笼子里乱转。

  最后秋叶精疲力尽,直到凌晨4点才入睡。在梦中,他见到雾子和其他男人鬼混,虽然没有搂抱在一起,只见她和男人跨进卧室,这房间就像是雾子的公寓,里边则是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情人旅馆。

  “雾子……”

  秋叶撵过去,雾子连头也不回。瞧着自己那副寒碜的样子,他被撇在一边。等醒来是早晨8点。一想起昨夜的事,他急忙给雾子的公寓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看来,雾子一夜未归……”

  秋叶头痛得厉害,原因是昨夜喝多了。这一夜使他感到他和雾子之间已出现决定性的裂痕。秋叶最最难受的是没有人可以商量。母亲和昌代自然没法启齿,剩下就是史子和能村了。

  此刻如果对史子说被雾子甩了,那会被笑掉大牙的。能村至多说一句,终于到了这一步。

  归根结底,只有自己硬着头皮处理。怎么办好呢?毫无头绪。

  考虑来考虑去,只能给雾子的公寓打电话,还是没有回音。他忽然想到雾子会不会假装不在家,故意不接电话,可是打这么多电话过去,不像是在家。昨夜可能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过夜。

  过夜也罢,此刻是早晨,她总该去上班啊!

  秋叶忍了又忍,到了中午给“安蒂克秋”打电话,店员说老板没来。

  “老板来电话了吗?”

  “没有。”

  按照平时的习惯,雾子再晚也得去店里看一看。

  一次一次打电话去,会被店员笑话。秋叶忍耐到下午2点,又打了一次,这回是小西接的电话,说老板在。

  秋叶喘了一口气,请小西让雾子接电话。一分钟后,小西说:

  “此刻她正忙着接待顾客腾不出手,问您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这种问法把自己当外人看待,秋叶再也忍不住了,下了命令:

  “你告诉她是我,有要紧事,让她马上来接。”

  小西转告了雾子。过了一分钟,小西说:“老板说,过一会儿她打过去。”

  话说到这一步,电话非挂断不行了。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来电话。再忙,也不至于忙得客人一个接一个地上门。等了一小时,秋叶再打电话过去,小西说老板出去了。

  “上哪儿去了?”

  “说是洽谈业务,今天不回来了。”

  “刚才她怎么说的?”

  “她说马上打过去。您没接到电话吗?”

  话只能到此为止,再发脾气,只能在小西面前暴露自己的丑态。

  “算了……”

  秋叶一横心,挂断了电话。

  黄昏来临,云彩开始涌动。白天在蔚蓝的天空中星星点点的浮云,不知何时成了一团团积雨云。

  天气预报说从傍晚到夜里将有雷阵雨,这云彩是它的前兆。秋叶眺望乱云,想起了雾子的事。

  从昨夜至今天,一天一个字也没有写。人虽然没有出书房,却在追赶雾子的踪影。

  月底前必须交稿,照目前情形,看来是写不下去了。雾子一夜未归,自己立刻失去集中力。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软弱,充其量是一个女人和其他男人逢场作戏一夜未归,也不至于工作也干下去了,真没出息。

  现实就是如此。后悔也没有用了。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到雾子公寓去等她回家。

  傍晚5时,秋叶给雾子公寓打电话,确认她不在家,他把三册书和自己喜爱的幸运牌的香烟装进了皮包。

  不知要等到何时,雾子能不能回来?此刻说不准,反正她不露面,一直等下去。

  开车去,没地方停车,决定坐出租车去。

  秋叶走出家门,朝四周巡视一番,珂罗向他叫了几声,他也顾不上逗它了。

  傍晚交通正是高峰时刻,到处堵车,20分钟才到了雾子的公寓。秋叶也顾不得跟管理员打招呼,直奔电梯上了七楼,直接开门进去。

  一进房间,门口放着雾子的一只高跟鞋,屋子里十分闷热,喘不过气来。客厅的窗户挂着提花窗帘,收拾得一尘不染。当中的桌子上放着报纸和商业广告。

  “唔,她好像回来过……”

  报纸是今天的,肯定是雾子从信箱中拿来放在这儿的。

  说不定她在里屋里?拉开隔扇,窗上的窗帘放下了。

  看来,雾子昨夜没在这儿过夜,回来过一趟接着就走了。

  秋叶打开窗户,换换空气,坐到沙发上。

  拿着钥匙开了人家的门溜了进来,等待着不知何时才回来的女人。这个女人想从自己手中溜走,自己则拼命在追踪她。

  正经八百的男人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假如现在撒手不管,再想抓住这个女人不可能了。然而偷偷地溜进人家的房间,心里还是沉不住气。

  这里跟自己家一样非常熟悉。从阳台上刮来阵阵轻风。走廊上人来人往,有说有笑。不知怎的吓了一跳,平时根本不在乎,今天是偷着溜进来的,一种犯罪意识在作怪,神情特别紧张。

  秋叶拉亮电灯,打开冰箱一看,只有鸡蛋和奶酪,还有吃剩下的咸菜,用食品保鲜膜盖着。雾子胃口小,冰箱里一般不放多余的食品。

  秋叶取出奶酪和冰块,兑上白兰地喝了起来。

  昨夜等待雾子,几乎喝了一整夜,今天又在这里喝着酒等她。这算什么事儿?自己也觉得太没劲了。可是此刻除此以外,别无他途。

  7点钟了,开始直播职业棒球比赛。秋叶茫然若失地看了一小时电视。

  电话铃响了。

  秋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电话铃响了五下,挂断了。

  待屋子静下来后,喘了口气,30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这回响了十下。

  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去接电话,但过后一想,接了电话,或许可打听到雾子的行踪。

  喝着白兰地,秋叶越来越大胆了。

  9点钟,棒球比赛直播结束。秋叶站起身来,上一趟厕所后,朝房间四周扫视了一番。

  客厅北侧贴墙放着餐具橱和书橱。除了书以外,还有一摞账本。秋叶下意识地翻开账本看看,其中夹着一些信件。除了广告和明信片外,还有一封贴着外国邮票的信。秋叶翻过来一看,是从洛杉矶寄来的。署名(tatsuhiko muroi)。

  拿着钥匙开门进来,又随便偷看人家的信,那是不允许的。他晓得这样的规矩。但这封信是达彦写来的,不能不读了。

  “对不起……”

  秋叶自言自语地打开信封,信笺是无格的便笺,用横写方式。

  从那以后,你一直很好吗?

  东京很热吧!从日本回来后不久,纽约也热得要命,近来稍凉快,还得忍受一阵子。

  从日本回来才一个月,已经非常怀念日本了。对我来说,这样的情绪还是初次。当然,原因归结于你。箱根、六本木的酒吧,还有你的店,都是怀念的原因。

  在日本待到假期的最后一天,回来后又像拉马车的马一样干活。明天去哥伦布市出差。

  在国外工作有个干头,很有意思。可是此刻想尽早回到日本。

  说实话,让你一个人待在东京,真不太放心。前些日子见过那些家伙,好像一个一个都盯住你。

  对我来说纽约和东京的距离是无法拉近的,但思念你我绝不会亚于别人。

  夏末秋初你能来美国吗?秋冬时装正好上市,也符合你的需要。我找了许多有名的时装店等着你来,还准备一间漂亮的房间。这一回上佛罗里达看看如何?保证你会喜欢,还有极其罗曼蒂克的去处。

  分别时跟你说的事,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是认真的,去日本时我没向舅舅说清楚,此刻有点后悔了。

  在一起时你是属于我的,分了手,我突然感到不安。

  你这个人真让人捉摸不透,也是你的魅力之所在。

  电话里说话太煞风景了。还是写信好。

  今夜思念着你睡去。

  致

  雾子。

  达彦

  一日凌晨一时

  读着这封信,秋叶的脑子嗡嗡作响。拿着信笺的手在发抖,好似被人重击了一下脑门,眼花目眩。

  秋叶重新拿起信笺来读,有好几件事鲜明地印在脑海里。

  仔细一想,雾子去纽约可能会和达彦亲近,这是合乎情理的。托达彦照顾她,趁机接近并喜欢她,这是常有的事。但无论如何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已经深入到这一步。即使很亲近,充其量不过在美国这段时间。

  看了这封信这事情还不简单哩。

  首先使他吃惊的是达彦特地从美国赶来。4月底来过日本,春夏之交又来了一次。是公务还是度假?不太清楚。从达彦的年龄和地位,短时间往返纽约与东京两次,这是无法想象的。

  看来,其中有一次肯定是休假。更令秋叶吃惊的是,达彦去过“安蒂克秋”,和雾子一起到六本木酒吧喝酒作乐,还一起去过箱根。

  从信封上的日期判断,估计是在6月底7月初。还是梅雨季节,一看日历,秋叶更加吃惊。

  6月底,曾经一度抓不到雾子的行踪。11点多了还不回来,秋叶曾经驱车去雾子公寓探视,雾子刚从外面回来,尚未更衣。

  “啊,那时她正和达彦在一起……”

  秋叶问她上哪儿去了,她说和杂志社的人在一起。

  当时,雾子心神不定。上床后,秋叶要求与她做爱,被拒绝了。

  “唔,正是那时节,达彦回日本来了……”

  秋叶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我可真笨!”

  秋叶嘟嘟囔囔地自嘲道。

  碗橱上的座钟敲了十下。

  刚搬到这公寓时,偶尔在银座的钟表店看到这音色优美的闹钟,因雾子喜欢就买下了。

  那钟声似乎在催促他,把放在桌上的信又拿起来看看。这时,如果雾子回来,分明是在偷看她的私信。

  秋叶把信笺装回信封里。忽然改变了主意,又重新读了一遍。

  毫无疑问,雾子和达彦的关系已相当深了。不仅如此,达彦还在认真考虑和雾子结婚。虽然没有明说结婚,可是信中说:“请你认真考虑一下……”那还有错吗?更使他吃惊的是那句“我没向舅舅说清楚,此刻有点后悔了”。

  这个舅舅不是别人,就是秋叶。

  由此可见,达彦至今并不是不晓得秋叶和雾子的关系。

  假如没看到这封信,达彦向他提出,“我想同雾子小姐结婚,请舅舅帮忙”的话该怎么办?

  秋叶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九九归一,问题出在将雾子介绍给达彦。当初该托付给其他人,或者一开始就向达彦坦白自己和雾子的关系。

  假如雾子喜欢达彦,那一定会接受他的求婚,达彦比雾子大6岁,正合适。

  从信上看,达彦较为主动。带雾子去箱根玩,又去“安蒂克秋”看看。雾子可能也喜欢他。达彦始料未及,受宠若惊。

  其证据之一是:“分手后,突然感到不安。”“你这个人真让人捉摸不透。”信上写得清清楚楚。

  说不定雾子昨夜没回来,是和达彦在外面过夜。

  难道雾子另有新欢?秋叶的脑子乱极了。不管是谁,他绝对不会放弃雾子。并不因为达彦是亲戚,就做出让步。其他人则免开尊口,反正一律对待,想夺取雾子的人全是他的敌人。刚看到信时,脑子轰的一声,即使达彦是自己的外甥,也不能允许。现在看来,达彦比雾子主动,不能全怪雾子。昨夜在外面过夜,今夜已到了半夜,还没有回来,肯定和男人在一起。

  达彦这个敌人暂且不去管他,新的敌人正在步步逼近。这个对手在东京,现在正和雾子在一起。秋叶最最不安的是,不了解对手的真相。

  “既然这样,就得彻底问明白……”

  秋叶自言自语,但关键人物雾子不在场,说什么也没有用。

  “究竟上哪儿去了?”

  秋叶把夹信的账本放回书橱,踱到阳台上向外眺望。

  11点多了,从六本木到赤坂一带成了霓虹灯的海洋,一片通红。

  “今夜还不打算回来吗?”

  屈指一算,已经两天不在家了。

  今晨好像回来过,不像是出远门。据那个打电话来的小伙子说,要在外面过两三夜,可能就在东京的某旅馆内。

  在外面过夜,替换的内衣该怎么办?店里的账本和存折都在家里,即使说两三天不回来,反正早晚得回来一趟。

  “对,在她回来以前,房间里的东西绝对不能走样。”

  这样一来,工作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晚一两天,不会受影响。根据情况,甚至可以停载一期。

  目前,对秋叶来说,最最重要的是见到雾子,弄清事情的真伪,是真是假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这样拖拖拉拉下去,没法工作。换句话,把事情弄清楚是工作的必要条件。

  空调发出单调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

  白兰地已喝了大半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嘴已发苦,明知不能再吸烟,却又点燃了一支,一看座钟已经12点了。

  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如果现在离开这儿,那迄今所做的努力归于泡影。

  自己喜欢雾子,这话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女人要从自己手中溜走,越是这样,他的心更加执着。

  “太肮脏了……”

  秋叶身不由己地自言自语。

  秋叶认为自己是个比较淡然的男人,如果雾子提出要分手,他也会欣然同意。只要雾子不结婚,早晚就会落到别的男人手中,这是无可奈何的。

  然而现实生活不会如此简单。往后,虽然不至于动武,但肯定会有许多麻烦。

  终于到了要和雾子分手的时候,不是伤害雾子,就是和对手干一仗。

  “千万不要做出傻事来!”到了这把年纪,不想去干那种莽撞的事。

  深入一想,现在仍然对雾子有执着的爱情,证明自己还有旺盛的生命力。如果装作一副通情达理的面孔,反而显得自己不诚实。

  “我要等下去。”

  这样一来,等于和雾子较劲。

  “一直等下去,等到明天早晨,明天晚上。”

  秋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壁橱中拿出被褥铺上。这里备有秋叶的睡衣和内衣,以后又买了睡袍。

  只要秋叶一脱掉西装,雾子就拿着睡衣或睡袍过来伺候。

  此刻,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想换上睡衣,但不知放在哪里。壁橱里只有被褥和床单,没找到睡衣,难道扔了吗?不可能,再仔细找找,原来压在厚被子下面了。

  秋叶忽然觉得已被雾子抛弃,心里一阵子别扭,干脆把睡衣穿上。

  看着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想想自己孤零零地睡在这儿,颇为煞风景,心里不是个滋味。

  犹豫了半天,秋叶拿起毛巾被和枕头,躺到客厅的沙发上。这样,雾子一进门,立刻就发现了。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放到水槽上,拉灭电灯躺下,忽然想起放在门口的皮鞋。

  深更半夜,雾子回来时,发现门口有双男人的皮鞋,说不定立刻会逃走。

  秋叶只得起来把皮鞋放到一进门的鞋箱里,落实一下门有没有关好,再躺到沙发上。

  好了,就这样躺着等她回来。秋叶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不多时,已到了午夜一点。

  雾子在干什么呢?还在六本木、赤坂一带转悠,还是和什么野男人躺在旅馆的双人床了?越想越清醒,再也睡不着了。

  无可奈何,秋叶又拿起酒杯,倒上白兰地喝了一口,一下子呛了嗓子,咳嗽了一阵。脑子乱哄哄的,他拿起毛巾被蒙头盖上,闭上眼睛。

  他真的有点累了,过了一会儿,似乎睡着了。沙发虽窄,但比较松软,感觉不错,只要大腿稍弯一下,比躺在床上还舒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口有响声,秋叶立刻醒了。听得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响声,秋叶想:

  “终于回来了。”

  秋叶欠起上半身,全部神经集中在门口。

  已经凌晨4点了,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一丝白光。

  是躺在沙发上不动呢,还是坐起来等她?反正过一两分钟,雾子就会露面。想来想去,还是躺着,把毛巾被蒙上,背对着桌子。

  秋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只听得门口处一阵子脚步声。这时,他忽然想到,如果不是雾子,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该怎么办?说不定雾子和野男人一起开门进来,千万不能手忙脚乱。

  听得进来的人脱下皮鞋。幸好自己预先把皮鞋放进鞋箱,来人发现不了。

  接着,从门口又传来一阵子响声,好像把皮鞋放进鞋箱里。

  门口与客厅之间有一道门帘,只要一进来,便能发现秋叶躺在沙发上。即使没有发现,客厅里的东西都动过了,不吃惊才怪呢。

  突然,随着绊了一跤的声音,接着一声惨叫:

  “啊——”

  秋叶吃了一惊,推开毛巾被,那黑影一步一步走近来,定睛一看,没错,正是雾子。

  秋叶慢慢地欠起身子,“是我……”

  秋叶坐在沙发上,雾子仿佛吓破了胆,背靠墙壁,朝这边凝视。

  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的一丝白光,将雾子的全身照得轮廓分明。

  或许是出于对突然闯入者的惊异,雾子手贴着墙壁,瞪圆了眼睛。

  雾子穿着白衬衣和裙子,那枚别致的胸针别在左胸上,整个一身白,就像墙上贴着一只白蝴蝶。

  “我一直在等你……”

  “……”

  “从昨天起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雾子这才恢复了平静,捋一捋弄乱的头发,弯下腰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手提包。

  “从昨天傍晚一直等到现在。”

  “……”

  “和什么人在旅馆里过夜?”

  秋叶竭力保持平静,但还是像责问的口吻。

  “说说看。”

  雾子不作回答,向门口移动。

  “请等一下。”

  秋叶看到雾子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又和男人在一起?”

  “……”

  “别耍弄我,说吧!”

  已经不容饶恕,雾子即使移向门口,秋叶也可一把把她抓回来。

  “你的事儿,我全知道。”

  秋叶像宣判死刑那样,阴冷地说。

  “和达彦在一起吧?”

  雾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白蝴蝶仿佛闪动了一下翅膀。

  “……你和他一起去箱根度假,还领他去看了‘安蒂克秋’,我全知道。”

  “……”

  “那是过去的事,今夜又和别的男人过夜,是不是?”

  雾子瞪大眼睛朝秋叶直视,秋叶一发不可收拾,继续说道:

  “看来,不论什么男人,你都可以睡在一起。”

  “不对。”雾子尖声叫道,声音响彻黎明前的房间。如此强硬的口吻,表示她的反抗。秋叶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和达彦在一起,这话没错吧?今夜又和别的男人开房间是不是?”

  “不对,我根本没去旅馆。”

  “你撒谎!”

  秋叶正想举起手敲桌子,举到半空中又放下了。

  “昨夜,不,前天晚上有一个男人打电话来,说你在外面过夜。”

  “可是,没去开旅馆。”

  “那么,上哪儿去了?是在男人的房间里,还是在公园的长凳上?”

  “……”

  “怎么啦?没法说吗?”

  “在朋友家里。”

  “那还是在男人家里咯。”

  “不,在女朋友家。”

  “你别把我当傻瓜!”

  秋叶竭力控制激动的情绪,继续说道:

  “你别撒谎了,我全知道。什么时候学会撒谎的?”

  “我没撒谎!”

  “那么你把那女朋友的名字告诉我,我立刻打电话去证实。”

  秋叶意识到自己过了火,太没有品位了。

  “说吧!”

  “你不相信就算了。”

  雾子突然改变态度,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撒野。

  “连女朋友的名字都不想告诉我,叫我如何相信你?”

  “可是这是真的。”

  “撒谎!”

  “真的!”

  雾子突然蹲下,双手捂住脸,就像白蝴蝶被打落在地板上。

  “喂,怎么啦?”

  雾子的肩膀不住地抖动,女人自知理亏,只有哭鼻子来求得解脱,缩起手脚蜷成一团。

  此时要与她做爱,就全盘皆输了。

  此刻秋叶占着优势,一搂住她便成了对等地位,只好原谅了事。

  既然要追根问底,就不要被眼泪所迷惑,必须彻底问个清楚。然而对正在哭鼻子的女人,再问下去也不会见效,女人以眼泪作为外壳,像贝类一样躲在贝壳里保护自己。

  追问不会见效,那干脆搂住她。

  这唐突的举动,说明秋叶的欲火正在上升。

  雾子突然在秋叶面前哭鼻子,点燃了秋叶的欲火。这几天来,他一直如饥似渴地希望得到雾子。为了转换一下情绪,秋叶端起白兰地,一饮而尽。

  “喂!”

  秋叶稍稍温柔地喊了她一声,走近她。

  外面天大亮了,阳台上传来小鸟的叫声。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的白光照在座钟上,已经4点半了。

  “起来吧!”

  秋叶喊着把手搭在雾子肩膀上,一股酒味刺激了她。

  “您喝多了。”

  “……”

  “真的和女朋友在一起吗?”

  雾子眼眶里噙着泪水,点点头。

  要问的问题有的是,昨夜在哪儿喝的酒?在哪儿过的夜?和达彦的关系怎么样了?

  可是,此刻与其问这些琐事,不如先搂住她再说。

  “别这样蹲着!”

  秋叶双手搂住雾子的肩膀。

  “起来吧!”

  秋叶一使劲,雾子踉跄了一下,站了起来。

  “里边已铺好被子了,休息吧!”

  秋叶搂着她迈开了步子,雾子意外地顺从了他。

  卧室里铺好了被子,秋叶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睡。

  “坐下!”秋叶搂住雾子的肩膀,雾子便顺从地坐在被子上。

  “你一直喝着酒,喝累了吧?”

  从前天到昨天一直喝着酒。此刻不论她的话是真是假,秋叶也只能相信她。

  “脱衣服吧!”

  雾子坐着不动。

  “不脱衣服怎么睡?”

  秋叶伸手过去给她解扣子,雾子合拢胳臂,拒绝了他。

  “不脱衣服睡,衣服上会起皱褶的。”秋叶继续伸手过去解她的扣子,雾子拂掉他的手站起身来。

  “喂!喂!你怎么啦?”

  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再让她逃脱。秋叶从她身后一把搂住她。雾子拼命地摇摇头。

  “撒手!”

  “不想让我搂吗?”

  “今天,您回去!”

  “甭想……”

  “我不能再让您嫌弃我。”

  霎时,秋叶的胳臂好似抽尽了力气,再逼她,只会让她讨厌,不会有好结果。雾子趁秋叶松劲之时,尽快地站了起来,盯住秋叶看。

  “这儿是我的家。”

  “什么?”

  秋叶又火了。

  在外面逛荡了两天,这才回家,忽然对自己下逐客令,还说这儿是她的家。

  别胡扯了,租房子虽然用的雾子的名义,但房租却是秋叶付的。屋里所有的家具,哪一样不是秋叶出钱买的。

  “今天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

  这下成了正面冲突,雾子悲鸣起来。

  邻居听到吵架声或许会被吵醒的,然而秋叶此刻是一匹野兽,几天没有吃饵食了,那饥饿的眼色盯住雾子雪白的皮肤。

  不管雾子又哭又叫、甩手跺脚,秋叶不理睬她,继续发起冲锋。此刻他顾不上什么高档的衬衣和裙子,抓到什么就扯什么。

  再让她逃脱,那么雾子将会永远离开自己。

  此刻秋叶和雾子已面临最后的决斗,他不仅要雾子的肉体,也要维持自己的自尊心。一定要把她弄到手。

  雾子似乎已理解他的心情。

  两人缠在一起。突然雾子说道:

  “等一下。”

  和刚才的粗声粗气不同,平静多了。秋叶的手腕随着抽尽了力气。

  “离得稍远些。”

  雾子说罢,叹了一口气。

  秋叶看她的衣服已解开了扣子,裙子也松开了。

  额前的头发乱了,秋叶发现她衬衣领口的扣子掉了。

  秋叶无意向她道歉,他以为是雾子反抗造成的。雾子何必要反抗,早早顺从,也不会弄成这样子。

  坐在被子上的雾子,忽然站了起来。

  “上哪儿去?”

  “去弄点水。”

  秋叶以为她要逃走,可是这副打扮也出不去啊!

  说过信任她,那就得等她。听得水龙头响,不一会儿,雾子回来了。

  秋叶坐在被子上,雾子瞧了瞧他,站在隔扇跟前。不一会儿,她终于下了决心,转过身来脱掉了衬衣。

  按照老习惯,脱下的衣服随手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旁边。

  雾子的身上只剩下乳罩和短裤,仰面躺下。

  “来吧!”

  “什么?”

  秋叶反问道。雾子不作回答,闭上眼睛,将自己那雪白的身躯摆在床上。

  是争吵累了呢,还是改变了态度?反正雾子终于将身体献出来了。

  眼看着久已盼望的躯体,秋叶一时不知所措。

  刚才如此顽强抵抗的对手突然脱掉衣服,还说“来吧”,把身子展示在秋叶的面前。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而献出了身子?刚才那顽固劲儿到哪儿去了?

  秋叶斜着眼睛看她脸上的表情,确认她已闭上眼睛。伸手过去握住她的肩膀。

  这样的姿势,该如何将她搂起来,或者说一声,“那就不客气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这岂不太可笑了?到如今,再说我爱你,反而显得夸张和多余。

  考虑再三,秋叶默默地将左手伸到雾子的脖子下面,轻轻地将她上半身抱了起来。

  雾子不表示反抗,默默地接受秋叶的拥抱,既不积极,也不消极,任对方抚摸。

  在晨曦的照射下,雾子淡红色的乳罩和她的皮肤一样。

  秋叶伸手去摸她的乳房,另一只手伸到后面去解乳罩的搭扣。可是怎么也解不开,不是以前那种式样,解了两次没解开。他暂且放下,去脱她的短裤,一直脱到脚后跟。下半身已赤裸,再去解乳罩,还是解不开。难道是缝住的吗?秋叶一筹莫展,忽听得雾子一声喊:

  “竖着解!”

  “什么?”

  秋叶一时听不懂她的话,再看看自己的手势,横着拨弄,所以解不开,啊,竖着解?这下才明白过来,向下一拉,乳罩一下子就松开了。

  秋叶好似自己干了错事,一时不敢去摸她的乳房。

  雾子见秋叶解了半天,弄得怪难受的,没把乳罩解开,心里着急才喊了起来。像下命令似的使秋叶清醒过来。

  说实话,秋叶的气势被她的一声吼叫所吓倒了,好不容易才有了的情绪又受到了挫折。

  再说,雾子今天也太堂堂正正了。与其说她已允许秋叶碰她,不如说在表示,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雾子处于如此消极的精神状态,要通过爱抚和挑逗,很难把她燃烧起来。本来雾子就不愿意,正因为秋叶强烈地要求,才逼得她豁出去了。与其说出于爱,还不如说她有点累了。

  处在这样的状态,再要求女人温柔,那也太贪婪了。

  秋叶忽然觉得,眼前的裸体不是雾子而是另一个人,仿佛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喂……”

  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此刻什么都是多余的,首先把雾子抱得紧紧的。雾子打算接受自己,自己也希望得到雾子的肉体。

  秋叶暗自思忖,再一次俯视躺在被子上的雾子。

  雾子如此大胆暴露自己的身子,还是第一次。她那大大方方的姿态,虽然缺少情绪,但一丝不挂的裸体活像一座雕像。

  “这样白嫩的身子怎能让别的男人接触……”

  想到这里,一瞬间,秋叶的欲火迅速上升。

  一阵激动后,秋叶像一头雄狮醒过来了。

  至于做爱,秋叶有秋叶的方式。

  此刻秋叶正沿着过去的道路,一步一步向前进,过去的记忆又在脑海中复苏了。

  秋叶有充分的自信,雾子只要接受自己的爱抚,不管她脑子怎么想,身体的反应是最最实际的。多年来的经验,只要一接触到肉体,一切不快都会烟消云散。

  秋叶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让雾子兴奋起来。然而雾子竟然没有一点反应,从她那温和的、听任摆布的表情看,她没有反抗的意思,欲火不会再旺了。

  秋叶忽然想到,是不是没有抓住要害?抬起脸来,看了雾子一眼,只见她睁着眼睛往上看。

  “喂!”

  秋叶喊了一声,又缩了回去。

  是拒绝燃烧呢,还是不想燃烧,或者说燃烧不起来?总之,雾子此刻的表情与做爱无关。

  很明显,现在躺在身边的雾子,不是原来的雾子了。

  然而,此刻绝不能收兵,一撤退将前功尽弃了。

  秋叶闭上眼睛,一举向雾子发起进攻,成败就在这一遭……

  做爱已经结束,但没有达到预期目标,总感到有所不足。

  在扫兴之余,秋叶嘟囔道:

  “这……”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为什么会半途而废?还在半年前,到了这关头,双方都欣喜若狂,雾子更是流露出既喜欢又陶醉的表情。而此刻似一潭死水。

  “为什么?”

  秋叶想问个明白。为什么燃烧不起来?为什么做爱瞪着大眼,你在想什么?

  然而,即使问她,雾子也不会回答他,即使回答也不是真话。

  “你,还是……另外有相好的?”秋叶仰望着天花板问道。

  这样的阴冷状态,并不单单因为身体不适,没有情绪。

  “除了达彦以外,是不是还有别人?”

  “……”

  “昨夜是不是和那人过夜?”

  “我没和男人在一起。”

  “别撒谎了,说实话吧!”

  做爱以后,秋叶心情发生了变化,处于虚脱状态。

  “你即使有男人,我也不会生气的。”

  “……”

  “这男人是哪儿的?”

  秋叶继续追问。雾子轻声地嘟囔道:

  “我在史子那儿。”

  秋叶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在fumiko[2]那儿?”究竟是谁呢?

  是文子,还是史子?

  可是,雾子并不认识史子啊,肯定是另一个fumiko。

  “她姓什么?”

  “田部呗。”

  “什么?”

  秋叶身不由己地从被窝中蹦了起来。

  “田部”,那只能是史子,因为姓田部的人太少了。

  秋叶回过头一看,只见雾子已钻出被窝,在屋角里穿内衣。她背向着秋叶,一件一件将衣服穿好,扣上纽扣。

  在晨曦的照射下,雾子的动作像是皮影戏。

  秋叶边看边想,雾子和史子在河口湖的旅馆中见过一面,只不过擦肩而过,雾子不会知道史子的家和工作单位。

  “难道是你在河口湖见过的那一位?”

  “……”

  “她叫史子?”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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